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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风骨 第148章 洛阳何寂寞

作者:Ms林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2 20:05:28 来源:文学城

曹植病了。

惯来神采奕奕的曹家四公子病倒了。

为掩人耳目,崔缨只好将曹植带回自己的营帐,去请医官来。

“女公子,老夫是中郎将派来,专给夏侯小将军看病的——”

“老先生不必多言,你且进来,看看他是谁。”

医官吓了一跳:“这……这不是平原侯吗?”

崔缨把适才曹植昏迷的经过说了一遍,再三拜托医官保密。

此时,曹植被帐帘外带进的凉风一吹,又陡然惊醒,对着榻边的痰盂不停地呕吐,快把胃酸都吐出来,曹植全身乏力,脸色惨白,额头冒起豆大的汗珠,不一会儿,又捂着腹部,痛得晕厥过去。急得崔缨在一旁团团转。

医官把脉诊过了,连连摇头道:“公子虽有发热,却并非风寒之症。”

崔缨猜测曹植在城里时,是低血糖昏倒的,忙问道:“那他可是染了胃病?”

医官不语,只是探手,按住曹植右下腹。剧烈的撕裂的疼,让曹植在闭眼中,面肌绷紧,又一阵痉挛,露出从未有过的痛楚神情。

崔缨不忍心看见,只别过脸去,难过得落下泪来。

她早发誓不再多泪的。

可她怕多想,怕联想出几十年后的画面:曹植晚年凄凉,在病榻上因胃疾发作,辗转冬夜难眠。

“可确凿无疑了,不是胃病,公子是得了肠痈!此病,多因饮食失节,暴怒忧思,跌扑奔走,湿热邪毒内壅于肠而发,败血浊气壅遏于阑门而成。常见于公子这般青壮男子。”

肠痈,现代医学名唤阑尾炎。

在汉代军队医疗条件下,得了阑尾炎,死亡率比胃病高得多。

医官一边在曹植腿上施针,一边说道:“女公子,您还是如实禀告丞相吧!若小侯爷病情加重,只怕撑不过今晚!”

如晴天霹雳,劈得崔缨寒颤不已,她瘫软在榻边,愣愣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曹植。

“怎么可能……撑不过?”

曹植,才二十岁!怎么可能会死?

这还是她认识的三国世界吗?

崔缨心头立刻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是因为她非要从征,才让曹植的病偏离既定轨迹,恶化成急症的吗?

都是人体肉躯,怎么不可能死呢?

赤壁那年,因她而无辜在空白历史中丧命的人,还会少吗?

就凭曹植是个重要的历史角色,就不能多承受几次重病的折磨了?曹丕还因为你崔缨,被杨夙揍了一顿,打断根肋骨,砍伤了胳膊,这怎么说?

熟悉的恐惧感席卷崔缨全身。

如果真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数,她还有什么勇气继续往前?如果一次次尝试,都换来身边人受伤害,还有什么颜面抵抗命运的安排?

肩膀一热,带着满面泣痕,崔缨扭头看去,只见夏侯尚不知何时入帐,站在她身边。他一把将崔缨扶起,冷哼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如此软弱?”

夏侯尚低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补充道:

“吓着你了吧?这老先生叫吉?,惯来危言耸听,只怕病患不肯依他的!在邺城没少吓唬人,我早就听腻了。别哭了,丞相那儿,我已派人去通知了。”

吉医官的针砭见效,曹植渐渐苏醒,崔缨喜极而泣,忙推开夏侯尚,上前坐在榻沿。夏侯尚将曹植扶起,让他保持半坐卧姿,用热毛巾敷在他腹部,然后冷冷地走出帐外,唤人按处方抓药去了。

吉医官说道:“这急腹症,还会持续很长时间,能否捱过,就看公子的意志了。老夫开的方子,含大黄、牡丹皮、桃仁等物,可煎汤药服下;再取些蒲公草、马苋等捣碎,可缓解阵痛;切记清淡用膳,不可忧怒劳身。公子往后数年,若再饮酒不节,饮食无常,只怕腹胃之间,会生出更为险恶的顽疾。”

等所有人走后,崔缨看着病卧在榻的曹植,冠发凌乱,眼皮低沉,唇白口干,发际边仍不住地冒着冷汗。想着他那样骄傲的人,如今狼狈成这样,崔缨不禁鼻酸不已,眼眶里的涩泪直打转。

“阿缨,我好冷。好痛……可惜了你买的荷叶鸡了,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呢……晚些时候,给我做碗菊蕊羹汤,好吗?秋天到了,孟津城郊,那些花儿,开得极好。”

“都这时候了,还要说什么诗情画意么。医官说你心怀忧怒,连夜辍忘餐,纵然是为了你母亲的病,也不该着急,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样!”

