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过山 > 第4章 第四章

过山 第4章 第四章

作者:吴余值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3-12-09 16:51:47 来源:文学城

雀峡生命研究所在香国市的分所坐落在东郊一处偏僻的小山顶上,五层的翠色小楼很好地与周围茂密的松林融为一体。山风不时拂过,树林沙沙作响,清透空气中的泥土芳香让前来的的客人们不自觉地松弛忘忧。

朱宵灯站在研究所的大门外环望周遭,只见露天停车场泊内有七八辆漂亮的轿车,另有一辆可供十余人搭乘的迷你巴士。

朱政敏停好车,走过来接过她的行李箱:“进去吧。”

朱宵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盘山公路,暗暗要记住此时此刻的每个细节,因为当她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了!

在朱政敏的催促下,她忐忑跨进即将改变她命运的那道门。

穿粉绿色制服的护士迎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我是带我女儿来做治疗的。”朱政敏回答。他还没有正式入职,今天是第一次来这里。

“好的,请到这边来填登记表。”护士引他们来到一张四周由两米高的密叶盆栽团团包围的桌子旁,递给他们一人一张表格和笔,“家属和患者需要填写的内容是不同的,还请出示家属和患者的身份证,我需要核实和留存复印件,谢谢。”

朱政敏拿出两人的身份证递给她,待她走远,他才有机会观察研究所的装潢。

大厅以米色为基调,配以原木和布艺家具,随处可见的绿色植物不仅让人感到自在,还可以有效地隔开不同的患者,保护他们的**。桌上配有消毒过的电话、水壶、水杯、纸巾等物品,很是体贴周到。

女儿很快填好了个人信息,护士也已经返回。朱政敏赶紧填好表格,和朱宵灯的一起交给她。护士把身份证还给朱政敏之后说:“前面有十五个病人在候诊,大概需要等待两个小时。二位可以在这里稍作休息,等下我会来叫你们的。”

朱政敏一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想着可以趁此空隙去人事部打个招呼,于是对女儿说:“宵灯,爸爸去办点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如果轮到你了爸爸还没回来,你就用桌上的电话打给我。”

朱宵灯在进门前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护士姐姐告诉她进入候诊的时候,她才有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她非常希望爸爸可以全程陪伴,可她太了解他了,他一定不会答应。

朱政敏走之后,朱宵灯为了打发时间,打开行李箱拿出一本习题打算背一背。这时,她隐约听到旁边有人在哭泣,好奇心驱使着她走出去一探究竟。

隔壁桌一个母亲抱着她的儿子在边哭边打电话:“……不行,医生说做不了……就只差三个月满17岁而已,他们的规矩怎么这么死板呢?医生说了,差一天也不行……这下怎么办啊……”

她怀里的少年骨瘦如柴,精神萎靡,正有气无力地用纸巾擦拭母亲脸上的泪水。

“他得了什么病?”朱宵灯越走越近。

察感到外边有人,少年浑浊的眼珠转向朱宵灯,吓得她往盆栽后一缩。

“还有人想治也治不了的?”朱宵灯啧啧称奇。

那我也不见得符合条件咯?念头一出,她能理解那对母子的绝望了。

她漫步观察坐在绿植包围的小“隔间”里的年轻病人们:有的看起来一脸平静,有的因为恐惧而低声啜泣,有的正打电话给远方的亲人汇报进展……他们无一例外都有家属陪同。

除了那个女孩。

朱宵灯后来告诉蔺桷:“你当时套着一件很土又有点脏的黄绿拼色校服,背影很瘦很瘦,像田里马上就要被风拦腰刮断的稻草人。你转过头来时吓了我一哆嗦,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要揍我呢!那么凶狠的眼神,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

朱宵灯转身要逃,却被身后细弱得像奶猫一样的声音唤住:“你也是一个人来看病吗?”

朱宵灯全身一僵,鼓起勇气回头,那个女孩子仍旧用着两颗菩萨忿怒相的可怖眼珠瞪着她。凶神恶煞的眼神配上畏畏缩缩的声音,叫她哭笑不得道:“我爸爸陪我来的。”

女孩露出失望的表情。

朱宵灯倒对她产生了兴趣,没有征求允许便坐到她身边。看见她的行李,宵灯惊讶地问:“你就只带一个书包?”

女孩害羞地默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蔺桷。”

“桷?哪个桷?”

“木字旁,角落的角。”

“你是一个人来看病的吗?”

“嗯……”

朱宵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这个就像刚刚放学走出校门的女生,竟然有勇气孤身到这地方来!

