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之后 第2章 第 2 章

我不喜欢教室的空气，格外不舒服。

高一下学期的政治很难背，外国史纲要我也不喜欢，看着有些失衡的文理科成绩陷入迷茫，文理科都有优劣势，又不想选择混科，我不禁羡慕父亲那时只有文理科的年代，避免了多少纠结。

我趴在桌上想高二的生活、成年的生活、毕业的生活，想着想着，脑海里骤然出现的血色又吓我一跳，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我想请假，又不想给黄宵龙打电话。

我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但这一切我又无可奈何。

我在座位上抑郁了一整个下午，怨天尤人，恐惧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夜晚。

我梦见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崎岖的草地，漆黑的四周让我们眼里没有色彩，地面变得崎岖又绵软，我渐渐走得没有力气，从凸起的坡翻了下来，摔进一片湿润里，眼前渐渐清明，我发现我躺在一滩血里，眼前我奔跑过的草地，是一只巨大的猫的尸体。

我从梦中惊醒，走去客厅喝水，看见同样漆黑一片的客厅，我感觉脚下有些飘飘忽忽。

“！”

玻璃破碎的声音让我突然清醒，看着一地的碎片，我想，该好好休息了。

我从校门口出去，就迫不及待地掏出了手机，看见有黄宵龙的未接来电，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回去，电话过了一会才打通。

“喂？”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忽然就想到了这几天的噩梦，邪恶的眼睛，我带着有些责怪的语气问他：“你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这几天我一直住在警察局，明天早上有人去我们家修电器，我告诉他们钥匙在地毯下面，明天你把钥匙放在地毯下面。”

我一直沉默着，听着他有些沙哑的嗓音，尽管我已经习惯他的“神出鬼没”，但最近忙得实在让我有些心慌，我莫名又想到关于猫的噩梦，压抑着的情绪无处发泄。

“嗯。”我沉闷地回了一声，用力按下了挂断键。

我无助地走着，看着一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我强烈地想要打车去警察局，跑到黄宵龙的面前，发疯一样质问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忙，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关心我，为什么，要给我留下这么多的噩梦，留下一个个漆黑的夜晚，蝴蝶断裂的翅膀，猫的尸体，有破碎的玻璃，有……

天好像要下雨了，我没有带着伞。

“黄佳誉！”

有一个幼稚却又可怕的人，□□。

我可以成熟地想陈良字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却幼稚地将所有的不幸怨恨于我并且付出行动。

“□□…”我回答他。

“怎么了，今天不喂猫了？”

“…□□你别太过分了。”

“哈？”他笑了：“过分怎么了，打电话报警啊，让你那个警察老爹过来抓我吗？”

我的手确实在口袋里紧紧抓着手机。

我不想和他发生肢体冲突，主要是不想在大街上丢人，其次是校门口斗殴不管输赢我只会吃亏。

我刚想从□□身边灰溜溜地离开，就被他抓住肩膀。

“想跑吗胆小鬼？”□□情绪越来越激动：“报警啊，打电话让你爸来啊？”

我的沉默极大地取悦了他，他继续说：“反正我爸都进去了，你怎么没有和他一起死了呢，偏偏你被救回来了呢？”

“也是，也多亏你给黄宵龙脱了后腿，否则那天晚上我爸还不至于多一个挟持罪。”

“你和黄宵龙差点一起死了吧，怎么样，黄佳誉，黄宵龙的手还疼吗，还干得了警察吗……”

一字一句，重现的场景，深刻的文字，忘不了的鲜血和夜色……

我猛地抬起头看他：“□□，说够了没有？”

他看着我的眼睛愣了一下，接着又恢复从容的状态。

我气得想一拳挥上去，就看见远处跑来几个陌生的身影，我嗤笑一声，原来是带了小弟的。

你怎么也打不过一个不讲理的人吧。

搭在肩膀上的手越来越紧，仿佛要把我的骨头捏碎，□□拖着我往别处走，尽量避开过多的人群，我气氛地想挣开，赶来的两个人也马上过来帮忙，最终我们四个人拖拖拉拉一起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然后被用力的推了一下，后背贴上了墙面。

我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有些迷茫地看向□□，越过他的眼睛，我看见了他身后，在阴暗潮湿的水泥地上，凌乱的垃圾堆里，我看见了我喂过的，惨死的，被拍照打印的，猫。

我猛地一下想要呕吐，受不了血腥的场景，受不了那个怪异的梦，受不了梦醒之后，漆黑又冷清的房间，打碎玻璃后仍没有会被我惊动的人。

我的视线有些迷糊，呼吸有些沉闷，□□或许想要动手，但是我全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跌跌撞撞地挣扎，似乎慌乱的不成样子，挣脱他们跑走了。

海，苍黑色的海。

空气，咸腥味的空气。

粗糙的礁石，凄冷的海风，脱落的青苔，渐渐消逝的晚霞。

我又一次躲在了我的秘密天地，海礁之后的私人空间。

我拿着手机用力的打字，不罢休地拨打电话。

电话，短信，什么都没有发出去，只有机械的女声，刺眼的提示。

“欠费”。

我的电话卡欠费了。

我实在忍不住，把头埋进臂膀，呜咽着哭了起来。

“喂，小子，你在干什么？”

