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多久不见,你的嗓门怎么越来越大了呢?”
“上次我真应该直接捅破你的喉咙才是。”
“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札恪。”
札恪,也便是此次北族派遣的使团的领队,听见沈牧的声音,立即转头望去。
在看见沈牧的那一瞬间,札恪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惊恐的样子。
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恶鬼一般。
札恪不自觉地往后面倒退了两步,又留意到使团的人向他投注过来的目光,札恪便不得不强行叫自己站住,又攥着拳头尽力鼓起架势来,瞪大了双眼,极力地掩盖着心中的恐惧,看向沈牧,叫道:“你!”
“我?”沈牧缓步走近,脸上甚至带着点些微笑意,很和善一般,轻松随意地说:“我怎么了呢。”
札恪叫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沈牧站定,挑了下眉,都觉得这个问话好笑起来:“札恪,你说我是什么人呢?”
“怎么只是两个多月不见而已,你竟然就已经糊涂到,连自己一直侍奉的阿央塔,都不认识了吗。”
札恪回头看了眼使团中的那个假冒的吉勒云瑶。
那个假冒的吉勒云瑶脸上蒙着一层薄纱。
但掩藏在轻纱下的那张脸孔面容,却是当真与吉勒云瑶一般无二的。
那是他们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制出来的面具。
一张几乎让人无法分辨出真假的人皮面具。
再想到进入大梁之前,上面人的交代,札恪只能咬了咬牙,转过头朝沈牧看过去,梗着脖子坚持叫道:“我们的阿央塔就在这里,你不是我们的阿央塔!”
“你是假冒的!”
沈牧闻言,便继续迈步,向使团走近,挑起唇角,轻笑着说:“札恪,你居然会说,我是假冒的吗?”
“我竟然不知道,我原来是个假冒的。”
“好吧,既然札恪你都说了我是假冒的了,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札恪看着沈牧越发走近,眼中惊恐更甚,几乎掩饰不住地打起哆嗦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牧却没有再理睬他,甚至连个眼神都再吝啬给他。
径直走向使团正中间去。
使团里没有任何人敢出声阻拦。
全都那么沉默地看着沈牧,看沈牧走到被使团众人簇拥在最中间的那个假冒的吉勒云瑶的面前,扬起一抹称得上是可亲的笑容来。
然而下一刻。
一柄弯尖匕首带着寒芒闪过。
登时鲜血四溅。
使团里有人惊叫出声,但也就只是最开始的那一声,随即便宛如被人生生掐断了似的,止住了惊叫声。
整个驿馆里都是沉沉一片死寂。
只有尸体闷闷倒地的一声。
沈牧低头看了眼自己抓着匕首的手。
大概是没太掌握好距离,有血迹溅到了手上去,不算很多,但还是有些在那的。
沈牧便皱着眉,轻啧了声,抬起眼朝着周遭看了看,随即漫不经心地朝着站得最近的那个人走了一步,然后抬起手中的匕首,将匕首上沾的血迹,全都蹭在了那人的衣裳上。
那人只僵僵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使团众人也如他一样,寂静无声地站着没动,齐齐地望向沈牧。
不知道沈牧下一步又要做什么。
沈牧擦干净匕首,又将手上被溅到的一点蹭干净了,抓着匕首没收起来,抬头看向周围呆站着的众人,轻挑了下眉毛,像是不解般地问道:“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呢?”
“不是你们说我是假冒的吗?”
“真可惜啊,现在你们只剩下我一个阿央塔了,就算我真的是假冒的那一个,现在也只能是真的了。”
“你说对吧,札恪?”
札恪脸色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牧走过去,抓着匕首的柄,刀刃搭在札恪的肩膀,敲了两下,笑眯眯地说:“札恪你可还另外准备了其他的阿央塔了吗?”
