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汉魏风骨 > 第143章 未来何去从(1)

汉魏风骨 第143章 未来何去从(1)

作者:Ms林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2 20:05:28 来源:文学城

曹植端坐苦愁思良久,有王粲刘桢等人陪他。崔缨便也撇了他,独自回中郎将府去。等乘车回到府中,从角门入后宅,已经夜幕时分。

崔缨前脚刚踏进园子,便看见孤亭里燎火通明,石凳上端坐着品茶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淳。崔缨暗想,自己并未点灯,躲着她悄声走开,也省得徒生烦闷。便往灌木丛中穿过。

这时,廊道尽头,却径直阔步走来一人,正是中郎将府伴读文学郭奕。

崔缨狐疑不已,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人之间有何交情,便站住脚,倚在廊柱边的梅花树后面。

两人见面,并不拘束,只是大大方方互相行礼。

“秦姑娘,相府贵女也。小子如何能受这一拜?”

“郭公子客气了,多年来,你与荀公子,都是相府的常客。你我只以姐弟之礼相见便可。”

郭奕听罢,倒也爽快,随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合起扇子笑问:“不知阿姊,请我来此,有何要紧的事?”

“明人不说暗话。”秦淳仍旧端庄坐定,威仪自生,“今日我请奕儿兄弟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人。”

“何人。”

“节儿。”

郭奕听了,眼神微动,猜出半分,但神情依然自若:“节儿在相府过得很好,阿姊若要问你们闺阁女儿里的事,便是寻错人了。”

“郭小兄弟,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秦淳定睛看他。

亭中一片沉默。

只见秦淳悠然起身,绕到郭奕身后,睥睨着他,冷冷说道:

“近日来,府中姊妹们都知道,节儿常与你书信往来,天天跑来中郎将府,只为与你相见。你倒还算安分,未做出什么出格的回应,不枉丞相和世子视你如族亲一般看照。原本我懒得插手此事,可节儿近来愈发疯痴了,竟跑到世子那里,求他兄长跟丞相说情,成了你们的婚配。”

“原来是世子请姑娘来的啊……”郭奕有些怅然,自嘲笑道,“在下还以为,白天宴会上,是世子有心拔举在下。”

秦淳冷哼:“世子提举你是真,但儿女之事,你是个明白人,无须怎样啰嗦,你自认得清现实。”

“什么现实?”郭奕终于按捺不住少年意气,愤愤问道。

“你道节儿如何看上的你?不过少女贪恋你这俊俏的皮囊,一时芳心暗许。她是个糊涂天真的,你怎敢当真?”

秦淳一掌拍在郭奕面前的石案上,一字一句道:“令尊当年,不过区区谋臣。颍川郭氏,书律传家,但令尊只是寒门旁支,当年不过得了荀令君提点,碰巧丞相爱才惜才——”

郭奕一把推开秦淳,拂袖起身,背着手,揉搓紧腰间穗缨,与秦淳怒目相视。

郭奕打量着秦淳上下,看她一副盛气凌人的骄傲模样,突然发声笑道:

“好阿姊,你也不是生来就养在这相府的,怎么就这几年的光阴,让曹丞相给你教导成这样?阿姊今日所说,奕只当从未听过。中郎将那儿,我自会守职如初。至于我与节儿姑娘的私事,吾绝不忍受任何胁迫,誓不屈从此等闲言!”

说毕,转身就走。

秦淳在后面急忙叫道:“你站住!”

郭奕背手站定,再让她三分。

“节儿是从小与我伴着长大的,至今虽已十五,却依旧十分纯良无欺,不晓得相府与朝臣的利害关系。你若执意与她在一处,只会耽误了她!”

“嫁得帝子王家,为权力倾轧,便算不得耽误么?”

