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的橡木门在缓缓闭合,鼎沸的人声和天光也被锁在门外,壁炉上的铜鎏金座钟滴答作响,离黎明还有五小时。
法郎吉的杜兰镇长家里,客人们的影子随烛火摇曳,气氛如绷紧的弓弦。
富商贝尔纳瘫坐在扶手椅上,反复地拿着帕子擦拭汗水;贵族青年立在彩绘玻璃窗边,没有落座的意思,脸色阴沉;马丁神父捧着经文喃喃自语,不断地在胸口画符号。更远的门边,高挑的吟游诗人靠在墙上,琴立在脚边,与他隔了几步,戴着眼镜的青年攥着手缩在沙发角落里。
“圣女的遗体先暂时放在这里。”杜兰镇长慢慢走过来,“我将各位都请到这里来的原因,和我们法郎吉的预言有关。”他看似镇定地挥了挥手,一个亚麻色头发,穿着精致棉布白裙的少女走出来,她腿脚似乎不太稳当,茶盘和壶托地摇摇晃晃,“各位不用那么紧张,可以先来喝点茶水?”
“没有那个必要镇长先生。”贵族青年开口,“我的时间非常宝贵,今天下午我推掉了一个重要的会面,不是来这里听废话的。”
“我很抱歉里昂伯爵阁下,那就请容许我将镇民发现的这张纸和本镇的那个预言,告知各位……”
“当啷!”少女打翻了盛着水的瓶子,又踩到了裙子,离她最近的吟游诗人连忙扶了她一把,声音极轻的说了句,“小心,地上‘凉’。”
“奥多蕾,稳重一点。”
“对不起,父亲。”
镇长摇摇头,转身继续,“……就是如此,只有圣女的守护,法郎吉才能免于陷入永夜,黎明会正常到来。但是现在圣女阁下已经……”
“所以我们需要一位新的圣女,尽快。”马丁神父握着十字架念叨。
“但是圣女的继承方式都是要上一代给予启示啊。”镇长为难地搓搓鼻子,“圣女玛德琳·南特这不明不白的……”
“圣女留下了线索,虽然前后都有缺失,但剩下的已经足够。”马丁神父笃定,念出了那张纸上的诗句:
“‘是诵神的名义,让扭曲的爱发芽。’中间缺失了,‘黑暗中,是谁呢,窃取了血与花?’,很明显她预知了自己的死亡。‘远来的人,总不说真话。’这后面的也被撕了。”神父道,“我怀疑剩下的部分在凶手手里,只要补全这首诗,就能得到全部的启示。”
缩在沙发角的青年在诗句响起的时候就坐了起来,手指不住敲击着沙发的木把手,哒哒作响。
“蒂埃里你不要敲了,我心慌。”富商贝尔纳先生忍不住小声抱怨。
“远行的人。”神父阴测测地扫了众人一遍,“外来者现在都在这里了。”
被叫做蒂埃里的青年撇了撇嘴,闻言抱起手臂往后一靠,“我可是帝都知名的宝物鉴定师,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勒克莱尔家族的名号。我受贝尔纳先生邀请来为镇长您服务,你们是在怀疑自己请来的客人吗?”
里昂伯爵也很不满,“虽然我不是受镇长邀请,但我最先拜访了您。镇长先生,如果您要坚持对我的指控,我会让我的律师来联系你。”
镇长张口结舌,马丁神父指向门口,“我们当然不会怀疑各位绅士,我怀疑的,是他。”
吟游诗人正在喝水,惊地直咳,“什么意思,马丁神父,您是在污蔑我吗?”
“‘诵神的名义’、‘扭曲的爱’、‘远来的人’、‘不说真话’,吟游诗人,你有什么解释?”
“我是赞颂过南特圣女,我是为她写过康索,但这有什么问题,法郎吉所有的人都爱戴圣女,我不应该歌颂她吗?”他愤怒道,“您身为神父,居然会这样栽赃一个无辜的人!”
“哦,是吗?那么吟游诗人,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
“我?”诗人露出茫然的表情,“我在旅馆里。”
“谁能证明?就算是,又怎么证明没有半夜出去过?”
“你……”眼见黑锅硬要扣自己头上,吟游诗人气坏了,“你就是想栽赃我,你简直玷污信仰,不对,你才是凶手,凶手才会急着把一切甩到别人身上!镇长,我是无辜的!”
镇长摸了摸下巴,“不如问问在场各位的意见?”
“抱歉,我不认识这位诗人。”鉴定师第一个推脱。
“不熟,我只是来拜访镇长的时候见过他在小广场的雕像下唱歌。”里昂伯爵道。
“我,我和伯爵阁下一样。”富商擦汗,连忙跟上。
奥多蕾刚想冲出来就见诗人对着她猛摇头,这么怔愣了一下,里昂伯爵已经问道:“圣女阁下是怎么死的?”
神父告了罪,掀开盖着圣女遗体的白布,女子握着一枚雕刻着百合的金色护符,脖颈上是一道红色的勒痕。“看见了吗?这是琴弦的痕迹!”他冲向诗人,揪住他的领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诗人挣扎,但神父没管,他发现诗人怀中藏了东西,“这是什么?”他从怀兜中拽出了几张扯破的纸,上面涂涂抹抹修改的字迹在神父眼前跳跃——“白鸟”“钟塔”“金符”……
“你是凶手!”神父咆哮,“三天前的晚上你到教堂献唱,还试图带走奥多蕾,就是你!”
诗人抵死不认,破口大骂神父是个卑鄙的恶徒,但是神父不想再废话了,他要向镇民们宣布找到了凶手。
奥多蕾被镇长拦住,吟游诗人被推了出去。
“这个外乡的吟游诗人是凶手!”
“绞死他!绞死他!”
诗人将被愤怒的镇民们淹没,但他喊出了遗言:“凶手还在你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