朱宵灯发现蔺桷并不像外表上一副时时要吃人的模样,于是靠近悄声问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啊?我叫朱宵灯,朱红色的朱,通宵的宵,路灯的灯。我跟你说,我得的是癫痫,你知道癫痫是什么吗?就是大家说的羊癫疯,你知道羊癫疯是什么吗?就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倒在地上浑身抽筋,还会吐白沫子。我爸爸说我的病说不定哪天就会窒息死——就是憋死——所以就带我来这儿了。”

蔺桷原以为对方和她一样也是瞒着家长跑出来的,所以才想和朱宵灯做个伴。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生病以来她就不爱和人交流,她不喜欢被这个滔滔不绝的陌生人打听私隐。

但这个叫朱宵灯的姑娘居然主动向她坦露病情,让她受宠若惊,不免产生了亲近感。

很久没人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来看待,更别提交朋友了。虽然以前也有几名好友,可全都由于蔺桷的敏感易怒而离她而去。她是多么希望朋友们理解她、不放弃她啊。

多少次她渴望像以前一样在课间和她们一起手牵手去卫生间,一起讨论明星八卦,一起抱怨课业,然而她们再也没有叫上她。她偷偷地期待她们来和她打招呼,可惜这个愿望在第一次高考结束后彻底破灭了。同学们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留言,蔺桷没请任何人写,也没任何人请她写。

她是一堆垃圾,一堆大家避之若浼的泛着臭气的垃圾,百分之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她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而朱宵灯,像寒冬黑夜中一盏小小的油灯,试图用微弱的火苗来温暖蔺桷冰冷的心。听完朱宵灯的病情,她同情起这个漂亮的姑娘。朱霄灯看起来健康活泼,蔺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随时倒在地上,甚至会……死?

死,是她每天思考的课题。她想过跳楼、烧炭、上吊、喝农药、卧轨。如果不是看到了郭子聪的新闻,她会在妈妈生下小孩之后,迅速选择其中一种方法来结束这累赘的生命,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和朱宵灯不同,主动选择死亡的人是有心理准备的,朱宵灯显然很想活下去。真讽刺,不想死的人偏偏随时可能会死。

“我得的是甲亢。”

“甲亢?就是大脖子病吗?”说完朱宵灯才觉知不妥,掩住自己的嘴。

蔺桷笑笑说:“不止大脖子,还有大眼珠。”她指指自己突出的眼球。

“咦?这应该不是很严重的病吧?没有危及到性命也需要来这里治疗吗?太不划算了。”

“我的病挺严重的,而且还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蔺桷反复强调“严重”两个字。

“抑郁症?甲亢还会得抑郁症吗?”

蔺桷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大家都认为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而已,她不想去解释那么多。

朱宵灯见蔺桷又沉默了,显见是不想回答,于是指指蔺桷的书包问道:“进去之后要住一个月的,你带的东西够用吗?”

“他们会发病号服,还免费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我提前问过。”

“我可是带了一大箱子的衣服啊,哈哈!早知道就不用费力去打包了。我还带了所有的课本和练习册呢!马上就要高考了,住进来这一个月也不能偷懒,我真佩服我的毅力!”

“你也是今年高考吗?我也是!我带的书不多,方便的话能不能问你借几本看看?”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跟医生说,让他安排我们住近一点。不过不知道这儿的病房是单人间还是多人间。”朱宵灯有了学友,不胜开心,“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呢?你爸妈呢?”

朱宵灯对她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再隐瞒:“我骗我妈说要在学校封闭式集训一个月,拿了生活费坐火车来的。”

要不是蔺桷一脸认真,朱宵灯真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她从小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下,即使在最叛逆的时候也只敢私自停药。她瞬间对蔺桷刮目相看:“你胆子好大!你不怕你妈剥了你的皮?”

“我妈这几天到预产期了,她忙着生孩子呢,没空搭理我。”

“你真会挑时间,你妈坐月子至少得一个月。等她出月子,你也已经回家了。可你能一辈子瞒住她吗?”

“我还没想过这一步,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吧。今后三十一年之内会发生什么,谁预料得到呢?”

“我们两个好像!我现在也是一门心思只考虑眼前,只有像我们这种被老天抛弃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想法。你说你还能活三十一年,你今年19岁咯?我今年18,小你一岁。你只比我大一年就这么有主见,今后可要多多照顾我呀,哈哈!”

朱宵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爽朗劲儿,这是一种带着悲观的爽朗,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融合得恰到好处。

“其实我很羡慕你和他们,你们都有家长的陪伴,也就是说,亲人认同你们来这里治疗。”

“你只看到了别人的表面情况,说不定有人并不是自愿来呢。”朱宵灯垂下脑袋,烦躁地用手指摆弄电话线。

蔺桷愣了一下,有点怀疑朱宵灯的话,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她们还不熟。

过了一会儿,朱宵灯像是想起了什么:“你是从哪里知道雀研所的?”

蔺桷扯一扯衣角:“很多人都知道呀,很奇怪吗?”

朱宵灯瘪瘪嘴:“不可能,虽然雀研所有十几年历史了,但因为收治条件苛刻,所以社会上几乎不做宣传。”

“你懂得这么多?”蔺桷对这个看起来很贪玩的姑娘有了改观。

“我爸是医生,他告诉我的。”

蔺桷好生羡慕,如果她也有一个医生妈妈该多好。

“你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朱宵灯追问。

“我……我看了一个明星的采访,他说他全靠这个研究所才治好了绝症,我就是从这篇报道知道的。”

“看不出你一副好学生的模样,结果是个追星族啊!哈哈哈!”