“你知道的……我并不单是因为这个。”

曹植虚弱地回应,却从被窝里伸出双手,用力将崔缨的一只手钳住。

见曹植这样,知是与夏侯尚同处辎重营,让曹植放心不下。崔缨愈发确信,这场重病,与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了。

于是崔缨侧着脸,伏在塌上,很安静,很安静地,跟曹植说了一句话:

“那天,我误入了你们的世界。踮起脚尖,摘下一束沉甸甸的麦穗,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闭眼穿过了整片麦田。”

曹植没有回应,只是含笑,带着一滴眼角的泪,再次沉沉地睡去。

崔缨替曹植拨拢开眉眼间乱蓬蓬的青丝,在那双眼睛上,留下清凉一吻,然后趁他睡着,讲起一个,会在很多很多年以后发生的寓言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魏国有个小王子,他和他的家人朋友们,一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小王子天真善良,有着十二分的幽默。他还在人间的时候,那时还不曾有我们大家,他一个人,就很喜欢跑到池塘岸边,躲藏在灌木丛里,非要走进那僻静崎岖的小路。等到天黑了,太阳都下山了,小王子就可怜得,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一回头,就遇见一颗髑髅,孤独地被人遗弃在路边。小王子很高兴能认识新朋友,于是敲了敲那头骨,就捧着它的脸发痴地问啊:‘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你沦落成这样的呀?’也不知问的是髑髅还是自己。风趣如孩童般的稚语,给天边的云霞,镀上了一层诡丽浪漫的金粉。

“小王子又问:‘您是将要结缨握剑,为救国君之难而献身吗?是要披坚执锐,去击毙三军吗?是被疾病缠身,而快要丧命的吗?还是将要寿终,神归幽冥的呢?’

“髑髅先生,从头骨里飘出一团黑黢黢的影子来,也很有某人的纯真可爱,不急着告诉他什么生死大道理,先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哎呀,您是哪国的君子呀?您不是身份尊贵嘛,咋地还来怜悯在下这块枯朽的老物呢……’可能意思是——‘我睡着觉呢!被你敲醒了好疼啊……好吧,可恶的人类,你既路过有缘,我就点播你一点大道,去看破这生死,这样,你以后就不那么痛苦了。’

“髑髅先生又说:‘死掉了,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的。死,能带你回家,能让你拥有天底下最厉害的隐身术呢!四季轮回,没有人能看得见你的模样,也再听不到你的声音,就像倒不完的美酒,寒风吹不落的秋叶,不再流动的绿潭。只是躺着永远沉睡,就比这人间任何时候都要快乐。’

“小王子在听了髑髅的话之后,还是害怕,还是有些对王宫里的兄弟姐妹们恋恋不舍,便乞求似的声音说道:‘好朋友,我去神明那里,虔诚地为你求情,让你不再□□消亡,能够长长久久地活着,好不好呀?”

我请求神明怜悯,让我不要功业未成就赍志长没,可不可以呀?

想到这里,崔缨垂落清泪一滴。继续伏在曹植身侧,哽咽着笑说道:

“髑髅先生,好像读懂了小王子的心,可是看他这样糊涂,髑髅先生更生气了,叹息怒斥,只为激荡他的心胸: ‘君侯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造物者不仁,把你我都囚禁在这样小小的躯壳里,受尽生老病死爱恨别离之苦!如今,好不容易魂灵自由了,多好的事儿!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唉,算了!我也不呆在这里了,就此别过了,君侯!’

“神光雾除。髑髅先生的话,连同影子,一起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大雾里了。小王子很伤心,只好用黑色拂尘,拂去髑髅上的污垢,又摘下白色的帽子,将它遮盖住,就埋在路边小小的红泥坑里。小王子用绿枝覆盖在上面,撒上一层层很好看的秋菊花儿瓣儿。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啊,终于让他醒来了。小王子终于想明白了什么,回到家里,也不再悲伤着脸,跟他的王兄们,诉说一路的荣辱得失、一路的痛苦遭逢了。小王子只是继续跟伙伴们在花园中饮酒,只是跳到他母后和公主妹妹们身边,第一件,便是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翩翩起舞,然后跟故事里的我们炫耀道:‘嘿!后世的君子们,你们好呀——我今日也得脱壳自由啦!快别为我难过了,多大点事啊,再也不用被执念拘着了,我可高兴着呢!’

