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
夏侯渊府门出入的军营将领,崔缨认识几个,是与夏侯尚交好的。
守吏不认得崔缨,崔缨便把中郎将府的通牌给他们看过了,才有家仆迎了她进后宅去。
将军府门外不远处,停靠着马车。车边人目睹着这一切。
“公子,时候不早了。”车夫催促道。
曹植按住湿漉漉的墙砖,重击了一掌。
“我们走!”
…… ……
琴声悠扬,崔缨褰裳走下木阶,在廊下候立。家仆正要去禀告,遥遥望见厅堂还有外宾,崔缨忙止道:
“不必通传,我自会进去。”
“那请姑娘稍候。老仆先下去了。”
“嗯。”
原来,会客厅里,几个虎豹骑的军官正来看望夏侯尚,他们谈笑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夏侯尚一身黑衫,半披着慵发,送那一行人下阶,一一拜别。崔缨之所以没有立刻上前,却因拐角处,檐下屏风后,秦淳正端坐在那儿。
雨势复来,比午后的雨下得还要大。
秦淳兀自坐在一张古琴前,在夏侯尚与宾客欢谈时,便拨弄琴弦弹起一曲又一曲,直到宾客远去了,檐下只剩他们二人,秦淳仍未辍指,且愈发弹得哀婉。
夏侯尚却不及秦淳淡然,等军官一走,他就像泄气了一般,捂住心口,有些站不稳脚跟。内阁急忙踅出一个医官打扮的人,上前扶住他坐下,更有三两侍从出来,慌忙替夏侯尚解下外衫。
崔缨心下一动,这才远远地望见,玄色外衫里边,虽有臂膊肌肉健硕,却是腹背肩胛,都被雪白的布料缠住,许久未曾更换,已渗透出不少红色的血迹。待解下白绸时,伤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尤其是右手臂,又爆开旧伤的口子。三四个仆婢端着漆盆,进进出出,盆中血水不忍直视。
崔缨这才明白,夏侯尚伤势甚重,竟然强撑许久,与宾客谈笑风生,瞒过了曹丕等人,以至于耽误了换药时辰。
医官熟练地给夏侯尚擦拭伤口,更换药粉,抱怨道:“将军若再要这样勉强,老夫可再无力搭救了!”
夏侯尚额头密汗涔涔,毛孔贲张,强忍着右臂敷粉的伤痛刺激,跪跽着身躯,试图用右手去握案上佩刀,却怎么也握不住,怎么也使不出劲。于是他大口喘着气,伸直了左臂,去拉拽医官的袖口。脸色阴沉地低着头,语气却坚硬果决:
“老先生,不过区区外伤,全然没有要告我叔父知晓的道理!你只管多用药材,让我早日恢复元气。大军西征,我与中郎将留守邺城,拔刀用剑的地方,还多着呢!”
医官嗔道:“不是老夫说你,公子真是个粗人,治伤用药,哪能多量呢?老夫知晓公子喜好武斗,不惧刀枪铁戈,是个悍勇之人。可老夫随军多年,从未见哪个军士,事事要亲为,拼杀在前头去送死还能长久的!这次臂膊伤了筋骨,短期内,公子还是别想握刀了。”
夏侯尚缄默,左拳却不自觉握紧。
“听老夫一句劝罢!当今丞相并不只以军功选才,公子安心养好伤后,精读书籍才是要务。”
“谢……先生。”
听着身后这一切嘶哑,守着明明痛楚不堪却不作声的人儿,秦淳神情漠然,素手纤纤,仍旧背对着夏侯尚,在屏风外不住地弹琴。晚风徐徐,撩动她眉前几缕发丝,那对明眸却不眨闪一下。只是耳垂下吊着的两颗琉璃紫水晶耳饰,贴紧粉红的面庞,不住地晃荡。
崔缨顺着廊柱慢慢滑着蹲下。
崔缨看出了秦淳压抑的悲凉情绪。
那是她年少时最好的姐妹,什么心事彼此都瞒不住。秦淳对夏侯尚的感情,只因困囿在偌大的相府,多年来,变得隐忍而克制。她的心全在他身上,可没有曹操的允许,她断不敢迈出那一步,让她哥哥曹真去替她冒这个险。
每一名子女,不论亲生与否,都是曹操重要的筹码。以夏侯尚当前的身份,既非夏侯称那样,是夏侯渊的亲子,又不及曹休军功资历。再加上曹真与曹丕的关系,很难说,会不会让曹操猜忌。