蔺桷懊悔说了实话。

“你的偶像选得真好,居然救了你一命!看来你一生都会追随他了。”

朱宵灯的打趣正是蔺桷所想。

蔺桷不高兴了:“你可以笑话我,但请你不要拿他开玩笑。”

“你生气了?”朱宵灯对于追星族的敏感小气感到不可思议,“我道歉我道歉,我再也不说你的偶像了。那个……你说的明星究竟是谁啊?”

“郭子聪!”蔺桷仰起下颏骄傲地回答。

双胞胎平时很少关心娱乐圈,对明星知之甚少。

“你不认识他吗?”蔺桷见朱宵灯没什么反应,有点失望,“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听过他的歌,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朱宵灯拿蔺桷没办法,只好应承在这一个月内抽空见识见识郭子聪的实力。

两人正谈得起劲,只听朱政敏在外面大声呼喊女儿的名字,朱宵灯涨红脸跑出去让爸爸小声一点,然后再折回来对蔺桷说:“等会儿不管我们谁先进去,记得求求医生安排我们住一间房!我走啦!”

不等蔺桷回答,朱宵灯就没了影儿。蔺桷有了恋恋不舍和孤独的感觉,友谊的滋味略略平复了她从老家到香国市,再从火车站一路到雀研所的恐畏紧张。接下来的一个月还会经历什么,她无法想象。她不愿再独处,盼望朱霄灯陪在自己身边。

过了一阵,护士走进来道:“蔺桷,马上就轮到你了,请跟我一起先到行李存放处。”

蔺桷拒绝了寄存行李的要求,书包里有她的病历资料,还有回程的车票钱。

“那我们直接上楼吧。”

蔺桷背好书包,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话。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终究没有拿起话筒,她不想在妈妈生产的重要时刻给她增添烦恼,又或者,妈妈现在只关心肚子里的宝宝。也好,有了这个新生命,今后知道了女儿只能活到50岁也不会难过,不论如何,还有个小的给她送终。

蔺桷带着悲怆的心情跟随护士来到大厅的电梯口。这是她第一次坐电梯,她退后一步,观察护士怎么做,自己好跟着模仿。

护士按下墙上正三角形的按钮,门顶上屏幕里的数字从4变成了3、2、1。

门开了,护士回头对蔺桷说:“走吧。”

蔺桷看着这个金属大箱子,瑟瑟缩缩不敢跨进去。

护士温柔地说:“第一次坐电梯吧?来,我先进,你跟着我。”

蔺桷见护士稳稳当当地站在里面了,才轻手轻脚像试探结冰的湖面是否结实一样踮脚踏进去。

“不用紧张,多坐几次就会习惯的。”护士边说边按下了金属墙壁上一个写着“2“的按钮,“我们雀峡生命研究所常常会收一些病情非常严重的患者,所以安装电梯会安全和方便很多。”

他们真为患者着想。蔺桷对这里很有好感。

她生病以来不知去过多少次医院。她抗拒那个拥挤不堪、人人愁眉苦脸的场所。那些毫无生气的白墙白地、奇形怪状的仪器和工具,让她有种直刺体内般冰冷尖锐的骇惧。何况每次去医院都会得到更加不好的消息,对于蔺桷来说,医院不是带给她希望的地方。

她跟着护士走出电梯,以为马上可以见到医生,却被带进一个完全不像诊室的房间。房间正中摆了一部笨重的摄像机,还有两只蒙着布的灯,布置得和镇上的照相馆很像,唯独摄像机正对着的地方多放置了一桌一椅。

“你坐到椅子上去吧。”护士说道,“等会儿有医生进来介绍告知事项,还会让你签署一份就诊合同。”

蔺桷一脸狐疑地坐上那把椅子,镜头和灯光让她很不自在,一下联想到电视剧里被囚禁起来审讯的犯人。

很快地,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先在摄像机上操作,然后坐到它的后边,从一个牛皮档案袋里抽出厚厚的一叠纸。

看见白大褂,蔺桷的神经好似拉满的弓弦。医生会带给她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叫吴简文,运气好的话,接下来的一个月你会天天见到我。我们先来确认一下你的信息。”吴医生抽出一张纸微笑着说,“我每提一个问题,如果你同意就回答‘是、对、我同意、我接受’等认可的词语并且点头,如果你不同意就回答’不是、不对、我不同意、我不接受’等否认的词语并且摇头,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蔺桷点头。

吴简文笑了笑,表示很满意。蔺桷猜想自己属于比较容易沟通的一类病人,如果遇到病重到意识不清的患者,吴医生应该很头疼吧。

他手中那的张纸,就是她不久前填写的登记表。

“蔺桷,女,1976年10月11日出生,现在19岁。这些信息对吗?”

