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
申时正。
皇后的仪驾,自瑶光寺启行,向着宫城,声势浩大而隆重地缓缓归去。
自然与来时也有不同。
除了仍是禁卫军在前开道,在后护卫之外,仪驾的前后左右,更添上了两队法衣齐整的僧人,环着皇后的銮驾,伴驾行走,持经诵念。
为此銮驾就要更加慢上一些了。
但无人能敢出声催促。
除却行路的车马声之外,便是僧人低沉的诵经的声音了。
这些皆是皇后的诚心。
连启行回宫的时辰,都是特意算过的。
就在皇后向所有人表现着她的诚心的时候,沈牧正在精舍里慢悠悠地吃着饭。
那可将精舍里的东西,也大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今夜一走,他们这两个月,在这间精舍里,留下的所有的痕迹,都会被一应抹去。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住了四个北族的人。
更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大梁的皇后娘娘也曾频频到过这里来。
那可手里捧着一只小匣子,送到沈牧面前,有些犯难,问道:“阿央塔,这些东西……该怎么处理了呢?”
沈牧瞥了一眼。
那只小匣子里,全部都是钟毓落下的东西。
步摇,珠钗,耳坠,玉环。
什么都有。
零零碎碎的。
钟毓到精舍里来,通常也不多端着仪态,可是这些妆饰东西,却不是失了仪态就能随意落下的。
多少都带着些故意。
沈牧收回视线,不甚在意地说:“扔这儿吧。”
“带着也没什么用处。”
钟毓既然说了,在上京城,没有人敢接手这些东西,那想必钟毓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卖也卖不掉,用又用不着。
随身带着还累赘得很。
那可却有些担心:“阿央塔,我看这些东西都很好,很贵重的样子,扔在这里,会不会被被人偷走啊?”
沈牧听见这话,便朝那可望过去,稍挑了挑眉,问:“那可,你很怕钟毓吗?”
那可不知道怎么回答:“阿央塔,我……”
沈牧还在望着那可。
那可犹豫了下,捧着手里的小匣子,说道:“阿央塔,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沈牧说:“我不生气,你说吧。”
那可就道:“阿央塔,我觉得皇后……她似乎有一点像从前的你……不过只有很少的一点点!”
“当然了,皇后肯定是比不上阿央塔的!”
沈牧心里是很清楚的。
不说那可,就是巴图和巴鲁,他们其实都是惧怕吉勒云瑶的。
吉勒云瑶的性格,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
那可在钟毓的身上又看到了这些。
明明上一刻,还在和他们阿央塔软软地说着话,可等着阿央塔回屋去了,皇后整个人立刻就冷下来了,也不是阴沉着脸的那样,甚至脸上还挂着笑意,但就是那样的笑,却更让人觉得害怕些。
所以这些天,只要钟毓一来,那可就都躲着不敢露面。
沈牧弯着唇角,轻声笑了下,说:“有我在,你怕她干什么?”
“就扔在这。”
“她自己的东西,自己不收好,难道还要你来替她|操|这个心吗?”
“你可不是她的部下。”
那可立即点点头,道:“是,阿央塔,我知道了。”
“那我还把这箱东西放回去。”
“要是没有了的话……”
沈牧接上那可的话,哼笑了声,说:“要是没有了,也是她活该。”
那可到底没真的跟着沈牧说出这话,只是还抱着小匣子,扣上了锁,依旧将东西放了回去。
……
入夜。
将近子时。
那可就站着守在沈牧的门外。
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砸了的声音,砰的一下,接着又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动静不算小。
那可有些担心地上前走了一步。
又想起来沈牧的交代。
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那可就只好直直地站在门前,紧紧地扣着手,满脸担心地等待着。
过了两刻半钟之后。
将近子时正。
紧闭着的房门终于被从内打开来了。
那可忙上前一步,关切地叫道:“阿央塔!”
沈牧抿了下唇,吩咐那可:“出发吧。”
那可朝着沈牧看过去,只见沈牧新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衣裳,在清冷的月光之下,照出来的脸色,比之下午时候更显得苍白了几分,连唇上也没不见多少血色。
那可担心地问道:“阿央塔……你的身体,究竟怎么样了?可还能承受得住连夜赶路吗?”
这些日子,一到正午时分,沈牧便会独自进到屋里去。
从来不让任何人进去。
钟毓也会一样被关在门外。
他们即便不敢开口问询,却多少也猜出来沈牧的身体有恙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恙究竟是什么样的。
沈牧抓着手臂轻旋了旋,刚刚疼起来那会儿估计是有点儿没太在意,胳膊就撞在了柜子上,那柜子被撞坏了一块板掉了下来。
刚刚都没觉得怎么。
这会儿倒是慢慢有点儿疼上来了。
轻轻啧了声,沈牧缓缓地放下那只手,说:“我自己定下的时辰,我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你们也不用挂心这个。”
“如何,现在可到子时正了吗?”
那可看了看天色,低头回话道:“阿央塔,现在就是子时正了。”
沈牧率先往外走去,说:“那现在就走吧。”
那可无法反驳自己阿央塔的命令。
只能小跑着跟了上去。
趁着夜色深重,两匹快马,一前一后疾驰而往。
……
虞城。
北族使团才刚刚在驿馆住下。
巴图和巴鲁隐藏在暗处。
巴鲁低声问道:“阿央塔究竟什么时候到?”
巴图也放低了声音,回答道:“明天正午的时候,阿央塔和那可就会到虞城了。”
巴鲁问道:“阿央塔为什么不在今夜动手,非要等到明天?万一使团明天离开虞城,到时候可能就没有比虞城更适合动手的地方了……”
北族的使团来访,大梁自然是要留意监看着的。
虞城是进入京畿前的最后一座城。
待过了虞城,进入到京畿范围之内,大梁对使团的看管定然会更加严格。
巴图摇了摇头,说道:“这是阿央塔的安排,我相信阿央塔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阿央塔来就行了。”
巴鲁便没有再说话。
巴图也没在意,反正巴鲁一直以来的话就不多,伸手拨了下瓦缝里钻出来的一株小草,眼神也跟着柔软了些,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人,嘴角边都挂上了笑。
高壮的汉子这么一笑,就显出些憨傻气来,倒也不如何惹人讨厌。
巴鲁看见巴图的笑容,就更加沉默了几分。
次日近晌时。
北族的使团已经准备要出发了。
只是那个假冒的阿央塔一直在房间里没有露面。
使团的人已经过去催促了好几遍。
巴图心里着急,但始终没有等到沈牧,他也并不敢现在就露面,生怕再破坏了沈牧的计划。
午时正。
那个假冒的阿央塔的房门终于打开了,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北族使团的人也松了口气,簇着那个冒牌货就要往外面走去。
就在使团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
忽然从驿馆四周跳出来十数个人,将要往外走的使团严严实实地拦住在了原地。
使团的领队见这阵仗,还撑着气势,冲四周包围的人厉声呼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来阻拦使团的队伍!难道你们都不要命了吗?!”
“你在说谁不要命了?”
“才多久不见,你的嗓门怎么越来越大了呢?上次我真应该直接捅破你的喉咙才是。”
彩珠:皇后娘娘无人能及!
那可:阿央塔是天下第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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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吉祥如意】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