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烛火稀疏,唯有谢明微的院落还亮着盏孤灯,窗纸上映出女子正在梳妆的娴雅身影。
亥时的更鼓声刚过三响,院墙外突然掠过几道黑影,足尖点在青瓦上未发出半分声响。
领头者比了个手势,三人如狸猫般翻墙而入。他们腰间都别着抹了剧毒的短刃,眼底闪烁着笃定的杀意——西郇皇帝既已动了杀心,今夜便是谢家满门的死期。
“吱呀”一声,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刺客正欲发难,却见灯下的女子猛地抬头,发髻上的珍珠步摇簌簌作响。
谢明微穿着件蓝粉渐变的抹胸长裙,外罩月白色大袖披帛,手中还捏着枚绣花针,此刻竟吓得浑身发抖,尖声叫道:“有、有贼啊!”
那声尖叫响亮整个府内,带着几分刻意的清亮。
领头刺客心头一凛,刚要挥刀上前,谢明微手中的绣花针已如流星般射来,不偏不倚扎在他喉间的气舍穴。刺客闷哼一声,捂着脖子软软倒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哎呀,针、针扎到人了……”谢明微还在“惊慌失措”地跺脚,另一只手却从袖中摸出七八枚银针,指尖翻飞间,又有两名刺客捂着心口倒下。
此时屋顶突然传来弓弦震颤之声,春桃带着府中护卫早已伏在檐上,见机放出毒箭。
箭头穿透夜雾,精准射中试图后退的刺客,不过片刻功夫,翻墙而入的黑衣人便倒下大半。
“点子扎手!撤!”剩余刺客见势不妙,转身便想从后院突围。
其中一人眼尖,瞅见谢明微独自站在廊下,竟想拼死,反手抽出短刀便朝她掷去!
刀锋破空而来的瞬间,一个青苹果从暗处飞出,“铛”地一声撞在刀脊上。短刀受力偏折,擦着谢明微的鬓角钉进廊柱,鬓角碎发悠悠飘落。
谢明微顺着苹果飞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月色下的回廊尽头,立着位身姿挺拔修长的男子。
他穿着玄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外罩件墨色貂皮大氅,剑眉星目,五官清俊,瞧着自带威压,正是本该在北狄皇宫守着的顾昀川。
“哎呀,这不是顾公子吗?”谢明微立刻收了惊慌之色,抬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你怎么会在这儿?莫非是走错路了?”
顾昀川缓步走近,貂皮大氅扫过廊下的青苔,留下淡淡雪松香。
他抬手掸去衣袖上的夜露,语气带着惯有的戏谑:“听闻有人要对谢小姐不利,我这人最是路见不平。”说话间,他已反手扣住最后一名刺客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听骨骼碎裂之声,“何况,保护未来的……盟友,总是没错的。”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
她正欲反驳,却见顾昀川突然俯身,指尖在她颈侧轻轻一拂——原来方才短刀划破了肌肤,正渗着几丝细血。
“手无缚鸡之力的谢小姐,”他拇指碾过那点殷红,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下次可别再玩这种危险把戏了。”
谢明微拍开他的手,刚要开口怼回去,院门口突然传来轻咳声。
谢将军身着深紫色裘衣站在月光下,看着廊下并肩而立的两人,鬓角的白发在夜风中微动,脸上是欣慰的笑意:“顾公子深夜到访,倒是我谢家失礼了。”
顾昀川拱手行礼,语气恢复了沉稳:“谢将军言重,晚辈只是恰逢其会。”
刺客的尸体很快被处理干净,府中护卫换上了新的岗哨。
谢明微回房换衣时,春桃捧着干净的睡裙进来,忍不住嘀咕:“小姐,顾公子竟一直跟在咱们身后?”
“不然你以为那些密信是怎么来到影阁的?”谢明微解开披帛,露出肩头,“他早在三日前就随我一道回来的。”
春桃恍然大悟,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元启的声音:“春桃姑娘,主子让我送来些伤药。”
春桃顿时板起脸,转身开门时却撞见元启捧着药盒站在阶下,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轮廓。
“多谢。”她接过药盒转身就走。
元启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突然喊道:“明日厨房炖了冰糖雪梨,我给你留一碗?”