“对。”蔺桷点头。

“你是一个人来雀峡生命研究所的吗?有没有家属陪同?”

“我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家属陪同。”

吴医生停顿片刻,对身边的护士说:“请帮我打印一份一号附属合同。”

护士出门去了,吴简文继续提问:“你对我们的治疗要求了解过吗?”

“没有。”

“那好,我用通俗的方法介绍一下,但是介绍完后,你必须仔细阅读完我手上的这份就诊合同。”吴简文举起手上那叠纸晃了晃,“另外还有一份附属合同,是关于放弃家属知情权的,等会儿护士会送进来。”

“好的。”

“首先,你作为患者,必须满足以下几个生理方面的必要条件,缺一项都不行:一、你来雀峡生命研究所首次就诊的年龄必须在17至20岁之间,以身份证上的日期为准,少一天或多一天都不行;二、18岁以下的患者必须由监护人同意并陪同治疗,18岁至20岁的患者可以不需要监护人的同意和陪同,但必须签署一号附属合同;三、不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患者,必须取得监护人的同意和陪同;四、患者必须是身患威胁生命的重大疾病的人,但遗传病不包括在内,是否符合治疗条件,由你的主治医生根据本研究所的指南来决定,如果有异议,可以申请一次五人专家会诊,最终结果由专家投票决定;五、在获得治疗资格的一个月内,患者必须住在本研究所,且必须全程配合医生。你符合并同意以上的条件吗?”

蔺桷不知道自己的病到底算不算是威胁生命的重大疾病,只能惶惑地点点头小声说:“我符合,我同意。”

“接下来是你作为患者,必须同意的治疗费方面的条件,这个非常关键,会影响到你接下来一生的生活,请仔细听清楚:一、本治疗从你进来的第一天开始,会陪伴你到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意外死亡和自杀除外——每年你必须按时回来复诊,可能还会有一些其他辅助性治疗,所以治疗费甚极高昂。为了保障我们的患者获得终身治疗,政府补贴了一半的治疗费,那剩下的一半怎么办呢?我们要求所有患者最迟在满22岁的当年必须参加工作,工资中所扣除的社会保险,包括养老金、医疗保险等等都将用于支付你欠下的治疗费。

这里我要说明一下,如果你现在19岁,又还没上大学的话,可以申请读完四年制本科,从24岁起参加工作,当然你也可以高中毕业直接就业。如果你本科毕业想继续读书的话,必须保证拿到全额奖学金,证明你有上学的必要,否则就会被判为逃避履行义务。总之,你必须保证一直处于就业状态,假如中途你失业一个月,那么你的寿命就会提前结束一个月。你同意这个条件吗?”

蔺桷被一大串的苛刻条件给吓傻了,只听说过治疗是免费的,哪知免费的背后需要付出这么多代价!

吴简文见她呆坐不动,继续道:“高中生应该还没有接触过社会,或许社会保险是什么你也还不清楚吧?没有家长一同商量,的确是很为难,而且我们也不希望你草率地做决定,假如你反悔的话,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这样吧,我先把一个最关键的条件提前告诉你,你听好了。假设你满足我们所有的条件,那么你的治疗周期就从今天算起,直至你50岁的最后一天。你在50岁的最后一天,必须回到雀峡生命研究所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点你听说过吗?”

雀研所耸人听闻的“寿命限制”如雷贯耳,但凡初闻它的人,第一反应全是:“只能活到50岁啊!”

蔺桷在郭子聪的报道中已经得知,她不担心这一点,对于仅仅19岁的她,50岁比下辈子还要遥远:“我听说过,我认可这个条件。”

吴简文对这个孤独坚定的女孩多了一分关注,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有的人了无生气,估计治好以后也不会认真地生活;有的人强烈地想活下去,直接不看合同就签了字;有的人来时就是植物人,只有家属替他做主。她这样的患者诸极罕见,他希望可以帮帮她:“既然你知道也接受,那我就给你普及一下基本的社会常识。在我们国家,每个参加工作的人每个月的工资,会扣除30%至50%的钱用于缴纳个人所得税和社会保险,扣除的比例根据你工资的多少来决定,工资越高,扣除的比例就会相应地增加。”

“如果我每个月挣500块钱,最多只能得到350块钱吗?”

“没错,你很聪明。我再告诉你一点,我们国家规定男性60岁退休,女性55岁退休。从事对身体有害的工种可以提前退休,但都不会低于50岁。如果你同意参加治疗,养老金和医疗保险对你会失去本来的意义。还有,假如你遭遇车祸等外伤,绝不能在普通医院治疗,必须回我们这里处理。”

蔺桷因为患病,很难集中精神接受这么多信息,但她告诉自己,这或许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了,她必须把每个字都听清摸明!