为了两个哥哥考虑,更为了自己在曹操跟前的信任,秦淳便只能等待煎熬,顺势而为,做不到崔缨那样,毫无顾忌和曹植亲密。更何况,连曹丕也不怎么站她这边。
如今,夏侯尚意气风发去从征,打了几仗回来,没见着有人提拔,反倒因为护着崔缨的弟弟,弄得这遍体鳞伤,秦淳怎么能不愤恨不平。观望着自己心上人郁郁不得志,却强忍伤痛,她该有多难过。崔缨想道。
盯着脚边的箪笥和酒壶,崔缨犯了愁。顿时觉得自己一开始,借探望之名,实则想随夏侯尚西征的打算,太过天真和自私了一些。现在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即便她的计谋可以想得再周全一些,让双方都从中有利可图。但瓜田李下,她现在跑到他俩面前,凭空冒出来,打断这难得的温情,这算什么?太混账了吧。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既然要跟曹植在一起,就要想办法脱离五官中郎将府,回到丞相幕府,尽快争取曹操的好感和信任。这次西征马超就是很好的机会。
只要曹操同意,卞夫人、曹丕、叔父崔琰这三座大山的压力,都不算什么。崔缨甚至想靠近决策圈层中心,积攒财富和扩充崔氏家业,以应对建安末年那场浩劫,将命运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她想起了当年荀彧跟她说的话,远离邺城,去许都。她还记得自己年少时,想给这个时代的寒庶子弟置办学堂的心愿。
太遥不可及的未来设想了,崔缨明白,也许她什么都不做,也能兜兜转转,像史书里那样,顺理成章地嫁给曹植。但当一只坐以待毙的羊羔,还是争口气的过江之鲫,是有很大区别的。
为了家族前途,尽全力去保护叔父和崔氏弟弟们,她很有必要,周旋在曹氏公子之间。她也只能这样选择。
而这一路,要找个同盟搭档,夏侯尚是个很好的选择。她也懂夏侯尚的情怀抱负,也有信心能助他得到想要的。但现在这样做,只会让自己陷入不清不楚的感情纠纷中,落下更多把柄在曹丕手里,更加速恶化她跟秦淳的关系。
难道除了夏侯尚,就没别的男人能谈这笔交易了么?崔缨想起了夏侯称——那个骑射逐虎的谯沛少年。刚才就见他在前堂,跟夏侯渊在议事。
于是崔缨拎起东西,起身便要离去。可巧不巧,曹丕的小表弟卞兰,这时忽然出现,穿过长廊要来寻夏侯尚。崔缨暗自叫苦,只道完了。
堂上一应清洗包扎伤口的物什,都已撤去,医官和仆婢都退下,卞兰那个小心谨慎的呆书生,撞见崔缨后,也不懂低声,只怪问道:“崔姊姊,你如何躲在这里?”气得崔缨直想捂住这家伙的嘴巴。
秦淳听得花丛廊下有声响,便停了琴乐,连忙撑伞下阶来看。待走近前时,看见崔缨后,脸色瞬间变了。
“兰小公子!你到这里作甚?伯仁哥跟你很熟么?”秦淳很不客气地质问道。
“我,我……”卞兰看着秦淳,害怕得结结巴巴,话也说不利索了,“我是……是表哥让我来将军府的……表哥,表哥……他,他要请伯仁哥哥去赴晚宴……”
秦淳下逐客令道:“伯仁哥身体抱恙,吹不得寒风,但——也没有大碍。你回去告诉子桓哥,叫他这两天不必来了。走吧!”
卞兰揖礼再拜,又看了眼含怒气的崔缨,吓得急忙溜出府去了。
崔缨讪笑着,无颜滞留,果断转身,作势要走。却被秦淳抢先一步拦下。
秦淳很快发现了崔缨藏在身后的食盒,猜出几分她的来意,虽未出声让夏侯尚知道她来了,但秦淳正在气头上,误以为崔缨只来殷勤献媚,越想越气。便不论分说,抓起崔缨的手腕,就牵到廊下庭院前,但不忘在雨中同撑一把伞。
“来!来!伯仁哥哥,你看哪个多情烂漫的阿姊,带礼物来看望你了!也不知蹲在这里几多时了!”