春桃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轻轻“嗯”了一声。
躲在窗后的谢明微看得直笑,对着关门进来的春桃打趣道:“看来有人有在献殷勤了。”
春桃被打趣得耳朵悄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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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顾昀川便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他对外只说是北狄派来的使者,与谢将军商议边境事宜,暗地里却与谢明微筹谋着应对西郇皇帝的后招。
这日清晨,谢明微在花园喝茶,见元启端着食盒跟在春桃身后,一会儿递帕子一会儿扇扇子,活像只殷勤的小尾巴。
春桃虽仍是冷冰冰的样子,却没再像从前那样直接推开他,反而接过了他递来的水壶。
“哎呀,”谢明微放下茶杯,故意扬高了声音,“看来再过不久,我的春桃就不是我的了。”
春桃顿时涨红了脸,嗔道:“小姐又取笑我!”
元启却挠着头傻笑,顾昀川站在廊下看着这幕,突然开口:“既然二人有意,不如请谢将军做个媒,也好让他们名正言顺。”
这话一出,春桃的脸更红了,转身就往园外跑,元启连忙追了上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树后。
谢明微看着他们的背影,转头对顾昀川道:“你倒是会做好人。”
“总比某些人强,”顾昀川走近几步,指尖拂过她头上的步摇坠子,“明明关心得紧,偏要装得满不在乎。”
谢明微正想反驳,顾昀川的影卫突然从假山后闪出,递上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
顾昀川拆开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怎么了?”谢明微察觉不对。
“北狄出事了。”顾昀川将信纸递给她,眉头紧锁,“有人联合了几位老臣,正在朝中散布谣言,说我并非先皇血脉,不配继承皇位。”
信上字迹潦草,显然是急报。
谢明微看完,指尖在“血统存疑”四字上重重一点:“这些人倒是会挑时候。”
“他们是算准了我在西郇无法及时赶回,”顾昀川捏紧信纸,“想趁我不在,扶持傀儡上位。”
他转身看向影卫:“备马,即刻返回北狄。”
谢明微拉住他的衣袖:“有需要就说,我会尽力帮你”
顾昀川回头看她,眼底的阴鸷散去些许:“不必,这点小事,我还处理得了。”
他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落下,“等我回来,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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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狄皇宫的早朝气氛凝重如冰。
只见一人身穿朱红色官服,拄着玉杖站在殿中,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诸位,顾昀川来历不明,恐非皇家血脉,若让他执掌北狄,岂不是让先帝蒙羞?”
阶下立刻有几位大臣附和,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顾昀川穿着墨色龙纹朝服,腰束玉带,一步步走进大殿,目光如刀扫过众人:“青平王说朕来历不明?”
他将一本泛黄的本子掷在地上,摊开的页面上,娟秀的字迹记录着当年玄皇与贵妃的相处点滴,最后几页更是详细记载了诞下皇子的经过,落款处盖着玄皇和贵妃的私印。
“这是后宫的起居注,”顾昀川声音冷冽,“还有这个——”
他又拿出一卷明黄绸缎,正是玄皇的遗诏,“遗诏在此,白纸黑字写着传位于朕,谁敢质疑?”
青平王脸色煞白,还想狡辩,殿外突然涌入数十名禁军,押着几位大臣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影卫统领单膝跪地,“这些人与青平王勾结,私通西郇,意图谋反!”
被押的大臣们吓得瘫软在地,其中一人颤抖着喊道:“是青平王逼我们的!他说只要推翻陛下,便允诺我们职位!”
青平王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突然拔出侍卫的佩刀便要扑向顾昀川:“你这个野种!”
寒光闪过,顾昀川反手夺过身旁侍卫的长剑,手腕翻转间,已将摄政王的头颅斩落在地。
滚烫的鲜血溅在明黄的大殿上,顾昀川提着滴血的长剑,目光扫过满殿文武:“朕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吓得纷纷跪地,连头都不敢抬。
顾昀川将长剑掷回给侍卫,声音恢复了平静:“即日起,彻查所有参与谋逆者,诛九族,绝不姑息。”
他转身走向龙椅,墨色朝服的衣摆在地砖上拖过,留下一道无形的威严。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身上,仿佛为这位年轻的帝王镀上了层金色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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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狄的消息传到西郇将军府。
谢明微正在临摹顾昀川送来的字帖,闻言放下毛笔,对春桃笑道:“看来咱们这位北狄陛下,手段越发狠辣了。”
春桃端来新沏的茶,忍不住道:“小姐,元启说那位平定内乱后,便要来西郇提亲。”
谢明微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嘴上却道:“提什么亲?我可没答应。”
又是一年春,窗外的海棠花正好开得热闹,风一吹,落了满院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