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侧的小摊子一溜儿排开,竹篮里码着各色的香糖果子和系着彩绳的粽子,各种节物沿街铺陈,直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脚步都慢了几分。
路过宝镜斋时,苏知棠向里瞥了几眼,只见里面的柜前挤满了挑拣璎珞环佩的客人,好不热闹。
逛了半晌,几人腹中渐空。苏知棠还记得上次谢淮因为她吃独食的事情生气,这次她特意带着谢淮和秀秀,寻了家临街的馄饨铺子。
热汤翻滚间,三碗撒满虾皮、淋了香油的馄饨端上桌,热气裹着鲜香,引得人食指大动。
谢淮瞬间明白了苏知棠为什么要带他们吃馄饨,嘴角忍不住噙上些笑意,连眉眼都更柔和了几分。
吃饱喝足,几人带着买好的东西来到大柳树下。赵木头已经在那等着了,牛车上的艾草早卖得干干净净。等赵如意几人一到,赵木头便驾着牛车往大河村走去。
明日就是端午,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忙呢!
天刚蒙蒙亮,苏知棠便醒了,过节的日子总比寻常时候多些盼头,连醒时的心情都更轻快些。
堂屋墙上早挂好了那副《钟馗图》,自端午起,要在厅堂里挂上一个月,用来驱逐妖魔鬼怪。苏知棠从院里折了几支开得最盛的石榴花,又取来昨日备好的菖蒲一同装进瓶里,摆在画下面的桌子上。
苏知棠刚推开大门,便见李子瑜已经站在她家门外了,正眼巴巴地往里瞧。
苏知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着摆摆手让李子瑜进来。李子瑜笑容满面地作了个揖,脚步轻快地向着石榴树跑去。
院里的石榴花层层叠叠缀满枝头,在清晨的风里轻轻摇曳。
屋里的谢淮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转而继续去贴五毒符。五毒符是他们去送避瘟丸时街坊邻居给的,贴在门楣上或是卧房里,可以驱除毒虫。
午饭是昨夜谢淮和文郎中一起包的粽子,糯米吸足了蜜枣的甜润,红豆、绿豆胀得粉糯,在锅里闷了一宿,入口满是甜糯。
饭后歇了片刻,文郎中就背着竹筐出去采药了。按照文郎中的意思,今日的百草药性最好,可以留着做药饵。
秀秀新得了个雄黄荷包,早按捺不住要去炫耀,用过饭后她就跑没影了。
偌大的院里顿时静下来,只剩下苏知棠和谢淮两人,以及一只趴在树下乘凉的点点。
苏知棠坐在枇杷树下,拨弄着手里的雄黄荷包,随口道:“家里的兔子越养越肥了,不如今天烤一只吧?刚好配雄黄酒。”
谢淮正翻动晒着簸箕里的咸梅酱,闻言,他顺着苏知棠的话应了声“好”,指尖顿了顿,又想起正午日头毒,便又补充道:“还是晚些时候再烤吧,也凉快些。”
两人正说着,点点突然摇着尾巴向门口跑去。苏知棠连忙追出去,今日访亲拜友的人多,可别让点点误伤了人家。
门外空无一人,倒是小路尽头慢慢驶来一辆马车。苏知棠看了片刻,弯腰摸着点点毛茸茸的脑袋,笑道:“你这鼻子倒是灵,人家还没到家门口呢,你就先跑出来等着了。”
听了这话,谢淮心中便知是沈听雪来了。但凡秀秀和点点在家,每每遇到沈听雪过来,一人一狗无不欢欣雀跃,也不知沈听雪给她们灌了什么**汤。
马车停在大门口,小翠和沈听雪一一下了马车。沈听雪原本还有些忐忑,但看到苏知棠站在门口迎接自己,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苏知棠笑着问,有沈县令在,沈府今日一定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沈听雪能过来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在这个地方与她有些交情的人不算多,沈听雪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别人要走亲访友,我自然也不能落下。”沈听雪说着,接过小翠手里的食盒递给苏知棠,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这粽子是在糖水里浸泡过的,吃起来甜丝丝的。”
糖是个稀罕物,没有家底的根本买不起糖,饶是苏知棠这种自认为手头宽裕的,除了那次不太成功的糖醋鱼,她平常也不敢瞎嚯嚯糖,拿糖水浸粽子更是闻所未闻。
进了院子,沈听雪看到枇杷树投下的浓荫里摆了一张桌子。说是桌子,其实就是一节粗壮的木头桩子,被打磨得很是平整,看着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看到谢淮,沈听雪的心又提起来。她虽已知晓两人的真实身份,但苏知棠与她关系亲厚,相处起来倒也不觉得什么;可谢淮就不同了,他们关系本就一般,再加上前些日子她引出的野猪风波,如今她愈发不敢在谢淮面前造次了。
好在谢淮抬眼瞥见她时,只淡淡颔首示意,没多言语。那点悬在心头的紧张瞬间散去,沈听雪松了口气,坐在木桌旁叽叽喳喳和苏知棠聊起天来。
两人凑在一处,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正聊得热络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还混着几声模糊的狗叫。
门外很快传来小翠略带诧异的声音,“点点不许叫!琥珀?你怎么过来了?”