“淳儿,你放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是哪样?”
秦淳只是一时醋意兴起,起了与崔缨撕破脸竞争的心思,哪里管得了别的。崔缨索性甩开秦淳的手,冒着雨,端端正正地走上前,也不敢看堂上之人,只把食盒跟酒壶都放在地上,欠身鞠躬道:
“谢夏侯将军在战场看照舍弟。铖儿我了解,他是少年心性,急于建立功勋,此番惹祸牵连将军。不若就此让他离了虎豹骑,贬去寻常营里。略备薄酒与肉羹,只来与将军赔罪。”
秦淳听罢,情绪恢复,暗自懊悔刚才的言行。
可崔缨欠身致歉了很久,也没等来堂上人的回应。一起身,却与夏侯尚四目相撞,见他已近身前。
彼时夏侯尚缠缚了白绸,仍袒露着半身,身躯相差悬殊,崔缨哪敢看他,只别过脸去。
“离了虎豹骑?呵呵……”夏侯尚俯身笑问,“你这个当阿姊的,知道你阿弟这些年来,为了在军中站稳脚跟,勤习武艺,费了多大努力么?”
崔缨怯怯点头,后退数步,忙抱拳道:“那便以后再说,赔礼送到,我就不打扰了!告退!告退!”
“站住。”夏侯尚喝令道。
崔缨立住。
背后汗毛直立,抬头又与雨中秦淳的灼灼目光相对,已是进退维艰。
夏侯尚咳嗽了几声,用颤抖的右手掌撞开了食盒盖子,用长匙舀了几下。神情略有放松。他又拿了耳杯,自来用左手倒葡萄酒喝。
秦淳赶忙上前制止:“伯仁哥,你忘了,医官适才叮嘱,带伤不得饮酒啊。”
夏侯尚微笑,轻轻将她推开,只来到崔缨跟前,替她擦了头顶的雨露。闭唇切齿,将斟满的酒杯晃荡在她面前,什么也不说,只一口闷下。喝毕,还拎着耳杯翻过来炫耀。
崔缨见夏侯尚这样幽默爽快,也不惧怕与他对视了。她拿起酒壶,再给夏侯尚倒了半杯,然后径直撸起袖子,双手捧起酒壶就喝,也不怕呛着,更不怕酒水溢出来,浸湿了她的衣襟。
一口闷完!
崔缨喊一声“痛快”,也给夏侯尚看酒壶口,也给他倒悬在空中,倔强地笑道:
“如何?将军喝得,我亦喝得!将军身体不便多饮,我自罚一壶,替阿弟谢罪——”
夏侯尚目不转睛,盯着醉醺的崔缨大笑,端着半碗酒,回到案前坐下。
秦淳看懵在原地。
一时不知去扶夏侯尚,还是去扶晕晕乎乎的崔缨。
可秦淳还是有些生气,她指责崔缨道:“你不该送这酒来,伤势有多重,你如今见着了!”
崔缨扶着屏风,滑坐在地,红着脸对秦淳道:“你怕什么,我只胡乱准备的……”
秦淳顺着她的话,讥诮道:“是啊,你根本没用‘真心’!不然也不会送这早凉了的肉羹来。看不起谁呢?”
夏侯尚不悦,说道:“淳儿,你先回去吧。”
秦淳怀疑自己听岔了,上前蹲在夏侯尚身侧,动容道:“这两日,都是我在这里。只因她来,我便必须要走吗?”
“多谢照顾,只是时候不早了,你是该回相府去了。”
秦淳悲戚,再藏不住情感,双手握住夏侯尚左臂,眼泪如珠玉般滚落。
“伯仁哥哥,是淳儿先认识的你啊,小的时候,是伯仁哥哥天天陪我玩的,比子桓哥哥待我还要好……你常说淳儿生得漂亮,又多才艺,将来一定能寻着一个好夫婿的。我阿兄不太懂女儿家心思的,是伯仁哥哥常常省吃俭用,给淳儿买来好多好美丽的裙子和胭脂膏子的,是你带淳儿去放纸鸢,教淳儿跟府里的妹妹们相处……伯仁哥哥还说,我们都是从小离了阿翁,要寄人篱下。所以要用功学习,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这些你都忘了吗?怎么凭空来了个什么崔姊姊,什么都变了呢?就凭她是清河崔氏么?”