“要是有的话,就快都叫出来吧。”
札恪一动也不敢动,只僵硬着站在那里。
沈牧握着匕首,手上不显地施力,恍若于无形见一座重石垒砌的巨山倾倒下来。
札恪受不住力,砰的一下屈膝跪在了地上,连背都不得不弯曲下去,俯首认败,狠狠地咬着牙,低声叫道:“阿央塔……”
“是札恪有眼无珠,管理不善……”
“以至于让歹人有可趁之机混入使团并冒充了阿央塔,札恪没能及时察觉此事,还要劳动阿央塔亲自处置……都是札恪无能,请求阿央塔原谅……”
沈牧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抬起按在札恪肩上的匕首,又表扬似的再敲了两下,才将那柄匕首收回去鞘里,很是温和地说:“人总是会犯错的。”
“只要知错就改,便都还有路能走。”
不过究竟走的是回头路,还是黄泉路——就不是那么好说的了。
札恪低着头,没敢接沈牧的话。
沈牧收回视线,也不再看札恪和使团的其他人了,只是瞥了眼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便迈步向着驿馆里面走了进去,一边随口吩咐道:“这几日,使团仍留在虞城休整。”
“没有我的命令,擅离使团者。”
“杀。”
钟毓已经启行回宫去了。
后面的这几日,上京城里,必然是有事要发生的——即便没有,钟毓也不会让上京城太过平静的。
他们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
撂下这句话,再没有多说别的,沈牧便直接进去了驿馆里。
那可就跟在沈牧的后面。
路过倒在地上的那滩血泊里的冒牌货时,那可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但也就停顿了那一瞬间,很快就跟在沈牧的身后走了,也没再回头去看。
驿馆内。
沈牧挑了个装饰最精致的屋子,走进去略转了一圈,虽算不得纷华靡丽,却也处处透着高雅宽阔,倒是没什么可挑剔之处。
沈牧踱步,最终在一扇打开来的窗子前面站定了,看向恰设在窗外的幽竹小景。
抬起手暗暗地抵了抵腹部的那道疤。
果然还是有点太赶时间了。
她就应该再慢一点的。
即便北族的使团离开虞城,进入了京畿,那个时候她再动手,虽然难是难了点,但却也不会不成的。
反正看钟毓临离开前的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都不会准备的无知单纯小白兔。
大不了就该叫她给自己兜着底。
毕竟就自己身上的这玩意儿。
钟毓要是站在自己面前,说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沈牧绝对会毫不客气地一刀就捅过去的。
悄悄冷声嘶着倒抽了口凉气。
不行。
还是疼得厉害。
那可跟进来,在沈牧的斜后方站定,看向沈牧,小声地说道:“阿央塔……依拉还躺在那里呢……”
沈牧没回头,只是冷冷地说:“她自己愿意躺着,就让她躺在那里。”
“你再让巴图去看着她,她若不在地上躺足一天一夜,就不许她起来。”
那可有些于心不忍的样子,想要开口求情,叫道:“阿央塔……”
沈牧便回头瞥了那可一眼,说:“你若是要为她说话,那就不用说了——直接走出去,和她一起在地上躺着吧。”
那可抠了抠手指,低下头,没敢再应声。
午时渐过,疼痛感也随之慢慢减缓。
沈牧转回头,把手挪了个位置,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肚子,说:“既然你不想去躺着,就先去给我做饭吧,我饿了。”
一路从上京城跑到虞城来。
除了今天快要到午时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的那一阵之外,沈牧带着那可,真是一路都没有停下来歇息过。
饭自然也是没得吃的。
那可一听自家阿央塔要吃饭,便什么都不管了,直接点头应声道:“是,阿央塔,那我现在就去做饭。”
沈牧挥挥手,刚要让那可出去,忽然又出声叫住了那可:“等一等。”
那可站住,回头问道:“阿央塔,还有什么事吗?”
沈牧说:“你出去的时候,把巴鲁叫进来。”
那可没有多问,点点头应了声是。
沈牧便再一挥手,让那可给自己做饭去了。
那可才刚走出去没多久。
巴鲁就走了进来。
巴鲁在方才那可站过的地方立定,问道:“阿央塔,那可同我说,你叫我进来。”
沈牧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嗯。”
巴鲁等了等,没等到沈牧的下文,便先开了口追问道:“阿央塔叫我进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去做吗?”
沈牧闻言,就侧过身,朝着巴鲁看了过去。
仍旧没有说话。
只是眼神嘲弄。
沈牧勾着唇角,往上轻挑了一挑,有些话,不说,却比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更加叫人难以承受。
就比如此时此刻。
巴鲁看着沈牧的表情,很快便明白了沈牧的意思,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方才的问话显得有多么愚蠢。
他已经背叛了自己的阿央塔。
而他的阿央塔也完全知晓了这件事。
只不过是没有向他发难而已。
他被这两个月以来的宁静蒙蔽了自我,竟然会愚蠢到以为,自己的阿央塔还会像从前一样任用他。
沈牧收回了视线。
她并不在乎巴鲁的背叛,但是眼下任务还没有完成,她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导致任务失败。
沈牧又看向窗外。
大约是起风了。
窗外,那丛幽竹摇曳着,飒飒作响。
沈牧伸出手,看不见的风缠绕着她的指尖,轻抚过掌心,随即悠悠散去。
风又停住了。
沈牧说:“叫你进来,确实有事。”
巴鲁垂着的头抬了起来,问道:“阿央塔……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沈牧收回手,笑了下,说:“等人。”
小沈:爱干净的呀。
————
我回来了,谢谢你们等我,非常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吉祥如意】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