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月未安 第34章 解毒

马车驶入北狄国境时，寒风裹着雪沫扑面而来。

谢明微拢了拢身上的貂裘，见顾昀川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玄色朝服的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

“还有半日便到王府了。”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摸袖口绣着的银线海棠。

顾昀川睁开眼，眸中映着窗外掠过的雪原，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日日惦记，是害怕在下身体不好给不了姑娘幸福。”他指尖划过她的发梢，动作暧昧，“只是要委屈你了。”

谢明微闻言脸瞬间红了，把他推开，打趣道：“那王爷可得养好身体了，本姑娘这点血就当是给你还人情了”

她顿了顿，故意挑眉，“再说，要是你死了，那我将军府当靠山岂不是少了个靠山”

他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衫传来：“原来在你心里，我就这点用处？”说话间，马车已碾过王府门前的白玉石桥，稳稳停在朱漆大门外。

府中早已备好了暖阁，炭火燃得正旺。

太医捧着药箱候在廊下，见两人进来，忙躬身行礼。顾昀川挥退众人，只留谢明微在房内，将那枚用玉盒收好的朱果取了出来。

殷红的果实躺在锦缎上，莹润得仿佛有光在流转。太医早已配好了其它药引，药汁盛在白瓷碗中，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谢明微看着顾昀川褪去外袍，露出后背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纱布上仍洇着淡淡的血迹，心头微紧。

“开始吧。”顾昀川坐在榻边，声音平静。

谢明微接过太医拿来的银针，毫不犹豫地划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沁出，滴入药碗中，与药汁相融，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

她一共滴了三滴，直到指尖传来刺痛，才用帕子按住伤口。

顾昀川将朱果放入药碗，那果实遇药汁便化作一缕红雾，渐渐混在一起。

他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谢明微清晰地看见他脖颈处的青筋微微凸起，手臂上的黑色纹路也在流动，随即又缓缓平复消失。

不过片刻功夫，他原本苍白的脸颊竟泛起一层健康的红晕，连眼底的青黑也淡了许多。

“感觉如何？”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温润，再无往日那般寒凉。

顾昀川抓住她的手，指尖摸着她指尖的细小伤口，眼神里满是心疼：“疼吗？”

“这点小伤算什么。”谢明微抽回手，语气带着惯有的洒脱，没有半分矫情。

他却忽然靠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谢明微，等报完仇，我娶你。”

谢明微愣住了，窗外的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算计与戒备，只有一片坦荡的认真。

她笑了，伸手抬了抬他的下巴：“北狄皇后的位置，我可不一定看得上。”

“那我把皇位给你？”顾昀川挑眉，语气带着几分玩笑，眼底却藏着认真。

“免了。”谢明微推开他，“我还要守着将军府。”可心里却像被炭火烘着，暖融融的，连指尖的刺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顾昀川看着她的背影，墨色的眸子里漾起笑意。

他知道，她从不是贪图权势的女子，可他偏想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包括一个能让她安稳立足的身份，但他也明白，她有属于她自己的锦绣山河，不单单只是给她一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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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川回府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次日早朝，宝和殿内便炸开了锅。

百官身着朝服，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为首的太傅坚定地捧着奏折，声音洪亮：“国不可一日无君！请王爷即刻继位，以安社稷！”

满朝文武齐声附和，呼声震得梁上的瑞兽木雕仿佛都在晃动。顾昀川坐在龙椅旁的位置上，玄色朝服衬得他面色沉静，闻言只是淡淡抬眼：“此事容后再议。”

说罢，不等众人再劝，便起身拂袖：“退朝。”

望着他决绝的身影，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再阻拦。

散朝后，几名须发皆白的老臣聚在偏殿，脸色凝重。

太傅捋着胡须，沉声道：“听说王爷不肯继位，是因一个女子？”

户部尚书点头：“我也听闻，前几日王爷去南梁，便是为了她。那女子姓谢，是西郇国将军府的嫡女。”

“看来，只有她才是突破口。”太尉抚着腰间的玉带，眼神决断，“事不宜迟，我等今日便去王府拜访，劝那谢小姐顾全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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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门前，侍卫见又是这几位老臣，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为首的侍卫长拦在门前，敷衍道：“王爷不在府中，各位大人请回吧。”

太傅上前一步，伸手挡住门：“我等今日不找王爷。”

侍卫长一愣：“不找王爷？那诸位是……”

“找你！”几位老臣异口同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刚走到门口的谢明微。

谢明微穿着一身浅粉色齐胸襦系浅粉色玉环绶，外罩梅花斗篷，手里拎着厨房刚做的糖糕，正准备出门透气，闻言愣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几位大人找我？”

