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河市的雪,下得又急又密。
上午九点,市委大院门前的红地毯被雪盖了薄薄一层,秘书长赵伟攥着欢迎词的手冻得发红,频频往路口望——新□□沈砚之的车,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五公里外的北岗老工业区,巷子里的雪没到脚踝。君澜裹着深咖色羽绒服,把微型录音笔塞进手套夹层,蹲在烤红薯摊旁,耳朵贴向不远处的工人。
“张建军那龟孙,昨天又说‘流程没走完’!”老王把补贴申请表往雪地里摔,纸片沾了雪,皱得像他的脸,“我儿子学费拖三个月了,再拿不到钱,就得退学!”
君澜刚要开口追问,一辆黑色轿车突然碾着雪停在巷口。车门打开,沈砚之走下来,深灰大衣扫过积雪,没带随从,只有司机跟在后面。他身材挺拔,皮鞋上沾了雪却没沾泥,看着不像来催缴物业费的区干部,倒像个来查账的。
君澜下意识摸向背包里的相机,镜头悄悄对准他。沈砚之却没看她,径直走向老王,弯腰捡起那张申请表。“这表交上去多久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声。
老王抬头瞪他:“你谁啊?管得着吗?别是张建军派来的探子!”
沈砚之没恼,指尖在“审批人:张建军”的签名上顿了两秒,抬眼扫过蹲在墙角的七八个工人:“没拿到补贴的,举手。”
七八只冻得发红的手齐刷刷举起来,雪落在手背上,没人肯放下。君澜的相机快门刚按下去,沈砚之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赵伟打来的。
“沈书记,欢迎会都准备好了,您到哪了?”
“让他们等。”沈砚之的声音冷了些,“通知□□局、发改委负责人,十分钟内到北岗老厂来,我要查补贴的事。”
挂了电话,他才看向老王,语气沉了沉:“我是沈砚之,新任瀚海河市□□。今天来,就是为你们的补贴来的。”
工人堆里瞬间静了。老王张着嘴,手里的申请表差点掉在雪地里。君澜也愣了——她蹲守半个月,就是想钓出张建军挪用补贴的证据,没成想,先撞上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书记,倒像自己先咬了他下的饵。
沈砚之转身时,恰好与君澜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瞥见她背包侧袋露出的“瀚海晚报”记者证,挑了挑眉:“你也来查补贴?”
君澜攥着录音笔的手紧了紧,没承认也没否认:“沈书记刚来就查旧账,不怕有人说您‘刚上任就找事’?”
“老百姓的事,不是‘闲事’。”沈砚之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耳尖上,没再多问,转身走向老厂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他要去看看,那些被拖欠补贴的工人,到底住在哪种环境里。
君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钓鱼”局,好像从一开始,就偏离了她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