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在老厂待了四十分钟。
他踩着积雪,走进工人住的筒子楼——墙皮剥落,窗户糊着塑料布,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先把这里的窗户都换成双层玻璃,再给每户发两床电热毯。”沈砚之对赶来的发改委主任李鹏说,语气没商量,“补贴的事,下午五点前,把区发改委的台账给我送到办公室。”
李鹏擦着汗点头,眼神却有些慌乱。沈砚之看在眼里,没戳破,转身上车时,对秘书周明说:“查一下瀚海晚报的君澜,我要她的所有报道和背景。”
下午两点,君澜正堵在区发改委档案室门口。她早上跟报社请假,专门来查老厂补贴的台账,可工作人员以“非公务人员无权调取”为由,把她拦在门外。
“我是记者,有采访需求……”
“记者也不行,这是规定。”工作人员油盐不进。
君澜正急得跺脚,手机突然响了。陌生号码,她犹豫着接起,听筒里传来沈砚之的声音:“君记者,在区发改委门口待了半小时,还没进去?”
君澜后背一僵:“沈书记怎么知道我的位置?”
“你的记者证登记过采访区域,想查你不难。”沈砚之的声音带着点冷意,却扔出个诱饵,“下午四点,市发改委三楼会议室,我让李鹏把台账原件给你看。但记住,只许看,不许带走,有需要的内容,你可以记下来。”
君澜捏着电话,心里犯嘀咕——他是想借她的笔当钩,钓李鹏和张建军的黑料?还是真的想解决问题?可不管怎样,能看到台账,就是第一步。
下午四点,市发改委会议室。李鹏站在角落,脸色发白。沈砚之坐在主位,面前摆着一摞台账。“君记者,你要的东西在这。”他把最上面的一本推过去。
君澜翻开,手指飞快地翻页。翻到去年十二月那页时,她停住了——台账上写着“北岗老厂补贴款37万元,已拨付”,签字人是张建军,日期是去年十二月五日。可下面的银行转账记录,却是空白的,只有一张手写的“收款条”,公章模糊得看不清。
“这收款条是假的。”君澜抬头,声音发紧,“没有银行记录,公章也不对,这钱根本没到工人手里!”
李鹏的身子晃了晃,刚要开口,沈砚之突然扔出个U盘在桌上:“君记者,你再看看这个。”
君澜把U盘插进电脑,点开文件——是张建军去年十二月的出差报销记录。其中一笔“考察项目”费用,金额五万二,附件里的照片却是海南的海滩;还有一笔三万的“招待费”,收款人是一家根本不存在的“瀚海大酒店”。
“他用补贴款去海南度假,还虚报招待费?”君澜攥着鼠标,指节发白。
“不止。”沈砚之靠在椅背上,目光像钩,“老厂还有一笔两百万的技改资金,去年批下来的,到现在没动工。我怀疑,张建军也动了手脚。”
君澜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沈书记想让我怎么做?”她问,“让我曝光张建军,帮你敲山震虎?”
“我要的是真相,不是表面文章。”沈砚之往前倾了倾身,“你帮我挖技改资金的流向,我给你□□局的群众举报线索——张建军的黑料,不止这些。但我提醒你,张建军跟本地的黑势力有牵扯,你查案时,小心点。”
君澜心里一沉,突然想起早上回报社时,同事林晓说的话。林晓是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女儿,消息灵通,她当时拉着君澜说:“张建军跟‘龙哥’走得近,你查他的事,别单独行动,不安全。”
“我有个条件。”君澜攥紧了手里的笔,“查到真相后,必须公开曝光,不能不了了之。”
沈砚之扯了扯领带,笑了:“成交。但记住,在瀚海,钓鱼的不止我们,别被反钓了。”
君澜刚走出会议室,手机就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别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她盯着屏幕,心里发毛,刚要回拨沈砚之的电话,他的短信先到了:“我派司机送你回家,你家楼下有两个可疑人员,别自己走。”
君澜抬头,看见会议室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正朝她招手。她突然觉得,这场“钩心局”,好像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有沈砚之的提醒,她好像又没那么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