侍卫长见状，只好放行。

谢明微将糖糕递给身后的春桃，引着几位老臣进了主厅。

暖阁里炭火烧得旺，侍女奉上热茶，茶香袅袅中，谢明微率先开口：“不知几位大人找我，有何贵干？”

太傅放下茶盏，目光打量：“谢小姐，北狄如今群龙无首，内忧外患，王爷若不继位，国将不国啊！”

户部尚书跟着叹气：“谢小姐，听闻你与王爷素来交好，你就劝劝他吧。你可知，多少百姓盼着王爷能撑起这片江山？”

太尉更是言辞恳切：“谢小姐，你也是将门之后，当知家国大义。若王爷不肯继位，前朝余孽蠢蠢欲动，届时战乱再起，受苦的可是大义苍生啊！”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字字句句都扣着“家国”“苍生”的帽子，显然是想用道德绑架逼她就范。

谢明微却只是捧着茶盏，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声音软软的：“几位大人说的是，可这毕竟是王爷自己的选择呀。”

她歪着头，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清泉，“我一个女子，哪懂什么家国大义？王爷他若想继位，我自然替他高兴；他若不想，我也绝不会多嘴。”

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再说了，王爷那么厉害，就算不继位，也一定有办法稳住大局的，对吧？几位大人这么不信任他，他知道了，怕是会伤心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答应劝顾昀川，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几位老臣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看着她那张天真烂漫的脸，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最终，太傅只能无奈起身：“谢小姐好自为之。”说罢，带着众人悻悻离去。

谢明微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过，眼底全是了然。

这些老臣的心思，她怎会不懂？只是，顾昀川的决定，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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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落山，天边染着一片橘红的晚霞。

顾昀川踏着暮色回府，侍卫长立刻上前，将白日里老臣们拜访的事说了一遍。

他心头一紧，生怕那些老臣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惹谢明微不快，快步朝她的院子走去。

刚转过回廊，便见谢明微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手里端着一杯清茶。

“你回来了，过来坐坐吧。”她抬眸看他，脸上神色平静。

顾昀川在她对面坐下，心里有些发慌，试探着开口：“今日……”

“今日我见了几位大臣。”谢明微打断他，语气平淡，“他们让我劝你继位。”

顾昀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忙道：“你别听他们……”

“我拒绝了。”谢明微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顾昀川愣住了，随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那便好。”

谢明微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脸上，认真道：“听说你不想继位，有我的原因？”

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说，“我很高兴你能把我考虑进去，但你有你的担当，我亦有我的责任。重来一世，我本想孑然一身，再无儿女情长，遇你之后，我会重新考虑我们的以后。但在此之前，还望你以江山社稷、苍生百姓为重。”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尊重支持你。”

顾昀川怔怔地看着她，从未见过她如此正经的模样。

月光下，她的眼眸清亮如星，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他沉默了许久，嘴角带笑同样认真，伸手握住她的手：“好，在下也尊重谢小姐的选择。在谢小姐答复之前，我就先当几日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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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会，顾昀川一身黑金龙袍，戴着镶金白玉束发冠。他走上宝和殿，他端坐于龙椅之上，眉宇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声音平静却在殿中如洪钟般回荡：“即日起，本王暂代国君之位，处理朝政，待寻得合适的继位人选，再行定夺。”

满朝文武虽有疑虑，却也不敢多言，纷纷跪拜行礼。

顾昀川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扫过殿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此刻正在王府里装成娇憨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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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西郇国的使者带着和亲旨意踏入了北狄皇宫。

侍卫捧着明黄色的圣旨进来，声音洪亮：“西郇皇帝有旨，愿将昭华公主嫁与北狄国君，永结秦晋之好，共保两国安宁！”

谢明微恰好随顾昀川在偏殿处理政务，闻言挑了挑眉，拿起那道圣旨，笑得阴阳怪气：“听闻昭华公主貌美如花，皇上可要珍惜这份美意才是。”

顾昀川看都没看那圣旨，伸手便将它扔在地上，语气冰冷：“你去回复西郇使者，说北狄皇后之位，只等谢小姐点头。”

谢明微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圣旨：“顾皇这般不给西郇面子，就不怕两国开战？”

“开战又如何？”顾昀川握住她的手，眼神狠厉，“本王还怕了他们不成？”

就在这时，影卫突然从暗处现身，单膝跪地：“启禀主子，属下查到，西郇皇帝暗中联系了前朝旧部余孽，计划在和亲路上刺杀您，再嫁祸给南梁，挑起两国战火！”

顾昀川与谢明微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送上门的机会，岂能浪费？”顾昀川的眼中全是算计，“既然他们想玩，那本王就陪他们玩玩。”

谢明微指尖在桌案上敲击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看来，这和亲的戏码，倒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