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有了曹父收义子这么一个小插曲,却也没耽误队伍进程,不管外人什么想法,八个伙计什么态度,清点了人数整理了队形,这只南下逃难的队伍终于要上路了
温大夫还特意过来给曹父检查了伤势,又用蓬松的稻草盖上草席垫在曹父腿下减震,把之后三天要用的伤药和熬的草药留下。
温大夫看着曹父叹息:“老曹啊,你就是操心的命,好好歇着养伤吧,你不年轻了!”
曹父点点头没说话,不操心怎么能行呢,身为这支队伍的主心骨,他也只能坚持多活两天了。
临走之前刘管家把早就准备好的大刀分发给几个伙计,刀很锋利看着不像寻常人家的物品,插在车厢或稻草里备用,遇见危险能很快抽出来。
足足7把大刀着实惊住了众人,不知道刘管家从哪得来的,这么好的武器在大岳朝可是民间禁用的。
刘管家的儿媳看向公公的眼神满是惊恐,刘管家本人却很是淡定,“有四把是地动之前衙门租借的,预备着跑商防身,剩下三把是我知道要南下跑去衙门的废墟那边刨出来的。”
这几把刀本来都是属于本地县衙的,只是县令为了中饱私囊会把衙门里的很多东西租借给商户百姓,租金不便宜,也就只有曹家这种经常跑商需要防身的商户会租借武器,不过一般用不到只是威慑而已。
实际上很多衙门都会这么干,算是心照不宣的损公肥私,要是租借的东西丢了或者损坏还能得一大笔赔款,之后衙门还能向朝廷报损,又是一笔拨款。
跑商之前曹家都会去衙门租借武器,这事一般都是曹父和刘管家亲自去办的,衙门也管的比较严,租借收回都检查的很仔细,县令也怕武器借出去被人用来干什么违法乱纪的活动,什么时候借什么还用来干什么都记录在案。
七把武器,刘管家自己拿了一把,池堂拿了一把,刘大夫家一把,剩下的分给了几个伙计。
家里只有菜刀斧子砍柴刀甚至只有锄头镰刀的人满是羡慕的看着手拿大刀的人家,家里的武器顺手是顺手,可没有这白花花的大刀锋利好用啊!
池堂记忆里有娴熟的驾驶经验能很快上手,所以驾着装水的骡车,刘管家驾着粮车,温顺的牛车交给了刘管家的儿媳杨氏,池鱼驾着驴车。池堂用力吹了两下哨子用做提醒,示意准备好出发了,吹完就戴上口罩挥鞭示意街头第一辆车子动身。
池鱼左右前后看了看,大声的呼喊,“小翠?小翠?有谁看到小翠了?”
匆忙的脚步声从曹家破损的大门里传来,小翠步履匆忙的从门内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下人,手里脖子上挂着好几个水囊和葫芦,都装的满满的。
小翠把水囊和葫芦放到驴车上,擦了擦头上的汗笑容满面,“姑娘,这是我和春花他们去隔壁邻居家换的水囊和葫芦,能装不少的水呢!”昨天准备的时候忘了这茬,今早刚出门看见别的车上挂满了葫芦竹筒小翠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拉着几个人到处搜寻装水的葫芦。
池鱼点点头,赶紧让小翠上车,视线转向曹家大院门口站着的下人们。
曹家不愿走的下人曹父也没勉强,把身契都放还了,还说若是无家可归的人可以在曹家宅院这里栖身,里面没带走的东西可以尽皆取用,当然前提是愿意冒着危房的风险自己去翻找和挖掘。
下人们感恩曹父的恩德,都站在门口惆怅不舍的看着车队向前行驶慢慢远离视线,有几人忍不住双眼含泪,却还是不停的挥手作别。
小翠看着曹家大门慢慢消失在视野里,忍不住红了眼眶,自从八岁被卖到曹家,她还没想过有离开这栋宅子的一天。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回来看看!”小翠不住回头,忍不住喃喃自语。
池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紧了紧身上的外衣,秋日的早晨已经有些寒气了,北方多战乱,这辈子想回来难如登天。
曹家所在双福街不算长,不过一会儿车队就行驶了出去,不快不慢的朝着南门行进。
刚刚在双福街上还嘈杂的车队随着行进,说话哭喊骂街的声音慢慢变小逐渐消失,众人茫然的看着几乎沦为半个废墟的县城。
双福街靠近县城中心,前后左右都是商业街,附近住的都是小有家资的人,房子多为砖瓦房,质量比外围的好上不少,地震塌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挖七扭八勉强支撑着,但随着靠近南门,房子坍塌损毁的程度越来越严重,换而言之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城中心附近房子质量好存活的人多,尸体露出来也大部分被附近的居民草草处理了,但房子质量差的区域通常是团灭,废墟一样的地方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生命。