“若得罪曹家,今后公子仕途只怕难有作为,我也是为你考虑。”

“多谢秦姑娘,在下还另有酒约,就此告辞了。”

秦淳还要留他,郭奕却也飞般,匆匆离开了。

……

回到房间,崔缨倒头便栽进被窝里。可白日吃酒太多,怎么睡也睡不着,月色入户,远处阁楼里,更传来曹丕再摆夜宴,与宾客碰盏的笙箫之声。

崔缨回想着秦淳的话,被搅扰得烦闷无比。竟魔怔着起了幻听,以为曹丕站在床边,冷冷地对她说:

“好妹妹,你还不明白么?若没了你叔父,在这个年代,你连狗都不如!”

崔缨惊出一身冷汗,睁眼便从榻上直坐而起。

从古至今,门第便是凉薄世情。对待贫富贵贱,冷暖相异,自是惯有的人心。

父亲早丧,母亲卧病。

这些年,郭奕并不好过。

最值得倚靠的至亲不在人世了,谁又能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曹操追惜郭嘉英年早逝,追赠千户是真,可在大局面前,曹操又怎会掂量不清,只顾儿女私情?

那年,曹丕和崔缨移送郭嘉衣冠灵柩回许都,那小郭奕,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如今出落长成,与其父一般豁达开朗,丝毫不见自卑阴郁之气,那风流潇洒的少年意气,就是跟荀彧长公子荀恽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可在这件事上,崔缨帮不了郭奕。

哪怕郭奕是她最敬爱的师父的儿子,哪怕小曹节曾与崔缨那样要好,曾一口一个“崔姊姊”地乖巧跟在她身后,哪怕……她真的很同情他们。

曹节,会是汉朝最后一位皇后,会嫁给比她大了近二十岁的汉献帝刘协为妻。这是历史上板子钉钉写死了的,根本改变不了的结局!

曹节喜欢郭奕又怎样,也许真像秦淳说的那样,只是太年轻罢?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节儿,你没有看错人。郭奕不卑不亢,一点也没有在爱情和权势面前,降低自己的姿态。

崔缨就这样想着,稀里糊涂地睡去。

… …

后来的三个月,邺城无事。

崔缨自西园文宴后,俘获了些许曹丕的信任,日益走进幕府核心,从接管夏侯尚的文学书记杂活,到形同中郎将府文学掾,参与重要僚属决议,听取人事安排,她只花了三个月。不过,崔缨还是更怀念在相府打杂的日子,那里不但能和阮瑀陈琳等仓曹掾属、记室打交道,还能出入自由,说不准,天天能见着丁仪、杨修、司马懿三人斗嘴呢。

夏日炎炎,很快过去,转眼入了秋。

前线传来消息,钟繇与曹仁的军队与马超、韩遂叛军相持,各有胜败。曹操召集群臣商议,决议于七月初七发兵,亲征马超。

官吏与亲眷留守变动的事,让相府上下忙作一团,开完大会,还有小会。五官中郎将府中,亦是如此,崔缨看着进出往来的仆婢与外臣,知曹丕与属官在厅堂商议军机,便也快步跟上,在屏风角寻了一处侧席坐下。

天色阴沉,正湿漉漉下着雨,檐下密密匝匝挤满了男人,无不披蓑戴笠,掣刀佩剑,神情肃穆。曹丕扼腕整袖,从内阁走出,招呼着来宾落座,命仆婢加点烛灯,以及烧热汤温酒侍奉。

曹真正和郭淮等武将说着话,见崔缨侍笔在门边角落,便问曹丕道:“她如何在这里?”

“无妨,都是自己人。”

曹丕挥袍招呼文武毕,利索坐下,急与群臣商讨西征事宜。

… …

“丞相令中郎将留守邺城,情况如何?”门下贼曹卢毓忙问。

“前端战事吃紧,大军七日后便要启程,父亲命张范先生与邴原先生共同留守,为我辅弼;以夏侯渊老将军为居府长史,统留事署吏;以程昱先生为谋臣,参掌邺城军事。不知喜忧如何。”

“张议郎参丞相军事,乃留侯张良之后,司徒张歆之孙,太尉张延之子,甚为丞相敬重啊!”功曹常林道。

“夏侯将军与程先生,皆身经百战,有他们二人留守,中郎将无忧矣!”郭淮说道。

“是如此,子桓必执子孙礼以待之。”曹丕顿了顿,又说道,“但此番监国,兵权并不全在我手,父亲已令徐宣为左护军,留统诸军。这徐宣,我素与他不相熟,不知此人度量如何,可否会同我齐心?”