吴简文继续道:“对于我们的患者来说,最大的困难就是将来必须保证永远不失业。这一点对有钱人和穷人一样公平。就算是有钱人,也必须通过这个唯一的渠道来支付医疗费,想另外花钱逃避义务是被禁止的。如果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违背这个条款的话,那么就要相应地减少你的寿命时间,失业一天,就少活一天。”

蔺桷点头:“我懂,我接受。”

“好,患者还必须严格遵守以下规定:一、不能将治疗细节告诉雀峡生命研究所工作人员之外的任何人;二、终生不得移民、更改国籍,每年出国不得超过五天;三、不得私自捐献血液、器官,也不能私自接受输血和器官移植等治疗。以上规定如有违反,将立即中断一切后续治疗,后果就是你的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一年。你同意吗?”

“我同意。”蔺桷寻思我家这么穷,哪有钱去国外啊。

“在正式接受治疗之后,复诊要持续到你50岁的那一年。每年的这个月——也就是一月——必须回来复诊,除非你发生意外。但延迟复诊会对你的健康产生非常大的负作用,所以最好按时回来。如果你以后去另外的城市学习、工作或者生活,可以选择去就近的研究所复诊,你的全部档案也将转交过去。你同意吗?”

“我同意。”

“还有,接受治疗的副作用就是生育的几率为零,无论男女终生都不会有后代,这个必须要单独告诉你,可能会对你将来的生活产生影响。你能接受这个副作用吗?”

“我能。”

吴简文拿起那叠合同和那份附属合同,走到蔺桷旁边道:“你现在仔细地看一遍,同意的话就在两份合同上签字按手印。等你体检合格了,研究所会盖上公章,那时合同才算正式生效,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蔺桷捧着厚重的文件,全身被灯光一直照射着,觉得有点头晕发慌,只粗略翻看了一下就立刻签字按手印了。

护士拿走合同,向蔺桷解释道:“一般的合同会一式两份,你应该保留一份,但本合同涉及保密规定,所以只能由我们保管。今后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来查阅。”

吴简文对这个看起来疲惫不堪的女孩说:“是不是有点累?我们现在可以去诊室了,那边空气好一些,还准备了一些零食。”

蔺桷一听有吃的,赶紧背上书包跟着医生走,她早就饿得直冒冷汗、浑身发抖了。

吴简文带她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全是紧闭的门,门上按顺序挂着“一诊室“、“二诊室”的牌子。他们来到走廊尽头的“十七诊室”,吴简文掏出钥匙开门,蔺桷和护士一起跟了进去。

名为“诊室”的房间和普通医院的诊室完全不一样,更像一个供有钱人休憩的温暖书房。

正前方精致的办公桌后是一整排文件柜,右手靠墙放置了一张奶白色贵妃沙发椅和两只毛绒抱枕,咖啡色的小茶几上摆有矿泉水、柠檬水、茶水、奶油蛋糕和饼干。

“请根据你的健康状况来选你能吃的,如果没有的话可以重新为你准备。”护士道。

“我都能吃!”蔺桷舔舔嘴:“那我不讲礼了!”

她猴急地放下书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要开吃,护士阻止道:“等等,要先洗手。”

蔺桷因为饿得太厉害,根本顾不了那么多,不过她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心里始终怯怯的,只好急匆匆地走到洗手池胡乱搓了几下,旋又跳回来抓起点心风卷残云。

从家里骗的钱买了往返火车票几乎没剩多少,她一路上没敢进饭馆,偏偏甲亢病人又极易饿肚子,村里买的馒头根本不够吃。这会儿看见平时只在电视上见过的美食,还不跟豺狼见到血肉一样疯狂?

护士见一个小姑娘吃相如此凶猛,难忍莞尔。不过当她目睹蔺桷把蛋糕碟子里的碎屑舔得一干二净时,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吴简文等她吃完,和蔼地问:“吃饱了吗?”

“吃饱了。”其实她的胃根本没有知觉,低血糖的症状也尚未消失。

“把你的病历给我看一看。”

蔺桷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套住的小包,小心地一层一层拆开,里面是一叠大小不一的纸张:“这些都给你吗?”

“都给我吧。”

吴简文翻着那叠零零散散的病历资料,对蔺桷说:“你去沙发上坐吧,如果觉得累的话也可以躺下。我想听你先介绍你的病情。”

蔺桷顾不得形象,整个人卧倒在沙发里。它比自己的床要柔软一百倍!她顺手抓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慢慢说道:“我得甲亢两年多了,一直好不了。”

吴简文“嗯”了一声:“你的甲亢看起来是比较严重,不过仅仅甲亢是不会威胁到生命健康的,你有过因为甲亢危象而被抢救的经历吗?”

“有!”她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来了,“而且我不只有甲亢,还有抑郁症!医生说很严重的!”

蔺桷深怕不抓紧补充的话,吴医生马上就会让她打道回府。

吴简文此时已经翻到她的抑郁症诊断证明了:“不用紧张,今天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们会花两到三天时间为你做一个全身检查,到时候会根据检查结果来判定你是否合格。你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检查前的注意事项张护士会提前告诉你的。小张,请你带她去病房。”

“谢谢吴医生!那个……我能不能和一个叫朱宵灯的女生住在一起?”蔺桷可怜兮兮地求道。

“你们是一起来的吗?”

