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医院很少会出现这种低级的错误,一般来说血库会储存足量的血液来保障手术或其他方面的正常运行;实在是没有库存的血液医生也不会随便向患者家属要求献血。
但这次也算是他们医院倒霉,上午妇产科有个高龄产妇剖腹产过程中意外产后大出血,医院紧急调用了数量可观的血袋才勉强挽救了该孕妇的生命。
向周边有存血的医院求助也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回也算病急乱投医。
足足有牙签粗细的针管扎进手臂的血管,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管道缓缓流进献血袋……给他抽血的护士看着许溪白皙瘦削的手臂,有点心疼:“如果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说,你这也太瘦了,平时要多吃点,男孩子壮实点才好看。”
这也不怪她多嘴,许溪平时穿层外套还看不出来,把衣服捞上去之后才会发现他真的很瘦,想到自家吃的膀大腰圆的儿子,护士看他的眼光里不由带上一层慈爱:“待会抽完血去吃点炒肝红枣之类的,补一补会到点,年轻人也要爱惜自己身体,这几天就别熬夜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血液已经灌满大半个献血袋,许溪感觉有一点头晕,但他没有喊停,就静静地握紧手里的泡沫球,看着血液一点点流逝。
刚抽出的血液还带着许溪的体温,针管被拔下之后,护士熟练地给他包扎,然后对叶鹤深说:“你稍微看着他一点,不舒服就躺着休息一下。”
献血袋被带进了运行中的手术室,许溪舒了口气。头有点晕,他坐在这间医生办公室里面,按着臂弯间的绷带。
衣服滑下来一点,叶鹤深眼疾手快地重新帮他披好,坐在他的左手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
“头晕吗?难受的话就靠在我身上吧。”叶鹤深往许溪身边靠近了一点,看了看他腕骨突出的手腕,很漂亮,漂亮的像瓷器一样。
许溪缓缓靠了过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明白这样做不对,可是……他真的好累。
身心俱疲。
他靠在叶鹤深身上,半晌才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问:“你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叶鹤深虚虚搂住他的腰,让他靠的更舒服一点,目光顺着许溪一起落到窗户上,此时正值华灯初上,街道的路灯依次点亮,居民楼的暖黄色灯光映照浓浓烟火气息。
在外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一回家就闻到妻子做的饭菜香味,儿女从房间探出头来跟他打招呼;邻里互相夸赞今晚的手艺不错……
或许对很多人来说,在回家,在见面,在家的温暖,在家人陪伴的那些时刻,他们才真正活着。
外面阖家团圆,这里却只剩两个少年在手术室外苦苦等候。
“如果你想告诉我,我就听,如果你不想讲,我就不问。”
“嗯。”
十八年前——
“哎,小许等等,我这有份好差事,嘿嘿嘿。”一个看上去四五十的中年女人拉住了正准备去寻找下一份工作的许成,“你前几天不是刚丢了工作吗,正好先挣点钱应急。”
那时候的许成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肤应经年的农活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长得也是浓眉大眼,清俊爽朗,笑起来露出一颗小酒窝,像块璞玉一样。
许成刚刚离开自己的家乡,他想来到大城市,离开落后的农村,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新的生活。
彼时他想的很简单,穷一点没关系,但他不会一直穷下去,只要他肯努力,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先在这里安身立命,然后再找个温柔体贴的妻子,这就是他当时最大的愿望了。
上个星期许成在一个汽车厂做活,那领导骚扰一个年轻女工被他无意间撞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结果就是他被炒鱿鱼了。
他正愁一时半会找不到好的活干,闻言眼睛也亮了亮,喜笑颜开:“王婶,这活是干什么的?”
被称作王婶的女人把他拉到马路边,唇上的口红涂的很厚,但不太适合她:“昨天我们旅游公司接到了一行少爷小姐,他们点名要个年轻人当导游……唉要我说那群人也真是挑剔,咱们岁数大点的才会找到好地方……他们也没说呆多久,但工资日结,一天给这个数……”
王婶伸出两根手指在许成面前比了比。
她没说的是那群少爷小姐们个个脾气大的很,说话也不太客气,不是挑剔这个年纪太大跟他们有代沟,就是讽刺这个长得不好看,碍眼害他们心情不好。
他们平时接待游客的时候,游客哪个不是对他们尊敬有加,哪有受过这种气?