“子建,也许后来的我们,也会在某年月日的寒冬清晨,在不知名的河畔边,捡起一块从黄河源头飘来的髑髅,也对着我们微笑。那时候,也许我已不在你身边,但不许你难过,不准你忘了,你写下的诗词歌赋,此刻高悬在天地之间,就在你的头顶和脚下,和万物荣生,和日升月落,和万丈斑斓星辉,共消同长……”

故事讲完了,崔缨背靠在榻沿,抚脸笑着,最后给曹植唱起一支改编的小曲儿:

“俺曾见邺宫西园莺啼晓,洛川泽隰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九十年兴亡看饱。那司马门不姓曹,芙蓉池鬼夜哭,铜雀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植勋建功丰碑倒。诌一曲《薤露行》,放悲声慷慨唱到老。”

…… ……

平原侯府的属官们,一一来看望曹植。

曹操听说曹植病了,直到傍晚,才来帐中看过,见曹植忍痛了一整个白天,也不敢在他面前叫苦,便赞叹了句“真吾儿也”!转身,便忙着去处理前线潼关传来的情报了。未经曹操允许,没人敢通知卞夫人。

夜幕降临。

崔缨本打算守着曹植过夜。

夏侯尚微笑道:“白日没再呕吐,他这便算是好转了。可在你帐中过夜,若是传扬出去,又算什么事呢?去隔壁我营帐吧,在大夫人那里,也好有个交代,就说通宵下六博棋,今夜就不回去了。”

崔缨当时还嘀咕夏侯尚怪贴心的。

后来才知道,到了后半夜,曹植病情舒缓,又睡不着,夏侯尚就通宵点灯,拉着病殃殃的曹植下博棋,对局到天亮。

曹操只为曹植延迟了行军一日。

到了行军前一日,曹植不管说什么,也要挣扎着下榻,让人把他搀扶进车里。

“应氏兄弟,明日便调任上党郡。我早约了宾朋,要在洛河北岸置酒,送别他们的。”

崔缨放心不下:“那我跟你同去。”

曹植笑:“怎么还把被子塞我车里了?今日风尘并不大,那北邙山也不过小小土丘。”

崔缨挑开车幔,默默地观望沿途风景,听车轱辘嘎吱吱地响。跟随车队骑行在后的,有杨修、王粲、刘桢、应瑒、应璩、阮瑀等人。

“子建,那些个土丘可不是山,是坟墓。”

“是啊,我知道。我说过的,要和仲宣他们去游观的……怎么,选在那儿饯别宾客,你不开心?”

崔缨叹息:“人活着,可不就图一个吉利,哪能天天把生死忧患挂在心里呢?”

“那你是不晓得洛河边的景致有多美!”曹植笑道,“再说了,拜访先贤古迹,有什么不好呢?”

“你确定,洛河边,很美吗?”

“什么意思?”

“自董卓乱京,烧毁洛阳宫室以来,这北邙多少帝陵公卿坟茔,尽数都被挖掘盗坏了。当年横尸遍野,血灌洛河,方圆二百里渺无人烟。子建啊,你说的洛河美景,难道是骷髅堆边的断簇残戟,寒风夜里的陇岗鬼哭吗?”

曹植沉默了良久,仍旧说道:“天子西迁,洛阳人民殚尽是不假,但这些年在钟司隶治理下,徙回不少关中百姓,又招纳流民充实。这次西征,洛阳仓是很重要的一处粮仓。既如此,洛阳早恢复往日繁庶,又怎会凋零破败呢?”

崔缨盯着他:“那就用你的眼睛去看吧。子建。”

一行人,车马轻骑,辗转途经伊尹、伯夷、叔齐、苌弘、贾谊、刘秀、班超等墓,最后登上首阳山顶,迎着日光下的凉风,瞭望南边洛阳城邑方向。

只见连绵的北邙群山,山脚秋草枯黄,哀鸿遍野,数十里不见人烟。太学、辟壅一应俱焚,至于紧挨着邙山的北宫皇城,早种满良莠不齐的麦子,夹着芜杂的野草。洛河呢?早枯断了水源,隐匿在丛林中看不见了。所谓“富庶”的洛阳,也只是几处富贵人家的宅邸楼台,占据了大片田庄。大部分城区,还是破屋烂瓦,黄泥颓墙。曾经繁华无限,客商络绎不绝的帝都洛阳,饱经战火的洗劫,早已是荆棘丛生,满目痍疮。

目睹这样的景象,每个人心情都无比沉重,说不出话。

曹植拉紧披袄,咳嗽个不停,有些站不住脚跟。

“结客洛阳场,报客洛北荒。利剑手中鸣,一击两尸僵。”崔缨念道,“这是刚出征不久,你在路上作的诗。那时何等意气风发?如今呢,平原侯,你可还能作诗了?”

曹植不语,只命人就在这首阳山顶置酒设几。与杨修、王粲等人,举樽寿祝天地,酾酒以敬,这悠悠生灵。

“河洛之神在上,佑我子民祥泰,汉国千秋万岁!”

