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照宫灯 第10章 第十章 好学

经历了一番波折，凭借勤勉和一点运气，千雪在采买处总算是初步站稳了脚跟。转眼到了年关，府里采买用度激增，账房的事务也格外繁杂，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单据堆积如山。

饶是千雪适应力强，也感到了压力。绿萝见她忙中有序，只是偶尔紧蹙着眉头，便温和地安抚道，“别慌神，年下就是这样，千头万绪的，事儿扎堆，等过了这阵风头，平日里可没这么忙乱，松泛的时候多着呢。”

千雪乖巧点头，脸上带着感激，“多谢师父提点，我不怕忙。”她心里也感念绿萝的照拂，想着报答。

恰巧前两日得了点国公夫人院子流出来的赏，千雪没有犹豫，后门货郎上门的时候，用心挑了个结实耐用绣工扎实的荷包，亲手送给了绿萝，“师父日日辛苦，这小物件不值什么，是个心意，盼师父莫要嫌弃，我没学过刺绣不然肯定亲手绣了给你。”

绿萝接过荷包，指尖感受着细密的针脚，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你有心了。”她确实需要这么一个装零散物件的袋子，这份礼物很实用，哪里会因为不是她亲手绣的而不喜欢。

千雪也没忘了当初的引路人。她深知若非那个名叫虎头的小厮及时寻来了冯娘子，自己如今只怕是在厨房打杂了。

她又特意买了只热腾腾、香喷喷的油纸包烧鸡，寻了个空当递给虎头。

虎头闻着那勾魂摄魄的肉香，眼睛都亮了，笑嘻嘻地接过，“千雪姐，这太破费了吧！”他人虽小，心思活络，知道千雪是个知恩的。

“应该的，”千雪笑着塞给他，压低了声音，“若非你跑得快，我也没这机会，这个你拿着吃一点小东西，别嫌弃。”顿了一下，她又趁机道，“虎头，还有件事想托你……得闲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从外面捎几本基础的医书回来？”

虎头正对着烧鸡咽口水，闻言一愣，疑惑地问，“医书？千雪姐，你要那玩意儿干嘛？”

千雪微微叹了口气，神情认真起来，“我想着多学点东西傍身，你想想，要不是我会认几个字，能打两下算盘，冯娘子能瞧得上我么？这识字算账的本事谁也抢不走。我觉得……医理药理也算是个能安身立命的手艺，多懂一点总没错。”

这番话让虎头收起了嬉笑的神情，他咂摸着滋味，第一次真正打量起眼前这个新晋的账房“姐姐”。半晌，他忽然一拍大腿，“哎哟！千雪姐，你可真够……好学的！”他眼珠转了转，鬼主意又上来了，“不过你说得对！学点真本事不吃亏。但买书真不值当！书这东西贵得紧，买它多花冤枉钱啊！府医张大夫那儿！我记得他藏着好些医书呢！那老头儿，嘿，最爱这一口，”

他晃了晃手里的烧鸡，“你呀，也甭花那买书的钱了！改天拎半只烧鸡，再想法子弄点便宜的酒，往他那儿一送，哄他高兴了，就说是好奇想借来看几天学点皮毛，他保管乐颠颠地借给你！保管！”

千雪听得眼睛一亮，顿时眉开眼笑，“这主意好！虎头，还是你有门道！”

虎头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感觉比啃鸡腿还香，“那是！咱在府里混，不就讲究个人情世故嘛。”

千雪眼珠一转，又带点不好意思地问，“那……虎头哥，你平日里常在府里走动，可有认识人缘好的护院大哥？最好是肯指点人，不嫌麻烦的那种？”

虎头刚咬了一小口烤鸡，闻言差点噎住，瞪大眼睛看着千雪，“啊？护院？你还想学武？我的乖乖！你一个丫头，学认字打算盘还不够，还想练拳脚？你这也太，太好学了点吧？”

千雪被他夸张的样子逗笑了，但眼神依旧认真，“都是本事嘛。身强力壮、能跑能跳也是本钱不是？万一遇到点什么，跑得比别人快也是好的呀。你就当是我吃饱了撑的，瞎折腾吧。”

虎头啧啧称奇，打量着千雪单薄的身板，“行行行，你这想法……够新鲜！护院那边嘛……”他皱着眉头思索起来，

“护院啊……咱们府里的护院可不好说话，规矩也严。不过嘛……我倒是认得一个，是我远房叔伯辈的，在四门那边当值，力气大，性子也直，私下里教人两下子应该不打紧。回头我帮你探探口风？不过我可先说好，人家教不教你，我可不敢打包票！你这心思也忒野了点。”

千雪连忙笑着拱手，“那是！烦请虎头哥先帮忙问问，我不会白学，我会给银钱的，成与不成，我都记着你的好！”

看着千雪这越学越上瘾的劲头，虎头挠挠头，只觉得这账房新来的丫头，想法实在是不走寻常路，但这份劲头，又让他心里隐隐有点佩服。也许，在这深宅大院里，能这么想、这么做的人，总能闯出点不一样的路子？他含糊地应了声，打算回头瞅机会问问看。

与虎头在寒风料峭的院子角落分别后，千雪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袄子，转身朝采买处旁的倒座房走去。她的住处已经搬到了这里，是间小小的两人间。原本与绿萝同住，但随着二小姐婚期临近，绿萝不久就要搬到内院去陪小姐住，再随嫁出去。等绿萝一走，这方寸之地就成了千雪一个人的清净窝，对她而言是难得的舒适与体面。

正盘算着绿萝的离开，千雪心里又泛起了那份深切的感激。绿萝师父待她尽心尽力，以后各为其主，相见便难了。

她摸了摸袖袋里冯娘子前日刚发的、还带着体温的份例铜钱，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得想办法送绿萝一件贵重些，体面些的礼物，不枉师徒一场的情分，还有冯娘子，要不是她自慧眼识人，自己也来不了采买处。这想法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比这严冬的风更有分量。

心思重重地走到倒座房不远处的甬道口，千雪远远就瞧见门口青石台阶旁缩着个人影。天灰蒙蒙的，那身影蜷在风里，显得格外瘦小瑟缩。走近了几步，千雪脚步一顿，认出了来人——竟是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