常林道:“徐宣,是丞相带出的老将了,早年在广陵郡任职,曾做得许都帅帐门下督,随丞相征伐过袁术。他是个忠贞社稷之臣,以铁面无私著称,中郎将只需做好世子的分内之事,至于军队调动等征伐之事,凡请他来商议,便可无一失。”

曹丕捧颔沉思,不知喜怒。

吴质忽而上前,幽幽地问道:“敢问中郎将,其余公子,丞相作何安排?”

曹丕眼皮跳动,淡淡地答道:“这正是我不解之处。此次西征,非比往常,不仅母亲随同征伐,我三弟、四弟和十五以上兄弟,皆得了父亲许可,能从军同去。平原侯府官吏,尽皆随征……”

“是啊,丞相这次,怎么带那么多公子去长安呢?”

众人皆疑。

唯独吴质笑道:“只怕,除了西征马超,丞相这次,另有深意。”说着又特意观察了曹丕的神色。“那长安、洛阳是何地?汉之二京,西陲重塞,自从钟司隶徙民治理以来,已渐渐富庶太平。此番携亲眷爱子,若能一举平定西凉,只怕丞相……呵呵,有迁都之意。”

“迁都?”众人惊呼。

曹真见曹丕拳心握紧,便出来指着吴质鼻子喝道:“你个舞文弄墨的臭书生,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迁都这么大的事,哪能说迁就迁?”

“南有孙权、刘备作乱,许都离荆襄不远,迎圣上重返西京,兴许天下局势将为一变!如何迁都不得?”

“甭在这卖弄恁这学识,尽会添堵!”

“……”

曹丕制止道:“好啦好啦,姑且不议此事。不管怎样,父亲西征,必经洛阳、长安,山高路远,跋涉千里,除了平定马超之乱的目的,定然是要安抚关中民心,招揽当地士族之才学之士。我如今留守邺城,诸位且议,当怎样建高城固,以防内生叛党?”

“叛党?”众人都为曹丕这政治敏锐力惊叹了。

曹丕絮絮道来:“诸位不知,此次关中叛乱,响应马超、韩遂者,不在少数啊。数月来,父亲极力压住了这些消息……”

“……”

“今丞相举半国之力,倾兵西狩,若许都那边……”曹丕沉吟,眼光逐渐锐利,环视众人,“有不臣暗谍邺城,联络叛党,扇动幽、冀之袁绍旧部,偷袭魏郡,如之奈何?”

众人议论不休,于是曹丕领携众人行至墙下,在司、并、冀、兖四州军防图前,请教山川攻防事宜。在凉茂、常林等老臣和一众将军跟前,曹丕折腰好学,仔细倾听众人意见,严谨郑重,与西园宴游上的享乐公子判若两人。

崔缨远远隔着,只歪头倚靠在柱边,听屋檐外雨声淅沥,与堂内辩论嘈杂声混作一片。不几时便在汤水雾气边有了困意,回头再望,曹丕仍旧在人群中不知疲倦,执简翻阅,谦逊请教。

心底陡然生出一丝酸意,以及寒意。

在贵游公子与监国世子之间,曹丕这个年纪,已经能做到切换自如。即便是有装的几分心血来潮的热度,但也努力在学。单是跟老臣折腰求教这方面,曹植就远不及他哥。

那家伙这时候,估计正和府中的青年文友,高兴地收拾包袱,做好去汉朝旧都团建的准备了吧?

从一开始,曹植就没打算跟他哥抢这个继承人的位置!从小培养的安逸习性,以忠贞王侯为目的,怎么跟他哥这一帮智囊团相斗?

