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在场之人面色都有微妙的变化,男子怕怪罪,忙道:“我想着反正她肯定不是内门弟子,有什么消息要靠我打听,我就只是透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事,比如食堂换厨子了,又或者哪天来了新面孔进宫,而金陵山人……”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江云织,“也就是山人那时候进宫,传开后我透露给她的,我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哪知后来她频频问及山人的事,我是个外殿弟子,能知道的消息有限,她就逼迫我必须要得知山人在宫里的一切行动,在规定时间我拿不出,她就把我当初考核的事,和近来我把宫内消息带给她的事都抖出去,我才知道我上当了……”
他说罢,珩琅还是平静的,“可知对方来历?”
男子摇摇头:“她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她的来历,我们也只见过两面,所有交流都是通过书信,她来的信纸字少简洁,都是叫我打探消息,再没别的。”
此时,众人脸色都好好的,唯冯遇楼一脸失色,比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书雅是第一个注意到的,忙掐她肉,无声告诫:“尊上在这儿,你当心出错。”
冯遇楼面如白纸,只觉得心口又闷又慌。
难道是她?真的是她?竟然是她?为什么?她想做什么?
“冯遇楼你吃错药了?”白书雅在旁有些焦急,生怕冯遇楼的脸色惹起人注意,到时出了问题。
龙坚看了过来,他的眼中有疑惑闪过,没有说话。
“原本她的计划是让我找机会接近金陵山人,想办法和他搭上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这么做,但是她交待我了我也不敢问多了,我就想办法想和山人碰面,到处打听最近山人一般常去何处,但那些地方别说靠近了,我一个外殿弟子根本就去不了,我跟她说了,可她非要我自己想办法,我去不了就让金陵山人出来。”
男子咬牙,想起那段经历勾起气愤情绪,“我听说山人喜欢到处走动散步,但没有固定地点,我只好去和内殿弟子攀谈,想让他们去帮我和金陵山人攀谈,试试能不能引山人出来。最后没有成功,因此也拖延了很久,她给我下了最后的命令,如果三天内不能完成任务,她就要把事情抖出来,我实在想不到办法,就想着不如把事情闹大了,破罐子破摔,让所有人都知道宫里出了内奸,以防她没了我这棋子后又去找别人打探消息,做出对魔宫不利的事情,这信纸其实是我模仿她笔迹伪造的。”
听完整件事情的经过,连龙坚也一时说不出话,视线看向那老头,原来他真的和这件事没关系……
但是,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有人非要打探他的消息?这弟子口中的女人和他认识吗?
珩琅唇边的笑淡淡的,已经收回了,“既是误会,山人早些回去,事情交给旁人处理。”
“谢尊上关心,在下不急。”江云织道,“我看这小公子也没坏心思,关键时候悬崖勒马,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是以在下想为他说个情,还请尊上看在他年纪小心性不成熟的份上,从轻发落。”
男子紧紧抿唇,他没想到她竟真的会为他求情。
“山人说的有理,放心,本座从不嗜杀。”珩琅答得沉稳。
仅仅两句话,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
男子仿佛大梦一场,惊魂未定,后知后觉手脚都在抖。
珩琅等人离开后,眼看江云织也要走,男子鼓起勇气喊住了人:“山人。”
江云织回身。
“谢谢您。今天若不是您,我不知道等着我的是什么,谢谢您让我懂了悬崖勒马这词的含义。”
江云织含笑颔首,步伐不疾不徐踏出了殿门。
金陵山人游刃有余反败为胜的画面落在几人眼里,面对他们一看就发慌的尊上,他却像聊一件小事一样敢于提意见,脸不红心不跳,他们不得不生出敬畏和仰慕之情。
一名女子拍拍自己心口,松了口气:“山人能走到今天是有道理的,我还以为这样的隐士高人都不太健谈也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没想到他应对起突发情况这么从容,就像没当回事一样,我都要崇拜他了,山人年轻时候想必也是个魅力无限的公子呢。”
另人道:“得了吧,人山人都多大岁数了,你还犯花痴,当你祖宗都绰绰有余。”
“会不会说话,我只是敬仰好吗。对人温和,对事雷厉风行,游刃有余,你们不觉得很像尊上吗。”
“你这么一说真是有点,大概优秀的人都是惺惺相惜的吧,也是缘分,难怪尊上喜爱。”
“……”
冯遇楼有些浑地踏出殿门,一直到食堂的路,她都还在自己的小世界。
白书雅挽着她,看见前面一个背影,立即喜道:“方圆!”
