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夕阳伴着余晖渐渐西沉,零星的云朵随风漂浮着移动。
交错的树丛里,有两个身影正行色匆忙地向前赶路。
这两人正是夏冉和宋筝。二人步履不停,再次易装后,俨然是两名简朴的农家兄妹。
不知走了多久,宋筝停了脚步,大口喘着粗气,摆着手:“阿冉,走不动了,我好饿。”
夏冉轻声应好,在原地清理了一下杂叶枯枝,辟出一块宽敞地方,招呼宋筝坐下小憩。
她从怀里拿出路上采摘的一些野果,递了一捧过去。
宋筝咬了一口,甜滋滋的,嘴角不由露笑意……
无奈野果数量并不多,她们吃过后,腹部仍叫唤不已。
宋筝还未经历过如此窘迫的境地,不好意思地挠头。
夏冉笑着说:“快了,马上就到十里坝了,到时我们就可以用银钱换食物了。”
“哎?”不远处突然传来陌生清脆的女童声音。
夏冉与宋筝立刻警惕地起身望向四周。
这荒郊野外,不该有人的。
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的女娃,背着大大的箩筐,畏手畏脚地从草丛中探头张望着。
那女娃讲话带着方言口音,依稀能听清:“你们是何人啊?为何从未见过?”
宋筝定睛一看,只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娃,箩筐里边装了许多绿色植物,似是野菜之类的。
二人便放了心搭话。
夏冉和蔼道:“我们是路过的行客。小娘子如何称呼啊?”挥手示意女娃过来。
女娃乖巧地坐下,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搓了搓,她的脸庞有种经历了风吹日晒的健康美。
那女娃十分活泼,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唤我丫头便好,我家住十里坝最西头,有篱笆的那家。别看我年纪小,但是我阿兄总是夸我呢!”
夏冉来了兴致:“你阿兄怎么没来呀?”
“我阿兄生病患了眼疾,我们没钱看病,所以我每天都来山上采药和挖野菜。我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外人呢!”
“我叫夏冉,这是我小妹宋筝。我们要去红雨城走亲戚,路过你们这边,可以去你家歇歇脚吗?”
丫头欣然答应:“好呀!我们家可宽敞啦,阿兄现在应该已经做好饭啦!我带你们走近路,走!”
夕阳渐隐,天色逐渐暗下来,不远处就是炊烟袅袅的小村落。
丫头停了下来,冲着旁边的栅栏大喊,“阿兄,我到家啦!我还带了两个客人哦!”
“来了!”低沉的男声传来,接着门开了。
这名男子身形瘦弱,面色蜡黄,双目皆盲,黑黢黢的眼眶上稀疏的缠了两层布带。他身着满是补丁的粗布衫,看着比叫花子也强不了多少。
他侧身邀请:“请进!”手里拿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伴着烛火的光,能看到后方的茅草屋及空荡荡的院子。
夏冉和宋筝对视一眼,原来是这么个宽敞啊,不禁有些心疼这对兄妹。
“在下陈术。敢问二位如何称呼?”那男子神色自若地寒暄。
夏冉并没有因男子的眼疾而轻视,依然面朝那男子回应道:“在下夏冉,这是小妹宋筝,我们路过十里坝,刚好偶遇了丫头,很是投缘。我们想来此借宿一晚,要叨扰您了。”
“不妨事,饭已做好,贵客请入座吧。”陈术早已在桌子上摆好了晚饭。
一份荠菜炒蛋,一盘菜饼子,一份炖鸡,还有四双碗筷。
“阿兄!诶!你今天是不是偷偷算卦啦!你怎么知道我要带人回来?”
“还炖了鸡诶!呜呜呜呜……我都给它起好名字了,她叫小花,它本来会下多多的鸡蛋给我们吃的呜呜……”
丫头看着小木桌上丰盛的饭菜,含泪干了两大碗饭。
……
两个时辰前。
夕阳西下,十里坝的河堤上,浅浅的溪面和石头都被照得暖烘烘的。
附近的农家女三三两两结伴来到堤岸旁,她们用木盆装着换洗的衣物,边忙碌着浣衣,边偷聊着八卦。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陈家的那个瞎子不是自学了算卦嘛!上个月去县城算卦得了好多钱,家里甚至买了一只活鸡呢!”
“一只活鸡!乖乖嘞,那可真是发了大财了。”
“他家不是一直穷的揭不开锅吗?算卦竟那么挣钱吗?”
“还挣钱?能有命在就不错了。我阿姐就在县城,都听我说!他算卦的那人是秀才明老爷,赵大户的老丈人。赵大户放出风声,说这几天就来收拾他!”
“啊?是他算的不准吗?”