许成有点心动,但他也懂得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种钱他们不赚找自己,肯定是有什么猫腻。但……这报酬真他娘的多,就算有什么猫腻那也先赚点再说,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许成一口应下:“成,那我什么时候去报道?”
“他们今晚好像要去良山上露营,你今天下午就去他们住的酒店等他们出发就行了。对了,许成啊,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姑娘,你到底感觉怎么样……”
许成满心满眼想着这份工作:“谢谢王婶!我先去准备准备……那个姑娘啊,我高攀不上就不耽误人家啦!”
其实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很普通的天气,只不过路边的荔枝树淅淅零零的花落了半数,把街道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清香。
许成手里拿着王婶公司的旅游景点简介,早早地来到了客户们下榻的酒店。酒店外表富丽堂皇,跟他身上发旧的长袖长裤形成鲜明对比。他跟前台说明来意,前台却看他衣着嫌他是个穷光蛋,不许他在大堂里等。
许成面红耳赤,第一次因贫穷而感到些许羞愧。他不再争辩,毕竟这原本就是事实,他选择在酒店的外面等待。
大概等了四五个小时,终于见到了王婶口中的那一行人。
来者五个人,两男三女,其中那个把半长不短的黑发扎成一个揪揪的男人隐隐有团队中心的意思,长得一副斯文败类风流倜傥的样子。
年轻时候的封小姐娇俏可爱,撒娇般问那个男人:“阿乔,怎么会有叫五桥溪这样子的河啊,要不然我们明天去看看吧?”
何乔就笑了,用一种很温柔宠溺的眼神看她:“你哪里想去看那条河,你就是想打趣打趣我而已。”
封筠月小心思被轻而易举地看穿,吐了吐舌头。旁边的人也都笑着看他们,仿佛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许成明明离得不近,却依旧听的清清楚楚。他前二十五年的人生未曾见过浪漫主义诗人口中的山海,却在那样一个普通的下午俗套地一眼万年。
然而阶级的差异又那么清楚地摆在面前:酒店经理见他们出去,点头哈腰地来送,而他却被一个小小的前台拒之门外。
许成抿了抿唇,走到他们面前,或许是不甘心,他并不像酒店经理那样谄媚,不卑不亢:“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导游,你们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给你们带路。”
其他人都没发表什么意见,或者说大家都忽视了他,只把目光放在走在最前面的何乔身上,像是在等他发话。
只有封筠月看向了许成,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说:“那你明天能带我们去五桥溪吗?”
许成:“可以。”
他木讷,沉默,笨嘴笨舌,没见过世面,他不懂他们嘴里奢侈品的品牌,也不懂他们讨论的酒的好坏,不认识他们谈论的明星,他们太耀眼了。
如果说许成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那么何乔就是经过精雕细琢岁月沉淀的价值连城的宝物。无论是从外貌,谈吐,气质还是家世,何乔都强他太多了,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跟何乔做对比的资格。
而何乔唯一不足的就是左右逢源,太过花心了一点,他随意沾花惹草,却又不肯好好对待每一颗真心。
或许在他的眼中,这种行为叫风流。
不过许成足够老实,不会对他们的决定做出任何质疑,他们相处得倒还算愉快。
许成陪他们在G省转了将近一个月,春三月就在他们的欢笑声里悄悄溜了过去。
有的荔枝早早地上市了,他们贪新鲜就尝了几个,何乔咬了一小口,皱眉说:“不太好吃。”
他们都是家里娇生惯养的主,嘴养的挑剔地很。这荔枝带着一股很淡的肥料味,应该是为了催熟而留下的。
许成想了想:“六七月的岭南荔枝应该还不错。”
封筠月就缠着何乔说要等到吃到妃子笑再回去,被何乔轻言慢语地哄了好一阵才答应到时候再去岭南吃荔枝。
本来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回去了,可变故就发生在回去的前一个晚上。
封筠月怀孕了。
是何乔的。
下一章应该还是许成年轻时候的故事,好难写,最近课比较多然后要开始考试月了,你们懂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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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