曹子建啊曹子建,可长点心吧,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正想着这些,忽听曹真奇怪道:“哎,前几日有回邺的先遣部军,伯仁也在其间。怎么今日不见他来?”

曹丕道:“隅中时分我去将军府找了夏侯叔父,说伯仁是前夜带伤回来的,正在府中静养。”

“伤势如何?要不要我带几个兄弟去探望下?”

“医官说并无大碍,只是小伤。”

“……”

他们聊的夏侯尚的事,崔缨自然知晓,她弟弟崔铖就是前夜回来的。回来时,比去时还愈显精神,跟崔缨兴奋地聊了一夜话,讲打仗途中遇到的惊险刺激的事,什么军帐里,哪个喽啰兵,和百夫长,都成了他的“小弟”。

待崔缨问及夏侯尚伤势如何时,崔铖却闭口不谈了,似乎在隐瞒些什么,只支支吾吾说夏侯小将军心地善良、勇猛善战之类的车轱辘话。崔缨见状,早猜出七八分,夏侯尚的伤准和她弟弟有关系。

于是崔缨起身,辞告了曹丕,兀自来到后厨。

原来,早在昨日,她便已嘱人去市集购得里脊鹿肉、东海鲍鱼、高山竹笋,用铜鼎慢炖了六个时辰,熬制成一盅鹿肉鲍鱼笋白羹。算着时间,刚好可以食用了。于是崔缨用箪笥装了鹿肉羹,又拎了一壶夏天的葡萄酒,便打伞要出府去。

其实,探望是客套礼节。听了半天中郎将府中的文武商讨,她对于将来何去从,却有了另种心计打算。

两个侍婢跟了来,帮忙提携,崔缨拐出角门,迎面碰上一个在雨中疾行的青年男子,把崔缨撞了个趔趄,伞都跌落泥水里了,衣裙也湿了大半块。

婢女扶起崔缨,喝道:“大胆!哪来的粗鲁汉子,敢在中郎将府横冲直撞!”

可下一秒,婢女便低头告罪:“啊,是兰小公子,奴婢们……冒犯了……”

崔缨抬头看去,才见是曹丕的表弟卞兰。这几月,他走动世子府很是频繁,府里上下都认得他的面了。

卞兰一开始见撞倒了人,慌忙蹲身来搀,与崔缨眼神交汇罢,怔怔地呆了许久,也没听见婢女在旁说的甚么话,只拉着崔缨的袖子发愣。回神过来后,唯唯诺诺,连忙俯身叩罪,口中唤着“阿姊饶过”,掩袖来替崔缨擦拭雨水污泥。

崔缨见卞兰靠得近有些不自在,只后退一步,要扯回袖口,却被他无意拽得紧了。

崔缨只清笑:“兰儿弟弟,请让一让。”

卞兰见崔缨笑,又是一愣,意识到举止无礼后,赶忙退到墙角根去了。

婢女扶着崔缨出府,远了院门,回头望见卞兰还站在那里,便同崔缨笑道:

“姑娘可瞧着了,那位小舅家的兰公子,真是个读呆书的痴儿!这几个月在府中,凡见了人就缩着脖子行礼,太小心谨慎了些。”

“也别笑他窝囊了,谁都有难过的坎儿。”崔缨道,“我少年入府时,也是这般脓包的。他这样的人,又好读书,说不定,以后还是个人精呢。”

“姑娘你可有事,要不要回府再换件衣裳?”

“没事,又不是见很重要的人,不必讲究。”

崔缨撑伞,泰然走在最前头。

夏侯渊的将府与世子府毗邻,走路不用多久便到。但一场秋雨,让满城已浸透寒意。

“驾——”

这时,幽长的高墙驰道里,一辆马车在雨中疾行,与崔缨擦肩而过。马车里的人忽地命仆夫停驾,挑开车幔,回头叫唤道:

“阿缨!是你吗?——”

崔缨听是曹植的声音,欣然上前。

“子建,你怎么来了?”

曹植笑道:“我来二哥府上,同他谈出征的事,顺便呢,本侯来跟他要个人!”