“准!就是算的太准了才惹了祸事!那日明老爷本来要去女儿家探亲,陈瞎子拦住了他,劝他莫去,否则有血光之灾。明老爷半听半信,怕是女儿家中遇贼,为了防身还是带了两个仆从。”
“后来呢?后来呢?”
“谁知道!敲门了半天也没人开!明老爷就拿了备用钥匙进门,正逮到厢房里女婿赵大户在打自己的女儿,那现场惨不忍睹,打的头破血流的。”
“天呐!”
“不止如此,赵大户还差点误伤了明老爷。所幸带了仆从保护,明老爷安然无恙,女儿也送去了医馆救治。”
“乖乖嘞!明老爷肯定气坏了……”
“谁说不是呢?明老爷立刻就派人报了官,还给张瞎子送去了谢礼。赵大户出来就骂张瞎子坏了他的事,嚷嚷着要报仇呢!估摸也就是这两天的事。”
围观的农家女们神态各异,有的好奇看热闹不嫌事大,有的担忧张瞎子得罪人没有好下场。
不一会儿,太阳落山,人群也就渐渐散了。
而此时,话题中心人物陈瞎子,又名陈术,正在起卦。
他从下午开始就心神不宁,总预感有事要发生,不知吉凶。
于是他盘腿坐定,掐指一算,开始问卦:近期运势何如?
卜卦曰:大祸将至,善因得恶果,命悬一线间。
问卦:如何破解?
卜卦曰:贵人将登门,双姝潜龙天注定,旦夕福祸一念间。
陈术在屋里踱步碎碎念:“善因得恶果,看来是之前为明老爷卜卦的后续了,大祸……定是那个赵大户放出来了!双姝贵人,可破此局。但是,贵人从何而来呢?”
思量了片刻,陈术突然喜笑颜开,拍手叫绝:“哈哈哈!我懂了!定是丫头带来的福星。”
“妙哉妙哉!既是如此,有赵大户寻衅滋事,此处不宜久待。那活鸡也不必留了,直接给贵人加个菜吧!”
于是,陈术心情悠哉地准备起晚饭来……
晚饭可口极了。
丫头一边用筷子夹着炖鸡送入口中,一边含泪控诉:“阿兄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夏冉十分好奇:“陈兄竟然会算卦吗?竟刚好准备了四人份量的饭菜!”
陈术虽然双目皆盲,看起来却并不骇人,给人的感觉如春日般和煦。
他莞尔勾唇:“才疏学浅,略懂一二。”
丫头放下筷子,振振有词:“哪有略懂啊?阿兄明明就算的很准!连我上次丢的手帕丢在哪里了,这种位置都知道诶!”
宋筝也讶异的坐直了身子:“哇,好厉害啊!”
陈术谦虚地摆摆手:“术数之道不入流,不值当什么。算到又能如何呢?唉,我等升斗小民,终究是苟活着罢了。”
夏冉叹了口气,端起茶碗:“如今这世道,不提也罢!相逢即是有缘,我以茶代酒,敬陈兄一杯!”
宋筝也举起茶碗:“陈兄,我也敬你!以你的能力,以后必定有一番造化!”
陈术放下碗筷,正色道:“感谢二位侠士的高看!今日有缘一起吃饭,在下荣幸之至。”随即也举起茶碗一饮而尽。
丫头嘴里嚼着鸡块,小声嘀咕:“你们大人就是讲究多!举杯说话的时间,都够我啃两块鸡腿了,嘿嘿嘿…喝吧喝吧,我全都啃完!”
水足饭饱之后,陈术带二人去了丫头的屋子歇息。
屋子不大,家具只有一张木板床,上边放了个破旧的稻草娃娃,简陋却温馨。
陈术不好意思的开口:“我家简陋,要委屈二位了。”
夏冉拱手道:“今日能借宿,已是感激不尽了!”
丫头笑着递上来一碗黑乎乎的草药糊糊:“这是止血化瘀的草药,已经捣好了,您直接厚敷在伤处就行。”
“我好像从没提过吧,你是怎么知道我有伤的?”夏冉看向丫头。
丫头歪了下头,眼神里透着狡黠:“我们回来的路上,我看到您额头似乎有伤痕未愈。就把草药拿来啦!”
夏冉接过草药,心里暖和极了:“谢了。”
丫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能帮上忙就好啦!我们去睡啦。”说完便牵着阿兄出去了,顺手关上了屋门。
夏冉趁着月光,将草药敷上。额头冰冰凉凉的,心里却热乎乎的。
二人一觉好眠,直到次日的清晨被外边的砸门声吵醒。
当当当!当当当!
陈家的栅栏门被砸的震天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