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暗语,没有掩饰,没有任何防范,就这么被人发现,赶在真正交头的人之前,没有约定时间。
在两天前就丢失的信纸,到今日被人传开了才抖出来,而在此期间这男子竟没有任何的举动摆脱嫌疑,轻易被抓来了,又点名咬死她不放。
好一出离间计。
江云织沉默许久,蓦地想到什么可能,心头哂笑,缓缓启唇:“看来无论我参与与否,今日我这卧底身份是必须坐实了,否则你以身犯险岂不枉费你背后之人的心思。”
男子不语。
“你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拉我下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今日之举破绽百出,别说是我,就是他们……”她看向旁侧,“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今日你不一定能扳倒我,但你还是这么做了。”
男子脸色发白,仍是低着头不与她交流。
“你的计划出了问题,事情或许并没有按照你本来的预期发展,但你没有多余的时间机会,是以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能把事情的矛头对准我,结果无所谓,是吗?”
旁侧几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事情的走向好像越来越出乎他们意料了,这是怎么回事?
男子依旧不语,江云织也不急着要他开口,继续说道:“偏殿弟子,想要进出魔宫核心区域几乎不可能,你也知道以老夫的日常活动范围出现在极远的偏殿也不可能,但你还是这么说这么做,你的目的不在于能真的诬蔑我,而是拖延时间,老夫就好奇了,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做?又为何这么做?”
男子抬头,幽怨地盯着她,咬字清晰,“别在这里白费口舌了,你牵涉进来,就一定不是清清白白,故作姿态,只怕以后的路你走不稳呢。”
“那可不一定。”她迎着男子错愕的目光走到窗棂边,开了窗,清幽月色照进众人视线。
江云织没有回头,“是非只在人心,你的立场决定选择,决定未来。所谓心向光明,不过是心向自以为对的的立场;而心向黑暗,或许是条不归路,是别人眼里的错误,但对于选择它的人来说,或许是条唯一的生路。”
男子被捆着,跪得膝盖有些疼,这个角度他恰好能看见窗外天色,宁静美丽,星辰闪烁,好像此刻的一些躁郁也稍稍被抚平。
他平静了些,“你说的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选择,所以你不必来劝我,我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一切由命,你能逃过一劫是你之幸,但与我无关。”
反正他结局很明了了,左右躲不过一个死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男子心中自嘲。
“如果我能保下你呢。”
“什么?”
这一句话似一束光照进他心中的断崖,让他仿佛恢复视力的瞎子,恍惚觉得自己可以看见前路,他的心跳不可控制加快,哪怕有一丝的可能?他极力忍耐,看着她转过来的眸子。
那样平静安稳,如窗外夜色那般。
“你还是想活下去的吧。”江云织从窗边离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保下你一条命,毕竟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及时止损,选择一条生路,以待来日方长,不是很好吗。”
男子喉头滚动,嗓子干得厉害,“你要和我谈判?”
江云织来到他身前一丈,不见一丝犹疑,“这是互惠互利的,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如实讲出实情,你就能活,我可以帮你。”
男子陷入沉思,纠结在他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江云织等着,蓦地听身下人道:“山人能走到今天,不是全无道理。”
称呼变了,可谈。
江云织扬眉,将身一转,看向旁侧几人,扯出抹微笑,如常慈善,“诸位,你们亲眼见证,所谓阴谋只是无稽之谈。我这老头子不比你们年轻人,可受不了大起大落的风雨,之后还得劳驾诸位小友为老夫作证,老夫定当报答。”
男子没有说话,良久,那几名男女赔笑寒暄,“自然自然,山人您是无辜的咱们都看见了,一定不会叫您平白受累。”
白书雅站在冯遇楼身边,也跟着奉承了几句。一回眸见冯遇楼一脸复杂地盯着老头子看,不禁扯了扯人手臂,“你发什么楞呢?”
