鹤轩十书 第21章 其二：我的爸爸和妈妈

“我有一个家，爸爸和妈妈。妈妈编头发，爸爸摘花花。戴在小辫上，娃娃笑哈哈。”小女孩睁着大大的，无神的眼瞳，机械地念着，对面同样穿着白色衣裤的小男孩趴在角落里，脸上都是血，耳朵已经被扯了下来，哇哇大哭。

“734号淘汰。”机械的声音蹦着字。

小女孩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举起红色的小手，“妈妈，看，花花。”

“838号晋级，编号修改为：734。”

“这愚蠢的童谣是谁教给她的？”观察室里，一个女人嘲笑。

“是书架上不知道谁顺手放的吧，需要我们把它销毁吗，乔纳森女士。”她身边的研究员很是恭敬。

“不需要。看起来好像可以加强她的能力，那就让她多背吧。”

“734号，回到休息室。”机械的播报声传来。

戴着控制器的小女孩被洗干净，送进了阳光盈满的休息室里，她听到了轻轻的哼唱声，就迅速的跑到那个声音的来源处坐好，喃喃地跟着调子哼。她听不懂的，是一段重复的歌词：

“……云啊云啊等一等，等马蹄浸透木库连河的波纹，等鬃毛变成雄鹰的羽，我就踩着星子叩响天穹的门。”

她朝歌声伸出手，尽管看不清，但她知道会有一个柔软的怀抱，会包裹住她，很温暖，书上说，妈妈的怀抱就是温暖的。她想开口叫对方“妈妈”，却被按住了嘴唇，埋在了肩头上。

然后她闻到了熟悉的血腥气，带着“妈妈”的体温。

“妈妈”受伤了吗？她伸出手，想去抚摸，想说：“妈妈不痛啦。”继而抓了个空……

小女孩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瞳仁充满了困惑和茫然，伤痕累累的小手伸向乌云霆，束着髻的高挑女性带着惊讶，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小手。

“妈妈……”

“啊，啊？”乌云霆茫然地看向屋里另外两个人，在裴医师的眼神下，慌张不已，气若游丝，“对，妈……妈在……”

然后这个小女孩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拽孟云青，孟云青也同样困惑地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这是……爸爸？”

“……啥？！” 晴天霹雳被裴医师一病历本打住，孟云青的脑子嗡嗡作响。

“爸爸……妈妈受伤啦，她好痛呀，你抱一抱她，好吗，我会乖乖的，听话。”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乌云霆缓缓弯下腰，握紧了小女孩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妈妈没有受伤。”

孟云青还没反应过来，被裴医师推了一把，踉跄了一步，和小女孩看了个对眼，在那双格外专注的眼神注视下，憋了个字：“……对。”

小女孩摸到了乌云霆的肩膀，感觉不到血腥气，似乎放心了，收回小手，闭上眼睛，“没真好呀，可是阿鱼（音）困了，想睡觉。”她说，“妈妈能唱首歌哄一哄我吗？”

乌云霆愣了愣，柔声问：“你想听什么歌呢？”

小女孩闭着眼，像在许愿，“就是妈妈经常唱的那首呀。”而后哼了一个跑音的调子。

“……你会这首歌？你从哪里听的？”乌云霆惊愕极了，她看了一眼孟云青，又瞪着小女孩，但小女孩熬不住伤，蹙着眉头，睡着了。

裴医师把两人一起拎出了病房。

“她怎么会我家乡的歌谣？”乌云霆疑惑。

“这个小姑娘还有父母在世？” 裴医师困惑。

“为什么我是爸爸？”孟云青难以接受。

“你现在是等着戴罪立功的间者，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裴医师看戴罪的犯人十分冷漠，“虽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这个小女孩把你当做爸爸，那就好好配合。”

“我做了什么已经都向你们基地的上官交代了，配不配合，怎么配合是我的事，你一个医生这种态度，怎么，觉着我得靠着你们了？”孟云青应激似的先怼为敬。

“哎哎别吵。”乌云霆头疼，“斯咏你放心，孟云青的合作我是担保人，有问题你找我。阿青你也别闹，我们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年轻气盛的裴斯咏和与苍白高挑的孟云青同时扭过头，“哼。”

“这个小女孩，我们姑且叫她阿鱼，她的力量一直在外溢，再这么下去危及生命不说，一旦真的领域崩溃，杀伤性极大。我们得想个办法，要么让她短时间内学会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要么把她送到无人的地方，万一爆了也不至于真的波及到太多人。”

“我觉得你在异想天开。”孟云青泼冷水，“乔纳森氏实验室这次事故就是因为无法控制她导致的出逃，最后不得不选择击毙，但是请来的杀手几乎都折在这小姑娘的领域里了。”

“她的领域里不是鱼就是鸟，都是些小孩子的想象，这些东西具有杀伤力？”裴医师问。

“那些东西都是她以前的同伴，和追杀她的人变的。”孟云青故意阴森森地说，如愿看到裴医师倒吸一口冷气，看小姑娘的眼神瞬间变了。

“只要被她的领域覆盖足够时间就会这样？”得到孟云青的肯定后，乌云霆思索，“有点棘手啊。”

“除非你们有办法在不被她影响的情况下，进入她的领域，改变领域的规则。”孟云青总结。

“不，我不这样认为。”裴医师反驳，“每个人的精神力形成都有其道理，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强行改变总会有无法预料的问题。”她双手交叉，食指有节奏地相敲，忽然一顿，“我再回去看看记录。”说完脚下生风地跑了。

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乌云霆没有继续追究这个叫“阿鱼”的姑娘从何处听来的歌谣。那是乌云霆已经离开多年的家乡和族群，老萨满奶奶给她唱的安眠曲，她后来把这首歌，教给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孟云青。

可她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却又依然能认得自己，记得她们曾经是大学同学，乌云霆瞥见孟云青脖颈下扎眼的烙痕： HR-ATKI081，高危一类攻击型，也就是召唤动物的攻击性精神能力者，081，代表着她已经杀死了这个序号的前一任主人，尾标缀着一个花体的J，代表乔纳森实验室，阿鱼的胳膊上也有一个类似的印记：HR-ATKII108。

昭阳也采用赫尔昂德的标准对精神能力者们分类，至今也使用这样的编号法，但从未这样印在谁的脖子上，像件物品。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绽开一个孟云青熟悉的笑容，“走吧，先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