“不是的,我和她在候诊的时候才认识。不过我们两个马上要参加高考,我想找她借辅导书。”

吴简文想了一下:“我跟上面请示一下,尽量把你们安排在同一间病房吧。”

“谢谢吴医生!谢谢张姐姐!”

张护士喜欢这个姑娘的淳朴,又同情她没有父母陪同,所以也想帮她一把,于是特意把她安排到了一个还剩三张空床的四人间。

雀研所将男女病人安置在不同的楼层,普通病房全是四人间。只有生命垂危的病人被允许享用单人特护病房,不过他们一旦可以接受正式的治疗,就必须立刻搬出来。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尽头一扇大大的窗户。透过它,可以欣赏到大片的松林山景。房间里并排了四张床铺,由门至窗依次从一号编到四号。

三号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女孩,蔺桷被她吓得不轻——那个床头卡上写着“周婷,19岁”的女孩根本就跟死人别无二致。

周婷整张脸皮透出一片不寻常的青黑色,蔺桷仔细留意她的胸膛,很难看出呼吸起伏的痕迹。

“你就睡周婷旁边吧。”张护士指着二号床说,“她来的时候病情比较重,现在好很多了,可能需要你偶尔照顾一下她。”

蔺桷很不想答应这个请求,可碍于自己提出要和朱宵灯住一起,欠张护士的人情不能不还。

“需要帮助就按呼叫器,或者直接到护士站找当班护士。食堂在四楼,二十四小时开放。”张护士说完便出去了。

每个床头柜上整齐地摆放了洗漱用具,墙上有电视,床之间还有隔帘,为患者考虑得非常周到。她打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干净明亮,配上叫不出名儿的设施,称得上豪华了。说起来她们村到现在都没通上煤气,每次洗澡都必须先生火烧水,再用水桶兑好提进旱厕。

“这些玩意儿怎么用?”蔺桷犯了难。

她之前喝了太多饮料,这时候尿意上来了。蔺桷望着马桶,猜想应该是用它解手。她试着揭开盖子,发现里面有一个塑料圈儿,摆弄半天还是不知道怎么使用。最后她索性把塑料圈儿也揭开,双手扶着墙踩上去,颤巍巍蹲着解决了问题。

“哪个神经病发明的这种上厕所方式?好危险!”安全跳下来的瞬间,她看见贴在墙上的“小心跌倒”的告示牌,“怪不得要贴个牌子,换谁谁也得跌个狗吃屎。隔壁床那个半死不活的女生要上厕所还得了?我哪能扶得住她?”

上完厕所她不懂怎么冲水。费了好半天功夫,急出一身汗,终于被她研究出了门道,毕竟在这么干净的卫生间里不冲水也太不文明了。

这时已经下午三点多,蔺桷的肚子又饿了,与其和这个散发出死亡气息的女生待在一起,不如去食堂混混时间。

正当她锁好储物柜准备出门,一名护士带着一个青年男子进来了。

这是个外形出众得让人难以忽视的男人。他约莫二十出头,裹一件黑色双排扣长大衣,着深色长裤和休闲皮鞋。此人宽肩窄腰,身材高大,寸头凸显出他鲜明的五官,严肃的表情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信号。

男子径直走向躺在床上的周婷,背对着蔺桷和护士坐在她的旁边,一语不发。

“你要出去吗?”护士问蔺桷。

“我准备去食堂。”蔺桷回答的时候,目光还没来得及从男子身上收回。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是家属和朋友的探视时间。”护士仿佛看透了蔺桷的心思。

蔺桷脸上一红,尴尬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便逃了出去。

英俊!

这是蔺桷能想到的唯一形容词。

英俊!英俊!太英俊了!

蔺桷兴奋得一路小跑。

“刚刚他好像看了我一眼?”

蔺桷激动的心情刹那跌落谷底。她在患病之前虽然谈不上漂亮,但也常被同学和长辈夸可爱。而现在呢,蔺桷摸摸自己的眼睛和脖子,丑在美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地丑了。她想大哭一场,立刻死了算了。

电梯门开启,里面的人催促她赶紧进去,羞耻心让她迅速收起无人关心的绝望情绪。走进宽阔气派的食堂,她要了一份套餐坐到角落里慢慢地吃。

食堂里人不多,但因为是探病时间,有一些患者和家属正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蔺桷想念妈妈还有她做的菜,她现在怎么样了?宝宝出生了吗?

还有朱宵灯,她能不能合格?张护士会不会把她安排到其他病房?如果朱宵灯不和她住一起,自己会多么失落啊!三号床那个恐怖的女孩万一半夜悄悄死了,那她不是要和尸体睡在一块儿?

哎,真不想回病房啊!