夏侯尚冷漠道:“你说的这些,恕我无可奉告。你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兄长!”
醉得迷糊的崔缨,见秦淳哭得梨花带雨,听她这样难过,实在于心不忍,想爬起来跑掉,可秦淳却不依不饶,非要拉着她的袖口问她:
“阿姊,淳儿再叫你一声阿姊!请你告诉淳儿,也告诉伯仁哥哥,你喜欢的是子建哥哥对不对?你快说啊,你就是来利用伯仁哥的!说啊!”
“淳儿!”夏侯尚怒了,“不要太过分了!”
秦淳满面泣痕,摇头委屈噤声,伸手指着崔缨,又指向夏侯尚:“你也想利用她,对不对?——你,你们……都没一个真心的!”
崔缨强撑着醉意,从身后想拉住秦淳:“淳儿,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我也不好受,相信我,绝对没有人能抢走你的一切——”
“可你已经抢了!阿姊!”
秦淳甩开崔缨的袖子,眼睛哭得红肿,像是很多年没有宣泄过了。她后退数步,瑟瑟发抖,一边哽咽,却一边倔强地控制情绪。她看着两人道:
“今日这样,把什么话都挑明了,如此也好!淳儿知道,大家都在府里过得很煎熬,没人喜欢那些勾心斗角,所以你们都变坏了,连我也……”秦淳哽咽不已,但已掩袖将眼泪都擦拭干净。
“但这都没关系!我秦淳不会再怕了。哪怕没有很好的家世,哪怕没有很多疼爱我的兄长,淳儿都会好好活儿——我不会罢休的,我只会跟我阿兄站在一起!我秦氏一族,绝不会因我阿翁战死,就不再兴盛繁衍!”
秦淳一句一顿地说完,揽裙扭身便走,从雨中离去。
崔缨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道:
“她素来爱干净的,怎么会跑到雨里去,连水坑都不怕了呢?”
崔缨知道,不管她有意无意,这样破坏历史上既定姻缘线的罪过,她都犯下了。
夏侯尚目送着秦淳的背影远去,让仆从跟上去送伞,并无其他话可说。
崔缨突然问他:
“曹真和秦淳的生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夏侯尚叹息道:
“秦邵,本是曹公旧部。兴平末,曹公与袁术在豫州交战,一次外出刺探敌情时,遭遇袁术部曲追杀,幸得曹真之父冒名顶替,袁术部曲遂杀之而去,曹公就此躲过一劫。于是,他们兄妹俩,便被曹公收养在府中。”
崔缨含悲,说不出话。只觉头晕眼花,靠着屏风坐着,也浑身不舒服。可再一睁眼,夏侯尚已经端着半杯酒,蹲在她身前了。
“现在轮到你了。有什么‘真心’要交代的么?”夏侯尚温情含笑,笑容背后的寒意,让崔缨不寒而栗。
“‘真心’么?在秦淳那儿,不在我这儿。”
“她早该看清我是什么人。”
夏侯尚左手捧着耳杯,右手抖着,抚过崔缨蓬松的刘海,最后落在她肩头。
“你倒是说说看,今天来找我,究竟是什么事?”
崔缨抬手将他推开,却卖酒疯,嬉笑问他:
“确定要听真话么?”
“……”夏侯尚是个聪明人,不用怎么暗示就能猜得到。虽然已被秦淳点破了现实,但还是不死心地再问:“你要随军西征,跟那曹子建同去,想来请我帮忙?”
崔缨突然酒醒大半,意识到不该说下去。但已来不及,也一时不能矢口否认。
夏侯尚见她如此,知是猜准了,顿时震怒,将耳杯高高举起,往地上摔碎!尔后钳住崔缨的手腕,逼近身来,发了狠质问:
“那个蠢小子,究竟许了你什么荣华富贵!?”
见崔缨吓得哆嗦,脸色绯红,夏侯尚更是上了瘾一般,气得都笑了:“崔姑娘!在下有什么能耐,能带你进军营?嗯?”