崔缨会意,从仆婢手中取过肉羹和酒。

“你二人先回去吧。”

继而对曹植说道:“子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曹植见崔缨带出的两个婢女走远了,她又转身要走,便急忙跳下马车来,冒雨追上去。

“诶——阿缨,你等等——”

曹植将她拦住,崔缨不自觉地将伞往他那边倾斜去。

“下着雨,天正寒,你要哪里去?来——先跟我到车厢里避雨。”曹植说罢,便拉住崔缨的手,小心扶着她,往马车里钻去。

车夫戴着斗笠蓑衣,拽起缰绳,让马车停靠在高墙遮挡处,却让马头露在外面。崔缨见状,将手里的伞倚在衡木前,把马儿的头遮住了。曹植也殷勤地用干净的袖子,替崔缨掸拭发髻上的雨珠。又拉她齐齐躺靠在车厢枕头上,像个孩子一样小声道:

“你我且在这儿靠一靠,叙叙闲话儿,就很好。”

崔缨拗不过他,但多日未见,也只好把原先要办的事抛诸脑后,缩着身子,和曹植面对面侧躺下。

车外风雨呼作,车内却格外温暖。

“真是奇了,你平素出行,从来用不惯这样宽敞的车子的。今日是为何故?”

“崔姑娘请猜——”

曹植满面春风,拈着手指,摇头晃脑。

崔缨见他这样就一脸慈笑,故意逗他,嘟嘴摇头道:“猜不着呢,莫非是君侯要去从军了,特来中郎将府中,想搬地窖的美酒坛子呢!”

“我才没那么贪杯啦!”曹植用食指勾了勾崔缨的鼻梁,“本侯是来迎接一位佳人,与本侯同征西凉。比起美酒,这位丽人更能令我陶醉。这辆马车,就是来载她,同她那满屋子的书籍的。”

崔缨顺势揪住他的食指,努嘴得意道:“她可没同意要跟你走哦,你擅作甚么主张,就敢这么嚣张,跑去子桓公子那里挖人?”

曹植嘴角轻扬:“怎么,是洛阳北邙的离离麦苗,摇不到你心里?还是长安街头,当垆卖酒的胡姬的笑,装不满你的梦境?哎呀,那某人可是要错过了,不知洛河暖,渭水寒,寒山连绵呀,那个逍遥仗剑玉门关……”

“唔,你是天才麽?怎的能编出这等促狭的词儿。”

两人嬉笑了一阵,崔缨逐渐收起笑意:“不过,你还是,别跟子桓哥提议要带我走了。”

“嗯?”

“他要监国留守,很多军政大事要处理,身边正缺人手,不会轻易让我跟你去游山玩水的。就算子桓哥同意,丞相那儿恐怕也不行。上回南征荆州,我玩过一回失踪,丞相可断然不会再纵容我了。”

曹植急了:“那你的意思呢?也想留在邺城吗?”

“我……自有我一番道理。反正,总之,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争取这个机会,跟你一起去的。”

“那就好。”曹植舒气,“嗯?——什么东西,那么香——”扭头瞥见崔缨带上车的物什,问道:“这是什么?”

崔缨转动眼珠,怕说了真话让曹植多心,更有些讲不清她未来的筹划。便胡诌道:“噢,这不是快初七了,跟淳儿约了哺食,炖了这鹿肉鲍鱼笋白羹,我正要去寻她呢。”

“这都快申时了,还没进哺食啊?”

“啊,那……就当作晚膳吧。”崔缨讪讪地笑道。

曹植却不信,被香味儿馋住,兀自揭开食盒盖子,打开盅顶,略看了几眼,便盖上笑道:

“你果然不会撒谎。”

崔缨奇道:“何以知之?”