说话间,一道浅绿身影就提着朱红食盒走进了院子,正是王宝珠身边的丫鬟琥珀。
琥珀先对着沈听雪屈膝问了声好,随即转向苏知棠,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文姑娘,我家姑娘近来琐事缠身,实在抽不开空亲自登门,特意命奴婢给您送些端午的节礼,都是府里新做的粽子和艾草香囊。”
苏知棠接过食盒道谢时,琥珀又从袖袋里掏出个青布荷包,双手递过来:“这是之前跟您说好的宝镜斋海棠首饰的三成利。姑娘说以后按月结算,每月都由奴婢给您送来。”
宝镜斋开业到现在满打满算才半个月,想来是王宝珠怕端午前后用钱的地方多,特意提前把利钱结了送来,苏知棠拿着沉甸甸的荷包,忍不住眉眼弯起来:“替我多谢你们姑娘,有心了。”
节礼和利钱都交妥了,琥珀也不多耽搁,又跟两人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
苏知棠捏着香糖果子感慨道:“原本在首饰上刻印记就冒着风险,我还以为王姑娘会拒绝,没成想她一口就应下了。”
沈听雪不以为意,笑道:“她们王家的铺子遍布梁州,即使出了岔子,多花些银子上下打点一番就是了。”
“何况——”沈听雪压低声音,“王宝珠的亲姑姑,是梁州知府身边最受宠的妾室,连府里的正夫人都要让三分。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算再瞧不起王家,多少也要给知府些薄面吧。”
苏知棠之前只知道王家家底丰厚,此刻听沈听雪说这层隐秘关系,眼底浮起几分意外,忍不住追问:“既然有这层靠山,怎么反倒一直守着杏花村这点地界?”
沈听雪语气带了点迟疑:“许是祖籍在这里吧?毕竟在杏花村,村里十户有七户都姓王,算是当地的大族。”
两人又聊了些大族秘闻,苏知棠忽然想起后院的兔子,眼睛一亮,拉着沈听雪的手就往后院走:“前些日子我刚把兔子窝扩了,现在热闹得很!”
原先围起来的兔子窝,如今往外扩了半圈,新扎的篱笆上还沾着新鲜竹屑,透着股青涩的竹香,数十只兔子在窝里挤挤挨挨。
沈听雪和小翠都看得目不转睛,苏知棠顺手提溜起一只肥嘟嘟的兔子,拍着胸脯道:“今儿你们晚些走,我烤只兔子给你们尝尝鲜。”
沈听雪带了节礼来,苏知棠琢磨着回赠点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刚烤出来的兔子带着烟火气,勉强也算个稀罕物。
说完,苏知棠拎着兔子走到角落里,手起刀落,不消半刻,就将一张完整的兔子皮剥下来了。这兔皮细腻柔软,等硝制过后能做不少东西。
沈听雪和小翠目瞪口呆,原本还觉得有些残忍,可随着木柴燃起,肉香裹着焦香四处漫溢,两人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烤得外脆里嫩的兔肉被苏知棠切成块,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迸开,鲜嫩的兔肉裹着香料的咸香在嘴里散开,油脂的香气恰到好处,半点不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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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漫过河岸,坐在石头上的李子瑜眼神复杂地看着谢淮,“你是说,那姑娘受伤了没告诉你朋友,被你朋友发现后那姑娘说怕你朋友担心?”
谢淮微微颔首,嘴角先扬了起来,连语气都带了几分笃定:“她这般在意我朋友会为她担心,定然是心悦我朋友对吧?”
坐在另一边的赵祥摸了摸下巴,“兴许人家姑娘是烦你朋友呢?”
谢淮一愣,刚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别听他胡说。”李子瑜展开扇子扇了两下,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前些日子特意找了书院里所有成了亲的同窗,把他们的‘治家经验’都问了个遍,整理成了这本锦囊妙计,我就先借给你……你朋友看看。”
赵祥疑惑地看了李子瑜一眼,却见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只好把到嘴边的疑问咽回去,但还是劝道:“他那什么锦囊妙计里写得全是些没用的东西。依我看,你那朋友若是真心喜欢那位姑娘,合该好好同人家表明心意才是。”
“那可不成!”李子瑜“啪”地一下合上扇子,看谢淮和赵祥都面露迷惑,李子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人一旦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就不会珍惜了!”
说着,他用扇柄轻轻拍打了下掌心,摆出平日里夫子教书时的样子,“何况,我已细细琢磨过了,若想日后在家当家做主,咱们必得等女子先开口表明心意,这才能占住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