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富江们 第24章 一波三折

再一次，燃烧了起来。

和之前一样，熊熊燃烧了起来。

尽收于你的眼底，急剧的火光陡然从地面上升腾了起来，是那么虚幻而美丽。极为相似的一幕重现在你的面前，闪回到了过去的一天。

到处都是火，记忆中一样噩梦中一样的火。橙红的颜色，使得场景被慢慢灼烧出焦黑扭曲的边缘。

不知为何，你在这一刻想起了一种把火变为玫瑰的简易魔术。

还有烟花，你想起了烟花，夜空中流光溢彩的烟花，你还没有和川上富江一起去过的烟花大会。你还没和他蹲在摊子前捞金鱼，你还没和他再去一次水族馆，还没有——

令人十分恍惚地，漫天的火照耀在你的目光所及之处，给予了不见天日的材料室一副前所未有的光景。头晕目眩的热浪向你袭来，温暖的橙红色晕浅浅笼罩了视觉中心。

“你没事吧？赶紧离开这里！”

耳畔传来了佐藤文仁焦急的呼唤，你回过了神，塑料桶里的汽油倒了一地，层层堆叠的档案资料正在化为灰烬，被高木丢在汽油中的肾脏也无法幸免于难。

“不行了，放弃灭火吧，那个‘高木’还提前拿走了灭火器！”

佐藤文仁拦住你伸出的手，你朝肾脏伸去的指尖始终触不可及。你眼里倒映出它沐浴在火中的样子，是被点燃，不断蠕动着，一次又一次地生长繁殖下去，有种丑陋又分外绝美的感觉。

这一次，你终于可以听清了，它口中来来回回的不是其他，而是你的名字。

不是“救救我”“快跑”“你这个废物”“你也去死吧”“不要抛下我”中的任何一个，只不过是你的名字而已。

没有头也没有嘴，只剩下手脚的肾脏，不知是从哪里发出声的，声嘶力竭。

大火不断向外包围而来，浓烟弥漫，田村医生一边重复着“这可是重要的研究材料……这可是重要的研究材料啊”，一边用脱下的白大褂一遍遍去扑它身上的火，无济于事。

女店长当时也是这样，想要扑灭川上富江身上的火，是白费功夫罢了。

“我们去追高木吧。”佐藤文仁不再有犹豫，向你和你身后的三尾雪子提议。不知为何，你的心中在此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向后转身的同时，你的手中仍然交握着三尾雪子的手，脸色苍白的少年就站在你一步之遥的位置。所以他被人掐住脖子按至台面的时候，和你堪堪擦肩而过。

“不要！放开我——！”他挣扎不已。

“既然如此，只有用你作为研究材料了！”田村医生随手抄起了台面上的一个医学显微镜。

你不理解，田村医生是准备进行什么样的研究。画面中只有他手中的显微镜用力地砸向了少年，鲜血先从白净饱满的额头上溢了出来。

血的颜色将乌漆墨黑的头发浸得更加浓重，微微发卷的发梢全是血水，三尾雪子充满了茫然的神色，甩向后方的手臂打翻了一堆医学仪器。

在你看来，从你的手中不得已脱离的，他的手指仍然保持伸向你的状态。他病号服下的体型和成年男性相比之下相形见绌，在台面上向后弯折。

以至于田村医生能用单手掐紧他的脖子，能用显微镜轻易地对准他的头部，向下。

第一下，第二下……你双手并用，所有的力气花在田村医生高举显微镜的手上，纹丝不动就再加上你的体重，就算被甩开，也要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不放手。

你再也不要只是看着，什么都不做了。

“不会再让你……”

“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的研究。”田村医生一脚踢向你的腹部，把你踢到了地上。

“田村医生，你醒一醒（你到底是有什么毛病），做这种事是没有意义的！”佐藤文仁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他选择扑了上来，奋不顾身地和田村医生扭打到一起。

明明火势快烧到脚下了。

两人扭打中的身影还是一会打到这，一会打到那，在短时间内难以分出胜负。即便田村医生试图直接摆脱佐藤文仁，来到你和三尾雪子的身旁，无一不被阻止。

“你和三尾先走！”佐藤文仁一拳打到田村医生的脸部，扭头冲你和三尾雪子大喊。

你看到他的身上渐渐透出了血色，恰好是在盲肠附近的位置。

你应该，比如拿起显微镜给田村医生一下。

“相信我。他的目标只是三尾吧？我马上就会追上来的！”佐藤文仁继续说，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火光中透出光，急急地看了看你，“我和你做出约定。”

“你一定要来，佐藤君。”

你好不容易，试了几次才扶起了满头是血的三尾雪子，他一边把身体靠在你的肩膀上，一边在你的耳边发出奄奄一息的喘息，有种别样的苍白和脆弱。

“对不起……”他不知道在为了什么道歉。

“这不是你的错，三尾君，我一定会救你的。”你和三尾雪子一步接一步，每一步都是竭尽全力地，迈开双脚。仅仅是从材料室到走廊，最后踏上地下室入口的阶梯，成为了你感官中极为漫长的一段路。