那个长得那么好看的男子是谁?他是周婷的哥哥,还是男朋友?

真羡慕周婷,有这样一个美男子来看望她,她真幸福。

蔺桷没有谈过恋爱,虽说以前对异性有过好感,但在因病变丑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了。

她觉得自己可笑又肤浅,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居然能把她的情绪像筛糠一样颠来倒去。

“探视时间到了,他肯定走了,我也赶紧回病房等朱宵灯吧。”

她站在门口,发现那个扰乱她心弦的身影并没有离去,有点颓丧又有点窃喜,不自觉地做起了青春期的白日梦。

“小蔺你好,我叫盛典,我是周婷的朋友。”盛典见蔺桷回来,竟主动向她搭话,“我在等你。”

蔺桷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白日梦成真了?羞怯的她忘记了自卑,直直地看向那张吸引人的脸。

圆润饱满的嘴唇轻轻变换着形状,整齐洁白的牙齿微微露出,更增添了他的风度。可惜上下跳动的喉结深处震动出来的句子却并非蔺桷所期待:

“婷婷因为不小心食物中毒,病情很严重,这几天晚上能不能麻烦你替我留心她的状况,如果她醒了或者出现意识了,麻烦你帮她叫一下护士,如果她稍微好一些了,需要吃饭或者上洗手间,能不能麻烦你帮她打饭、扶她下床呢?”

充满魔力的嗓音配上彬彬有礼的请求,蔺桷如何说“不”?

盛典感激地向她弯腰致意,遂又回头凝视周婷。

蔺桷确定他就是周婷的男朋友,她坚信它他的眼神包含了爱情成分。

在盛典的光辉照耀下,周婷的脸看起来似乎没有那么瘆人了。

护士又带了两个女生进来,一个是朱宵灯,另外一个叫陈怡竹。两个女生一进门也被盛典所迷,少女们**裸的注视使盛典有些尴尬,干脆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蔺桷和朱宵灯相见之后高兴地抱在一起跳,护士立马请两个丫头安静,不要吵到其他病人。朱宵灯被安排睡一号床,陈怡竹睡四号床。护士又交代她们三个明天早上八点到护士站集合,用餐之后就要开始第一天的全身检查。

“有什么事按铃。”护士说完后离开了。

陈怡竹早就巴不得护士赶紧走,她大叫了一声:“人有三急!你们别和我抢厕所!”然后呲溜一下晃进卫生间。

不出一秒便听见她在厕所爆发出一阵咆哮:“哪个土包子把马桶边儿踩得到处都是泥啊?”

蔺桷的脸腾地一下涨成紫色,她马上明白了那个自己踩上去的玩意儿叫作马桶,小说里有写过,但因为她一直住乡下所以从来没见过,更别提怎么使用了。

朱宵灯和盛典的眼神像两束聚光灯,照得她无处遁形。那一刻蔺桷无比后悔认识他们,如果坚持独来独往,就能把自己保护得天衣无缝。

正当蔺桷无所适从的时候,盛典向她走来。

他来救我了!蔺桷在心中激动地呐喊。

“婷婷就拜托各位费心,我不打扰了,再见。”

脑筋仿佛被剪断一般,他已消失在门口良久,蔺桷仍没有反应。陈怡竹及时敲醒了她:“蔺桷,是你吧?是你踩到马桶上去的吧?肯定没错,洗手间在我和朱宵灯进来之前就只有你用过。”

蔺桷正准备承认错误,朱宵灯跨到卫生间门口说:“你有什么证据确信是蔺桷?刚才叫盛典的男人不是也在这儿吗?你怎么不问问他?”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会冤枉好人?那男的看打扮就是城里人,还能不知道马桶怎么用吗?”

“那你说,女孩子上厕所为什么要把马桶圈抬起来,不怕弄脏屁股吗?”

“……”陈怡竹没思量到这一点,一时想不出怎么反击。

原来城里的女孩子上厕所都是坐着。

朱宵灯抽了几张纸巾,用水浸湿之后把马桶上的泥印仔细擦干净,又喷了酒精消毒,然后催促陈怡竹快些进去。

陈怡竹来的路上和朱宵灯聊过几句,大致打听到了朱宵灯的家庭情况,因不想和她产生矛盾,故选择忍下这口气:“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追究了。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个月时间相处,希望大家都讲讲卫生。”

蔺桷很后悔住进这儿,虽然朱宵灯是个好人,但她还是隐隐地期盼远离三位病友。

朱宵灯看出她的不开心,小声地问:“你是不是没用过马桶?等会儿我教你。”

蔺桷很不想承认,可想到卫生间里的淋浴设施自己也不认识,要是再出丑,陈怡竹一定会逮住机会闹得人尽皆知,于是只好点头。

朱宵灯继续问:“那个叫盛典的长得好帅啊!他刚才和你聊些什么?”