突兀出现的声音打破了我的自顾自，我抬起头来，看见林华站在一块石头上正在看着我，他刮了胡子，衣服也整洁不少，整个人气质也更加松弛。

我忘了，这里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地方了。

“没什么…”我抽泣着回答他。

“怎么没什么，外面冷，进船吗？”

我第二次跟着他进入这条停在海边的破旧船，里面的空间相比上次整洁了很多，但是烟灰缸里仍有抽了许多的烟头，地面也仍然有许多或空或满的酒瓶。

我上来纯粹是因为不想回家，我慢慢靠着船壁坐下来，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

“怎么，为什么哭？”林华不经意间问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被人欺负了？”他又问。

我对他的话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么问？”

他眼神下移，永下巴点了点我的衣服，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见新换的体恤衫下摆被蹭上了一片片污痕。

我转头避过他的目光：“也不算……”

林华一脸不相信，我也没有在意，接下来他问的每一句话，我都敷衍地嗯嗯啊啊。

我不断地翻弄我的手机，漫无目的的回看之前的短信记录，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把电话拨打出去，很快林华也不在说话，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我烦躁的，无规律的按键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种时候我总是看不见你呢？这种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你在忙什么，你在躲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在刻意保持距离什么？

不知道我运动会偷偷请假走了吗，不记得我已经期中考试了吗，不出席我的家长会了吗，不打算给我买个智能机机吗，不记得帮我的电话卡续费吗？

还记得你有个房子，有个儿子吗？

你不是只有工作，不是只有警察局的宿舍。

就是是因为之前的案件害怕连累我而躲着我，你不觉得已经有些过分了吗？

黄宵龙。

我的思绪像连绵不绝的春雨，绵长不迭，甚至没有意识到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我的脸颊有一些热，攥住手机的手也渐渐放松，我感觉我的情绪在彻底失控的边缘徘徊，全然忘记了我现在在另一个人的家里。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我的眼前，不由分说地拿走我抓着的手机，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刚才一直沉默的林华，他冷着脸，似乎不满很久了。

我坐在地上，伸手去够被他抢走的手机，他轻松避开，有些无语地看着我的手机：“还记得我？”

“你还给我！”

我莫名不想让他看见我手机里的内容，但是他也根本不在乎，只是随意到不能在随意地按了几个键。

我们就这样在凝固的空气中对峙。

“就为了这玩意哭，怎么，被弄坏了？”

“还给我。”我什么也不想说。

在我刚想要站起来抢时，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眶内盛满的泪水骤然倾泻下来，我有些窘迫，提高声音：“还给我。”

林华的脸色阴沉几分，他后退几步，我看见他被风吹起的衣角，随后，在我震惊的眼神中，他将我的手机像扔垃圾一样随手扔进大海里，我回过神来时只听见了一阵沉闷的落水声。

“林华！”

我吓得叫出声来，跑去船边，可惜天已经渐黑，我只能看见隐隐约约浮动的水波，其余踪迹全无……

“你干什么！”

我气氛的质问他。

“惹人哭的玩意，扔了。”

林华只是笑笑，松了一下肩说。

我呆愣着盯了他几秒，有些迷茫，脑海里不断回放刚才沉闷的手机落水声，我突然笑了，甚至笑出了声，笑声和眼泪一起落在小小的船上，我忍不住低下头不去看他。

我说：“你赔我新手机。”

“好啊，明天赔给你，明天中午来找我。”

“新的。”

“行。”

“你有钱吗？”

“天快黑了，你不回去今晚要谁在这里吗？”

我缓慢的挪动脚步，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思考和解释。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他进船，为什么执着的要按手机，为什么哭，为什么笑。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带我进船，为什么问我，为什么扔手机，为什么要给我买新手机。

但我很舒服，甚至带着一点兴奋的影子回头。

我回头只看见了海。

海，简直是浪漫的代名词。

黑暗中的新娘，天空是她的嫁纱。

不知年纪的海，永远大方的海，永远情绪鲜活的海，是有些人的路的海。

此刻的海，在蓝夜中幽沉。

我不知道在林华那难得有些生气的眼神看到了什么，但我知道，此刻，我的心在蓝色的旷野上之时，我想的是，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林华很讲信用，至少他愿意花钱赔给我一个新手机。

我被风吹得打了个颤，林华看见了，好笑地问我：“这天冷吗？”

“还好吧。”我尴尬地摸摸鼻子。

我们两个有些别扭得出现在营业厅门口，百无聊赖地排队，我狠下心没有去找昨天的手机，直接来买新的手机。

我按前台小姐的指挥一步步来，犹豫了片刻选了和之前差不多的手机。

林华问我：“这么好的机会，不要个智能机吗？”

“我没那么不要脸。”

“没有智能手机受得了吗？”

我不悦地白了林华一眼：“还好，有MP3，家里也有电脑。”

“哈哈，好吧。”

我确实很想要个智能机，但我想，这给我卖第一台智能机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比较好，比如黄宵龙。

我越想越有些不知所措，转身就想走，林华叫住我问：“都来了，不想逛逛吗？”

我想了想：“不了，我下午还要上课，先回去趴一会，困死了。”

林华摆摆手：“行吧，我也走了。”

我转过头笑着问他：“最近你一直在哪里吗？”

“对，欢迎随时有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