但是不能停下。

这是佐藤文仁拼上性命才创造出来的生机。你稍稍侧目，三尾雪子的头一直紧贴在你的颈侧，黑发依随散落到你的锁骨上，左额头上的血流进了他半睁的眼睛里。

一片眼白被染红了，他的泪痣在一道道血迹中依稀可见，血从眼眶中继续溢出的状态近乎于血泪。

他也知道自己这时不能拖你的后腿，所以没有一句抱怨，“我们能顺利逃出去吗？”

“一定会的。”你能感觉到血正在濡湿你的肩头，脚下用来支撑你加上三尾雪子一部分的重量，你一手扶住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你继续伏下身贴墙行走，你还是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慢，每一步都有可能成为被追上前的最后一步。

对于突如其来的火灾，森田医院的病人医生护士都在急于逃向大门出口，几乎注意不到从医院地下室出现的，你和三尾雪子狼狈不堪的模样。

期间，你遇到夜神月从门口的方向跑了过来，向你询问了情况。

“还有佐藤君拖住了发狂的田村医生，他们在地下室，是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少年。夜神君，你先去救他吧。”

夜神月拔出放在腰后的配枪，调整了三两下之后，用修长有力的双手握住了枪柄。不忘嘱咐你从医院里出去，他毫不犹豫地跑向了地下室。

你当然不能停下，你一定要带三尾雪子走出去，离开森田医院。

直到靠近了森田医院的门口，你才发现你以为早已逃之夭夭的高木，他的一只手被手铐扣在了围栏上。本来是有些烦躁地，他百无聊赖地观察着一个个医院中逃出来的人。

“没想到是一会不见。可以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警察吗？真是能干。”你的脚步顿了一顿，高木的脸上带有一贯如此的微笑，没被扣住的另一只手和你打了招呼。

“不过三尾雪子这不是要死了的样子吗？从医院里出来还怎么治疗？需要我的帮忙吗？只要把我放开就行了哦？”

“高木先生，现在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过去的。”

见你从离他十万八千里的位置离开了大门，他很是失望，“原来你看出来了。”

你不回答了，只是把三尾雪子带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步一步。大多顺利逃出的人都群聚在医院门外，其中不乏身穿白大褂和护士装的人，他们早早注意到了你和三尾雪子的身影，一时不敢上前。

你找了个空位，头破血流的少年被你扶到一旁坐下，黑发掩映着清秀的不知是哪多了一分美艳的面容，消瘦的身体使得病服空空荡荡的，依靠在你的身边格外可怜。

又很安心的状态。

“请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拜托了。”

许久，有个护士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带动了其他几个护士一起帮忙包扎，“我认识他，他是201号病房的三尾雪子，他的头上是被什么砸到了吗？”

“我也知道，是护士长负责的吧？”

“要是有止痛药就更好了，刚刚什么都没带出来啊。”

“奇怪，护士长去哪了？”

“我也没看到田村医生和森田院长，希望他们安全逃出来了。”

“不过你们有没有觉得……三尾看起来……”

你一边轻抚三尾雪子的头发，漆黑柔软的发质在你的手下被抚平了，一边坐在他的身旁休息。他的双眼半阖，缓缓凝固在睫毛上的血液有几分黏腻。

“护士长，三尾就在这里！”哪里出现了一道高声提醒。

森田医院仍在冒出滚滚浓烟，为蓝天蒙上了一层灰暗阴霾，随之而来的是一辆救护车从中疾驰而出。

你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正是，你之前窃取过她钥匙的护士长。马尾自女人的燕尾帽中披散下来，眼镜碎裂成片，就有些疯狂的意味了。

因为提醒。

救护车直接往人群中冲了过来，引得一阵惊慌失措。高速行驶的车身在人群中不断横冲直撞，瞄准三尾雪子所在的方位，车油门踩到了底。

驾驶座上的护士长更是充满了疯狂，“三尾，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才行吗？只有我能照顾好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你怎么可以跟着其他人离开，怎么可以欺骗我呢？”

“不用说我也知道，就是你，偷走了地下室的钥匙吧？”

你觉得，或许，她试图开车冲撞的是在三尾雪子一旁的你。总而言之，救护车冲向了坐在一处的你和三尾雪子，几个护士纷纷你推我我推你地逃开了。

除了来不及起身的，你试图扶起三尾雪子依靠着你的身体。一次没有成功，你的速度在救护车的面前相当于蜗行牛步。一抬头，你的眼前已经是近在咫尺的红白色车头。

“快逃。”

然后，你的视角在天旋地转中转换。有一双手的推力将你推到一旁，你陡然摔在了地上。

你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地面，冲力造成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来不及顾上疼痛，你转回原来的方向，巨大的砰声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了。

三尾雪子自窗口回望向你的脸，也为鲜红的痕迹一笔一笔所覆盖。

“三尾君，因为我们是朋友，对吧？”

“伤口得消毒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很亲近，很想靠近你。”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的事？”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在变成另一个人？”

“你会来看我吗？会陪着我吗？”

“有你在，我才顺利地逃出活下来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