杨修叹息道:

“当年,弘农河内颍川一带,皆是四战之地。在下的家乡华阴,多年来,早已被西凉兵抄掠得寸草不生。比这里,还要惨烈得多。”

王粲悲声拢袖,负手而立,叹道: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臣少年时,曾亲历这场浩劫,故园无数亲友,皆在南下逃亡途中,或病或死,不知所踪。汉祚衰微,王道不兴,听人说,后来天子重返洛阳,可宫室烧尽,街陌荒芜,群臣百官,都以荆草蔽体,依聚丘墙之间。周野州郡,各拥兵自卫,无人来救。饥穷稍甚,尚书郎以下,纷纷自出樵采,或饥死墙壁之间。子建公子,如今的安逸来之不易,您可要好自珍重啊!”

曹植再斟酒一杯,转身,回顾四周亲友,慨然说道:

“诸位,植抱病随征,幸与诸公……登临首阳,前不见伯夷叔齐,后不见往世君子,昊天罔极至斯,何其痛哉!民生凋敝如此,予独何人?能荣全此生。然光景蹉跎,青春不可常,植受汉室恩封白茅、分赐胙土,此生定当为天地立心,勤学不辍,为我泱泱汉邦,谋铸安定和康!”

话毕,曹植呼来仆从,为文士侍奉笔墨,呼吁众人作诗,或咏怀伯夷叔齐,或赠别应氏兄弟。

曹植自先题诗一首:

步登北邙阪,遥望洛阳山。

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

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

不见旧耆老,但睹新少年。

侧足无行径,荒畴不复田。

游子久不归,不识陌与阡。

中野何萧条,千里无人烟。

念我平常居,气结不能言。

于是应瑒也作《别诗二首》,回赠给曹植。

朝云浮四海,日暮归故山。

行役怀旧土,悲思不能言。

悠悠涉千里,未知何时旋。

浩浩长河水,九折东北流。

晨夜赴沧海,海流亦何抽。

远适万里道,归来未有由。

临河累太息,五内怀伤忧。

曹植再搦翰题诗一首,赠给应氏兄弟二人,并盖上侯爵绶玺。诗云:

清时难屡得,嘉会不可常。

天地无终极,人命若朝霜。

愿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

亲昵并集送,置酒此河阳。

中馈岂独薄?宾饮不尽觞。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山川阻且远,别促会日长。

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

这便是……“从白骨骷髅堆边站起来,慷慨悲歌”吗?

老师,我今天在邙山上看到了啊。

崔缨牵马在一旁,静静地观望着,他们这几个,至交如兄弟般的时代文人墨客,就这样酣畅淋漓地饮酒作诗,这样侃侃谈说昔年旧事,就这样笑着笑着,又掩袖泣涕。

“爱至望苦深,岂不愧中肠”?

言不能答其深望,故以为愧。可是,曹植愧疚什么呢?愧疚应瑒入职平原侯府数月,就被曹操一纸调令,发配去上党郡吗?愧疚这些时日被家丞邢顒告状,让亲密自己的署吏倒霉吗?愧疚身居侯爵高位,却今日目睹生灵涂炭,“气结不能言”吗?

崔缨明白,曹植与刘桢等人,除了朋友关系,更重要的,还是君臣。

臣为君效用的前提,是谋食君禄。即便刘桢他们嘴上不说什么,曹植自己也清楚,不能帮助他们谋取更好的前程,只会与日增长惭怍不安之心。

王粲和杨修不用说了,三公之嗣,只是小小主簿谋臣,未立赫赫功勋。王粲这几年都被曹操当工具人使唤,写的歌功颂德的应制文还少么?杨修也因为生母是袁术之女,一直被曹操顾忌,处处压制,很难有晋升空间;至于阮瑀,那就更倒霉了,不仅从最初参与决策的军谋祭酒,贬成从管理后勤的军仓曹掾属。一天到晚,还被曹洪逮着不放,经常写些稀奇古怪的章表书记,传给宾客们看。传到邺城时,被曹丕一眼识破是阮瑀的文风,当作笑话一样,讲给僚属们听。

阮瑀年近半百,早不在意这些。但应瑒等人都十分同情他。

阮瑀对着首阳山顶的凉亭兴叹,释然笑着,抚琴作歌,为众人献上一篇《弔伯夷文》,辞曰:

余以王事,适彼洛师。瞻望首阳,敬吊伯夷。东海让国,西山食薇。重德轻身,隐景潜晖。求仁得仁,报之仲尼。没而不朽,身沉名飞。稽首凭吊,响往深之……

雅乐配得情志如斯,宾客们纷纷杯盏相敬,再携手相将,笑临长风。

随着簌簌秋风叶落,欢笑声回荡在邙山群野,久久未曾停绝。崔缨与曹植坐在草垛上,相视一笑,再次高举杯觞,互相贺祝道:

“君幸酒!君幸食!愿我君,爱其身,保其体!酒醒时,毋忘衣,多加餐!福祚延年,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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