曹植窃笑,回来躺着,却单手支颐,颇有深意地盯着崔缨的眼睛。

“鹿肉补肝肾亏虚,是滋阳的大补之物……”

崔缨早羞红了脸,拿帕子遮住了脸。

曹植却给她掀开。

“再说了,鹿肉性温,你拿冷酒来配,吃你膳食的人,怕是昼夜要待在茅厕了。好妹妹,你炖这东西,好歹也上点‘真心’呀。”

“你知道的,我素来不爱你们这些野味的。”崔缨再次圆谎道,“是我弟弟铖儿,他前日从军回来了,现在我叔父家住着,我正出府找他们去。”

曹植不再追问,双手枕着后脑勺,怡然自得地念叨起记忆中的美食来:

“你送这个呀,还不如送那南海龟甲汤嘞。那汤加了薏苡仁和生姜,刚好最近连日下雨,可以祛湿。不过,你得有本事让孙权那家伙,从番禺给你送到邺城来;

“哈哈,还有陇西羊羔羹,这是选用陇西高原的羯羊,与当地特产的黄芪、党参同炖。羊肉温补,此羹可是被列为 ‘凉州八珍’之首,相传张骞出使西域前,就曾以此汤壮行;

“还有还有,辽东鹿尾酱也不错呀!鹿尾去毛后,用酒腌制,加入花椒、茱萸等香料,捣成泥状。此酱需搭配小米饼食用,食之三日,可令猛士气力倍增。不过,你那胞弟瘦弱,哪里有必要搞这么烈的膳食呢?”

崔缨知他是逗自己开心,便不打断,不去折他兴致。但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可光这鹿肉一盅,就抵得平民数月口粮……我不太懂这送礼讲究的规矩,只是拿首饰换了几百贯钱,静心熬了这羹汤。若照你说的,跟冷酒不能配食,我倒真没有那‘真心’,只会‘包藏祸心’了。”

“这外边雨下得紧,等会儿我让车夫送你过去。”

“没事,我走路过去。”

“这儿离崔曹掾的府可远着呢,你要是吹寒风着凉怎么办?”

“……”崔缨不再说话了。

曹植见她沉默,又兀自另起话题,闲聊道:

“哎,你听说了吧,父亲给贞儿和长倩赐婚了。子丹哥哥前些日子,也跟夏侯叔父下聘了。父亲说,等西征回来,就一同给他们举行婚礼。两场婚事同办,到时候邺城,那得多热闹啊!”

崔缨眼前,依次浮现夏侯璞热烈的大笑,和曹贞绯红的怯笑。

“是啊,迎娶新娘子,是该好好热闹了。”

曹植见崔缨除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之外,再无别的言语,便紧张起来,不自觉地与她靠近。

“子嘤,今年我二十了。有自己的府邸了……母亲那儿,催得很紧,常给我送来什么人,却说只是仆婢,都被我赶出府去了。我……”曹植哽噎住,涨红了脸,“你……就没有想过,其实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了么?”

崔缨闭上眼,一声不吭,仍旧用轻薄帕子蒙住脸庞。

曹植皱眉,握住崔缨的手,拉近在自己衣领口,叹息道:

“很多年了,为什么,你的手,还是像冰一样冷?”

“自从赤壁回来,其实你变化很多,改掉很多从前不讨人喜的毛病,变得越来越爱笑了,却也愈发神秘了……其实我常常会想,要是在荆州时,我没有松开你的手,是不是你就不会掉进寒江了?那冬季的江水,该有多冷啊……”

车帐外雨声凄凄,曹植的声音,很轻很轻。

“这四年来,困在许都,困在邺城,真苦了你,奔走在男人堆里,被可有可无的卷牍连累,压抑在四四方方的屋檐下。以后不会了。

“这次西征,我们去洛阳啊,我们去长安啊!去看昔日的汉廷未央宫阙,骑着马儿追赶夕阳,去射荒原上的大雁;去去白马寺里,给姊妹兄弟们上香祈愿;去太学门前,观摹蔡伯喈的碑林隶字;去骊山泡温泉,我会给你讲秦穆公和三良的故事;去吃羊肉汤饼、五侯鲭。在冰天雪地的营帐外,凿冰河捕鱼,做鲤鱼脍,蘸着葱姜芥酱。你要是喜欢鹿肉,就炙烤着吃,拿花椒茱萸撒上,香喷喷的;去好多好多地方……只要你想去的,都可以。”

崔缨狐疑地用手背去探曹植的额头,苦笑道:

“你也知道你及冠了啊?你怎的还那么会讲这些痴话?”