冯遇楼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有点不舒服。”
白书雅道:“不舒服等这事过了你问金陵山人要几颗灵丹妙药,吃下去就舒服了。”
冯遇楼笑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这老头的行为举止想到了李爱花那女人,加上发生的事情,她不免联想到此事与她有脱不开的干系。
前些日子李爱花突然到访,叫她帮忙让她进魔宫,她当时还没想到这层,但至今为止李爱花再没来找过她,她也不曾问过方圆关于李爱花的行踪。
在她眼里,李爱花此人无利不起早。她来魔界定有她的打算,而魔宫是她此行的目标,自己拒绝了她,她也不会放弃,一定会找别的方法得到她想要的想做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或许真的与她有关……
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冯遇楼。”白书雅摇摇她的身子,“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闷闷不乐,问你也不说,藏着掖着的。”
白书雅努嘴,看起来颇为不满。
冯遇楼看着她的脸,还是没能开口,这不是说话的时机。
她将视线挪到金陵山人身上。
这个人会和李爱花有关系吗……
魔宫一隅偏殿,大门紧闭,一立一坐两人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穆溪抱臂毫无形象倚在榻上,眼中满是挑衅之色,嘴边挂着玩味笑容,浴袍松松垮垮斜在他身上,声音懒散道:“你就是弄死我也没用,本王想清楚了,就是死外边也不为你卖命,你再关我个千八百年还是老子赚了,白吃白喝白住,还没人来打搅。”
立着的人神情冷淡,一身落地墨蓝袍衬得他的身形愈发高大挺拔,威严之中不失矜贵。
他的嗓音温醇而低沉,“看来你有更好的退路了。”
穆溪也不解释,手一甩:“你别管这么多,反正我不会听你的命令,当初来找你的时候你不是很清高嘛,现在想来拉拢我了,告诉你没门。错过这一村,没这店。”
“是谁。”他的语气不像个问句,像极了明知故问。
穆溪定定观察他一会,想来也不大可能,仍是蛮不在意,“是我爹,是我娘,是我的舅子,是我的床。”
珩琅蹙起眉头。
穆溪自顾自道:“你要不杀我呢,我就跟我的床过;你要杀我呢,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待这儿了。”
诡异地安静许久,殿外响起叩门声。
进来的是龙坚,看得出来有些气在身上,见到珩琅,龙坚行礼后便道:“尊上,那金陵山人果然有问题,串通了内门弟子,意图不轨,已经有人指认了。”
倚在榻上的人理了理衣襟,颇有兴趣盯着来人,又看向珩琅,真是好奇他要说什么。
没等到他的态度,二人就要出去,穆溪一下子跳了起来:“欸!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珩琅的脚步没有一丝迟钝,径直走了。
“咚——”一脚踹向身边床榻,他又坐了回去,越想越气。
“好你个魔头,想关本王一辈子,没门!”
……
回到关押几人的屋子,屋内的气氛祥和,除了那被绑着的弟子,其他人脸上都是平静的。
看见来人,众人才转为惶恐,噗通跪下。
为了迎合老年人的习性,江云织故意跪得吃力,慢吞吞不利索,看起来骨头就硬。
“拜见尊上。”众人齐声。
起身后,珩琅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山人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众人皆是愣神,尊上他说什么呢?来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怎么还关心起人了?
江云织极快地思绪流转,不疾不徐扬笑:“龙殿主邀在下来做客,正好今夜无眠,与众位小友聊了聊家常,这一聊还发现了大事呢。”
珩琅面上微笑,“山人请讲。”
江云织老者声笑笑:“啊,是这位小友。”
指向那男子,后者明显身躯一抖。
肩上一只手按上,拍了拍,男子抬头,是江云织慈祥的面目。
被江云织扶了起来,男子鼓起勇气,没再露怯。
“你就讲讲从你见到那人开始。”
男子小小咽了口唾沫,开口道:“回禀尊上,弟子是外殿临回殿弟子,平素兢兢业业,没有半分逾矩,来了有三年了。在月余前,临回殿忽然来了位陌生面孔,那女子说要找人,当时我在前院洒扫,我问她找什么人,她说她要找一名叫……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当时我说我不认识这人,她就走了。第二天她又来了,还是我洒扫前院,她左顾右盼,把一张信纸给了我,叫我帮她带个信,我问给谁带的信,她没回答直接走了,于是我洒扫完前院后自己偷偷看过那信,结果发现上面写着要我打探宫里的消息,近来发生的一切不同寻常都要汇报,否则她就把我当初……考核进入宫内是作弊的事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