崔缨心跳得飞快,只好鼓起勇气说道:“夏侯小将军,你想错了。我想随军,并不是为了他。我……是来跟你谈一笔交易的。”
夏侯尚听了,怒气稍减,放开她的手,退将后去。
崔缨余悸未消,解释道:
“我只是想离开中郎将府,回到相府去,西征便是机会。你随征数月,原先在中郎将府挂的职位,是我替你担着,以你的落款,处决了不少公务,也写了颇多文章。曹丞相以为是你在前线办理的,都记下心里。我相信过不了几天,你就能官复原职了。”
夏侯尚眼神稍缓:“所以,若我随军同征,就能名正言顺把你带到帐中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丞相呢?”
“丞相多疑,我怎敢再犯他逆鳞,再者,中郎将那里,我也过不了那关。”
“平原侯如要强带你走,虽有些难,但并非做不到。”
“我知道,但那样只会让他跟幕府家丞失和,陷入舆论非议。”
“说下去。”
“若同征西凉,我有一离间之计,能破马超、韩遂之乱。到时候,你献给丞相,定然能立大功!”
夏侯尚大笑:“你要真有那本事,当年怎么没离间了孙权周瑜去?人人都晓得离间计,军中上下,哪个不识一点兵法?贾文和惯是会使那诡计的,自有他们那帮谋臣给曹公献策,我要你这玩意儿有何用?”
崔缨见唬不住他,便只好转换思路道:“那我也不是拖油瓶啊。”崔缨小心翼翼挪步到他身前,手之舞之,一本正经地帮他分析道:
“你看啊,我呢!跟在你的部曲里,自己又会骑马,又会使剑防御。战场上瞬息万变,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当上帮手呢?别不信,本姑娘对这个什么马超,可熟了,我甚至能预判他被打败后会投奔谁哩!据说,马超会那什么‘出手法剑术’,还会一套‘西凉掌’,冠绝天下嗬!……”
夏侯尚听不见崔缨在吹什么牛皮,讲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说,只是释然开怀,莞尔笑着,静静观察着,眼前这名醉醺醺的女子,摇头晃脑,眉眼皆成戏,荡漾着长长的睫毛,眼睛无比灵动,笑得没心没肺,一眼就让人看得出不怀好意,是在故意扯皮吸引别人兴趣。
她虽笨拙,却那样努力讨好我,这倒是很诚恳的一面。她那样自信,倒得我一个男人惭愧了,我何不就让她放开手脚去做,且看她一介女流,到时有何本领见地,能如何征服丞相。夏侯尚这样想道。
崔缨见他还是冰着脸不言语,便只能最后求情道:“哎,伯仁公子,你就行行好吧,就当是我这几年太闷了,想出去走走嘛!我发誓真不是只想着曹植啊,你再想想,我曾经是跟郭祭酒学过真东西的,要每天只能写写文章,可太埋没我了!对不对?”
夏侯尚被她故作娇俏的声调逗乐了,也情不自禁多看了那双晶莹的眼睛几眼。左掌撑着地面,旋即倾身向前,笑得些许诡谲。
崔缨不知他有何动作,只敛起笑意,一秒拉起警惕。
夏侯尚把头靠近崔缨,附在她耳侧,呼着热气轻声道:“若是曹子建那个蠢小子,见到你倚靠在我怀里,打的什么权啊利的鬼主意,会怎么想?你就不怕——”
崔缨反手便擒拿住夏侯尚那只发不了力的右手掌,也不惧他比自己高几截的身躯,径直推着他往他那边倒回去。尔后换上凶恶的笑容,绷紧牙根道:
“这偌大的邺城!只怕也就你敢笑话他曹植‘愚蠢’了——夏侯伯仁,你也不想想,我崔缨从鬼门关走过几回,怎么会怕你?”
“所以这样狡兔搏噬的力量,就想进曹公幕府,跟一帮男人斗?”夏侯尚愈发对崔缨有了兴致,他也不顾右手臂的酸痛,直用左手来攀崔缨的后颈,肘部也扣住她另一只手。
崔缨一时无法动弹。
但微仰着面,面不改色。
“‘恶乎危?于忿懥。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夏侯尚,愤怒只会让你自负,看不清别人的底牌;贪欲是个好东西,它能作为前进的动力;而富贵荣华使我们目标一致,能在斗争中在乱世生存下去!”
夏侯尚终于被崔缨的话说动了,两人彼此放过,只见夏侯尚直起身,伸出手,对崔缨笑道: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崔姑娘,我就送你这份人情!”
崔缨狡黠一笑,与夏侯尚重重击掌。
一掌定音。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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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未来何去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