方圆闻声看去,见是冯遇楼和白书雅他大步走了过去,面上忧色未散:“今天的事我都听说了,见你们没有回去,我就猜到你们会来食堂,怎么样,应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白书雅“嗯”道:“已经没事了,不然我俩怎么会有心情来加餐。”
“那我就放心了。”方圆看向冯遇楼,刚舒展的眉头又蹙起来,“你怎么了?”
冯遇楼不自在地松开了白书雅挽着她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哦,没事,就是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
“不用。”冯遇楼打断道,“我吃点东西就好了。”
冯遇楼自顾自去拿餐盘,方圆与白书雅眼神交汇,“她怎么了?”
白书雅耸肩:“不知道啊,本来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吃过饭,时辰已到子时末。
在魔宫没有宵禁的说法,比起灵山,这里管得很松了。
方圆难得没有早憩,跟着冯遇楼,坐到荷花水榭边的圆石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方圆问她。
冯遇楼一脸心事,这会只有他们两人,她才缓缓出声:“今天的事你都听说了。”
“嗯。我听说了。”方圆道。
“我怀疑……那个人就是李爱花。”冯遇楼终于说出这个名字,话出口刹那,她几乎接受不了。
方圆一怔,还是安慰地道:“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不要多想,你这是太想她了,这件事怎么会和她有关系呢。”
冯遇楼混乱地撑住自己的头,“我不知道。我就是在听到事情的经过后就想到她,我一看到那个金陵山人就想到她,我知道这根本说不通,要说有什么关联也就只有那个人是女的,李爱花也是女的。但是我就觉得是她,我不知道。”
“……”方圆搂住她的肩,安抚道:“你还是在意她的对吗,你怕如果这个人是她,她会没命。”
“我……”冯遇楼抬起头,想反驳,可看到方圆的脸又咽了回去,低下头闷闷道:“我不知道。”
“没事的,不会是她。”方圆这段话的语气极为肯定。
冯遇楼又侧过脸看他,“为什么?”
方圆手中不知何时拿了张纸信,撑开,上面只有四个细而齐整的字:一切安好。
“这是?”冯遇楼表情诧异,“她给的?”
方圆收回信件,“不知道,我在男寝外水池边的草丛发现的,打开时有一道她的气息,现在没了。”
冯遇楼蹙眉:“她真的跟这件事有关系。”
方圆道:“这不重要。她或许已经知道内情,现在很安全,那道气息是故意留下的,不是认识她的人觉察不出,你可以放心。”
冯遇楼有些烦躁地理了理头发,抱头看着脚下池塘不语。
“你再给我看看纸条。”
方圆递了过去。
冯遇楼将纸条正反面都仔细打量一遍,忽然就将纸条丢进水里。
“欸。”方圆没来得及阻拦,就见那微微泛白的信纸融入水中,像是液体般完全解体,极为迅速。
三息后,水面飘着的残余是四个不同的字:冯遇楼收。
冯遇楼收。她收。
这信纸是写给她的。
方圆看得沉默,既然是写给冯遇楼的,怎么扔男寝外,不扔女寝,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冯遇楼忽然笑了,却像哭,又没有眼泪,眉心撇成八字,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遇楼,你怎么想到把纸条丢水里面?因为我在水池边草丛捡到的?”方圆有些意外地问,连他都没联想到这层。
冯遇楼不语,伸手将水里的四个字捞起,在手中燃成灰烬,风一吹就不见了。
“她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她忽然这么说,“看来她已经混进来了,而且没人发现,真是好聪明。”
方圆不知说什么好,猜测冯遇楼的心思,他附和道:“她不会有事的,你可以放心了。”
冯遇楼站起身,“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最好是祈祷别被我揪出来,但凡她有一点对魔宫不利的举动,我一定会向尊上检举她。”
方圆提了口气,背着手打量冯遇楼脸上的冷漠,也不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