几场余震甚至把里面的尸体震出了一部分,胳膊腿隐隐约约露在外面,周围密密麻麻的苍蝇乱飞,废墟堆上有几只老鼠竟然在大白天正大光明的到处跑。
池鱼看了几眼没敢再看,浑身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捂着胸口烦恶欲呕,这幅景象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据池堂说整个衙门,县令和家眷还有其他在职人员都跟着整栋建筑掉进了地裂里,只剩三分之一的建筑碎片还留在地面,他去找曹壮的时候甚至隐约听到了地底下有哭声,他几乎被那恐怖的景象吓瘫在地,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当天晚上做了整晚的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地底没人来救。
衙门所有人员团灭,整个北槐县没有官员来做灾后救援重建工作,剩下的小吏也没那么大权利且自身都难保,所以县城里尸横遍野也没人管,更没人收尸。
这种局面不发生瘟疫都是天理难容,池鱼庆幸他们反应快逃的早。
不过从另一方面说,就是因为县衙团灭他们才能走的这么顺利,否则曹家嚷嚷着瘟疫这么大动作的准备南下,一条街的人几乎都跟着走光,不管曹家多大的面子早被抓起来蹲监狱去了,光是散播瘟疫谣言妖言惑众的罪名就吃不了兜着走。
心思阴毒早就嫉恨曹家的人多的是,也就是没有举报的地方,否则曹家早就被举报了。
很多小孩子被大人捂住了眼睛,也有大人惊骇欲绝控制不住自己的和孩子一起去看那惨烈的景象,队伍里有人发发呜呜泣音,逐渐感染了其他人也跟着哭起来。
前面的几辆车突然停下,发出惊骇的抽气声。
池鱼被迫跟着停了下来,忍不住站在驴车上居高临下的去看。
南城门就在不远处,南门前这一段平坦规整的道路扭曲成了蛇形,有多处隆起裂开,一道巴掌宽的裂缝斜斜的从县城东边蔓延过来,把大地分成了两部分。裂缝蔓延到了城墙底下,城墙没裂开,但是一道巨大的裂纹如同一道丑陋的伤疤横贯城墙上下。
这场地震远远比池鱼的想象来的剧烈,造成的损害远超想象。
池鱼扭头回望双福街的位置,想到刚刚出发的时候忍不住出来观看的居民,有对他们这一行人嗤之以鼻低声咒骂嘲讽的读书人,有忧心忡忡犹犹豫豫的年轻娘子,更有似乎暗下决定的中年人……
希望那些不愿相信的人清醒点,多走几步出来看看这般惨象再做决定。
车队小心翼翼的避开各种废墟,心惊胆战的从南门出城,待全部人走出来之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望这座生活了半辈子的城镇。
池堂吹了两声哨子,哑着声音道:“大家向自己的家乡做最后的告别吧!”
众人到此终于失声痛哭起来,泪流满面的跪下朝着北槐县城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
“呜呜呜,爹,儿子对不起你,这就要走了……”
“慧娘、小才,你们在底下好好的……”
“啊啊啊,老天不开眼,我的家我的亲人哪,我的房子……”
……
平日不管多稳重的人此刻都忍不住红了眼,池堂拉着池鱼和夏夏朝着西北边草坝村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他们三人始终占了池家人的身份,池老爹还在山上埋着,根本没有时间去为对方收尸,死人只能为活人让道,只能磕几个头聊表心意了。
曹父红着眼掀开车厢竹帘,死死的望着北槐县城,他年少奔波从南方过来终于闯下了一番家业在这北槐县安家落户,本来以为在这落根就是一辈子,谁知道临老家破人亡抛家舍业的还要南下逃难,到底还是要回到南方,苍天何其薄也!
池堂叹了口气,又吹了两声哨子,把众人尤其是各家各户的当家人都叫到身边来交代事情。
池堂必须把绑腿口罩还有一路上饮水安全卫生的事教给大家,若是不绑腿很多人没有长途跋涉的经历,腿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不动路只能在原地等死,没人会等你,而且绑腿能防止蛇虫鼠蚁叮咬,对于赶路安全很有必要。
口罩不用说是预防飞沫传染和呼吸类疾病的,赶路最好戴着,尤其是路上有人的时候,瘟疫来的悄无声息没有确切时间,只能从一开始预防了。
至于饮水安全卫生问题更是重中之重,震后人会死动物也会死,要是饮用了被污染的水源感染瘟疫,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整个队伍被感染,那么这场南下逃难就是个笑话,所以只能喝烧开的水。
还有日常吃饭喝水的干净卫生也是个问题,用啥都摸过脏兮兮的手和被蚊虫爬过的筷子触碰干净食物也有被感染的可能,别的不说,这一路上只要触碰食物必须洗手的习惯必须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