曹植怔住。

崔缨没好气道:“什么叫‘可有可无’呢?我若说你这侯爵‘可无’,你待怎地?从赤壁回来,我每天都想着用自己所学,想着从郭祭酒那里学来的本领,去发挥自己的价值,去给我家族争光给我叔父长脸,以弥补从前的错误。靠自己劳动,能在中郎将府帮衬点公事,我快活得很啊。要问累不累,眼睛昏不昏,你倒该去关心关心你的庶子刘桢啊。还有,不要再提那些伤心事了,好么?曹子建,我都快忘了,你干嘛让我记起当年的狼狈呢?”

曹植半支起身子,再次掀开崔缨遮面的帕子。

“等西征回来,我就让父亲,去你们崔府下聘书!”

两人目光对视,陌陌悠悠,万种深情。

崔缨仍旧沉默且冰冷着面庞,神情逐渐严肃,爬满忧虑和挣扎。曹植不管不顾,贴身呼着热气,额面相抵,唇近咫尺。

崔缨心底泛苦,别过脸去,让曹植扑了个空。

“不夺权,不站在执刀者那边,只能是兰因絮果。”

曹植颤声问:“…什么?”

“我说,我要随征同行,参决军事,重回丞相幕府。”

“你说你要哪个字?”曹植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缨抱紧双臂,背对着他侧躺着。也不再隐瞒。

“英雄如鲫鱼过江,争的从来不是成败先后,争的是那口气,是生生不息!我是郭祭酒的徒弟,是曹子桓教会杀人的刀,是清河崔氏一份子。我更是我自己,是受了蔡琰提点,想好好活着不想早早结婚生子的崔缨!没有十足的权力和地位,我不能确保我和家人的安全,我——不能嫁给你!”

一句话,如霹雳在曹植脑中炸开。

“你我私许了终身,我不能接受,你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打算……即便是子桓哥,他也不信你一介女流,能有这样的野心和能耐的。”

“你不能接受那是你的事啊,你又不是子桓哥,你怎么知道他怎么看我……异想天开么?惊世骇俗么?”崔缨眼眶里有东西直打转,但就是干涩得什么也掉不下来。轻声细语道:“可那些,是愚笨的她,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的法子了……要么窝囊地死,要么疯狂地活……”

曹植不再说话了,松开了拉紧崔缨衣裙的手,慢慢地,重新躺下。

车厢顶的帷帐碎布,是上党贡奉的绸缎,有很好看的星云纹饰。

车厢里,安静极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真的。”

曹植轻声道,眼角两边已划过轻轻的泪痕。

“子嘤,今年我二十了。有自己的府邸了。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了。原谅有时我乖张古怪的言行吧,我只是有说不完的话要表达,我只是有太多的爱,想倾注给这个玲珑剔透的美丽世界。”

“如果你的改变,有半分是对我们的将来的考量。那我就试着改变自己,去接受你的改变吧。至少,你曾让我相信,我们的理想终途是一样的。”

曹植翻身坐起,见帐外雨停,便敛起悲色,不教枕边人看出半分。

“我自走路去二哥府上,这车留给你了,车夫会送你一程。”

“另外,本侯还想跟你说的是:权柄那种东西,若参不透,只旁观,便只有扑火殒身的下场。你的何去处,考虑清楚了,就随你去吧。”

说罢,曹植一个轻捷跃下马车,跟车夫交代如此,便头也不回地往中郎将府走去。

崔缨木然起身,也摇晃着下了马车,提起自个儿的东西,撑伞徒步,与曹植背驰而去。

能在暴风雨中走来的英雄,靠的从来不是别人的保护伞。平原侯,我撑我自己的伞,照样能走。崔缨想道。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