蔺桷指了指周婷:“他要我等她醒了帮她打饭,扶她上厕所。”

朱宵灯凑到蔺桷耳朵边:“陈怡竹爸妈好像来头不小,家里特别有钱,你别跟她大小姐计较。”

蔺桷一阵不服气,凭什么因为穷就要低人一等?朱宵灯看似处处维护自己,但又处处暗示她该有自知之明。她对朱宵灯的好感逐渐消失了。

赌上气来,蔺桷拿出随身听戴上耳机躺上床不说话。她羡慕周婷既不用面对周遭复杂的人际关系,又拥有那么优秀的男朋友。大家都是一起来接受治疗的,命运看似相同,实则判若云泥。

伴着郭子聪哀伤的歌声,奔波了一天的蔺桷慢慢入睡。

朱宵灯看着情绪阴晴不定的新朋友,想起爸爸曾经提起过甲亢患者很容易发怒抑郁,只好安慰自己蔺桷不是不识好人心的人。

陈怡竹光着身子从卫生间出来,把朱宵灯吓得发懵:“你干嘛呢?”

陈怡竹得意道:“我要趁厕所还干净的时候把澡洗了,要是等下土包子又弄得脏兮兮的,多晦气!”

朱宵灯赶紧伸长脖子看了看蔺桷,发现她还在睡觉,抚了抚胸口道:“我说你啊,大家都是病友,别把关系搞得太僵。”

“知道啦,我以后注意。不过你也要提醒她,这屋子里就她一个穷人,不能老是要求我们迁就她吧?”

“你认识周婷?你知道她家里有钱吗?”

陈怡竹更得意了:“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她的鞋。”

朱宵灯扭头一看,周婷床脚边摆有一双拖鞋和一双皮鞋。

“这是今年顶级品牌最新推出的限量款,只卖给全球最有身份的客人。”

“这么夸张?”

“还有她床头的手机,有钱也买不到。想不到吧?”

朱宵灯张圆了嘴:“我爸才用Bp机呢!她这么小,就有手机了?”

“所以你说她家有钱不有钱?”

朱宵灯不得不折服于陈怡竹的世故和观察力。

“呵呵,我敢打包票,在这栋楼里所有的病人之中,蔺桷就算不是最穷,也是垫底的了。”陈怡竹急于露才扬己,继续分析道,“就拿你来说,你是怎么知道雀峡生命研究所的?”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爸爸是医生。”

“那你知道就不奇怪了,实话告诉你,雀研所从成立到现在已经十来年了,政府是故意不宣传的,没有内部消息谁告诉你啊!像蔺桷这样连马桶都没见过的,我敢保证她们那个地方的医生连听都没听说过雀研所。”

朱宵灯本以为陈怡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不料她竟有如此见地。虽然看不惯她飞扬跋扈的性格,却忍不住由衷夸叹:“你好厉害,怎么懂这么多?”

陈怡竹哈哈笑道:“这算什么厉害,你也太短见了。”

朱宵灯美目一翻:“不跟你说了,我肚子饿,去吃饭了。”

“我也去!”陈怡竹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关上灯和门追着朱宵灯去食堂。

静悄悄的房间里突然“啪”地响了一声,原来是蔺桷的随身听磁带播放完毕,按下的播放键自动弹起。

还好她们出去了,否则自己装睡的模样差一点就露馅。

蔺桷一直在装睡,她从小就有这个习惯,在不想搭理人的时候就喜欢装睡,尤其是当别人以为她睡着了,她就更不好意思突然“醒过来”。她常常在妈妈和叔叔为了她的事吵架时装作没听见,这是她维护家庭和睦想出的小妙计。

陈怡竹的话让蔺桷的心五味杂陈,她一方面气陈怡竹拜高踩低,一方面为通过郭子聪得知雀研所而庆幸不已。

借着房门玻璃透进来的灯光,她小心翼翼抽出郭子聪的磁带按在胸上,决定正式把它当作自己的护身符。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扫到黑暗中两个发光的亮点,她骨寒毛竖地定睛一看,亮光来自隔壁床周婷睁开的双眼。

蔺桷浑身发寒,手臂骤起一层针刺般的鸡皮疙瘩。她把磁带塞回枕头底下,跳下床开了灯。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两人一下适应不过来,蔺桷抬起手遮住眼睛,而周婷因为手脚还不能动,只能侧过头阖上眼皮。

“你醒啦?什么时候醒的?”蔺桷壮着胆问道,“我帮你叫护士。”

周婷没有作答,蔺桷也不敢多看那张吓人的脸,决定直接去护士站。

三名医生和四名护士涌进去为周婷做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鼓励她慢慢试着活动手指和脚趾,做一些简单的表情。周婷配合得不错,医生微笑着说:“治疗效果很好,再过两天你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护士端来热米汤,关切地问她肚子饿不饿,可以先试着喝一点适应吞咽动作。

蔺桷离得远远地,以免妨碍医务人员的工作。她一开始就对这里的医生和护士抱有好感,眼前这一幕教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并殷切地期盼获得治疗资格。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