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段倾朝忙完公务就歇下了,但却一心想着去找川希辰。
才坐下不久,屋外传来敲门声。
段倾朝揉着紧皱的眉心,浮躁道:“进。”
堇花唯唯诺诺进了门,低着头小声道:“殿下,沐浴水烧好了。”
段倾朝微微颔首。
堇花见状也要离开,却被叫住。
“今夜何人守夜?”段倾朝看着她。
堇花抿了嘴,又道:“回殿下,今夜是余大人和东院的傅大人。”
他默默地点了头,堇花也退去。
段倾朝撑着扶手站起,出了书房去往湢房。
进了门,绕过那扇屏风,浴池就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中,莫名地接二连三地冒起了泡。
段倾朝疲惫过头,未注意身后的异常,自顾自脱下外衣。等他回过头时,浴池里的水花四溅,水里染出一丝红,令人觉得诧异又惊悚。
他缓过神才发觉水的不对劲,手指攥紧,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丝红晕开。
“哗啦”一声,只见川希辰猛地从水中冒出,头巾已摘,披下的银发被水浸湿,散在水中,水珠顺着脸颊滑下,眼睫毛上也沾湿一点。
川希辰抹了一把脸,又撩开碍人的长发,睁开双眼,与段倾朝对视。
“殿下?”
川希辰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段倾朝歪头看他,语气里偏有些惊吓:“你怎会在这?”
川希辰难言以对,总不能说自己是路过。
要是被误以为是来暗杀南渊王的,岂不是自寻死路?他一再确定自己是传送到后院的池子,但又怎会被送到此?
段倾朝也不为难他,取下架子上的绸布,唤他上来。
川希辰只好乖乖上去,瘫坐在地上拧干衣服,手捂着胳膊愈疗伤口。
段倾朝搬了凳子坐他身旁,瞧了一眼他胳膊上的伤口,好似知道了什么,试探性问:“你受伤了?”
川希辰抬眸望他:“我去了趟相府,替苏青拿回他母亲的遗物,离开时被发现,遭了袭。”
他并没把段夏妍找他的事告知。
段倾朝长叹气,说到底还是心疼:“那真是过去冒险,若有心帮他,我也能让阿煜去拿。”
“可是……”川希辰愣了会,“我这趟可不是白去的,我探听到了情报。”
“行了,你还是想擦干净再说。”
川希辰摸了摸头发,一股香味,甩了甩,不好意思道:“嗯,给殿下添麻烦了。”
段倾朝把布往川希辰头上一盖,又了揉了揉,语气稍重道:“不麻烦,就怕你出了事。”
川希辰心事重重念道:“知道了。”
难得一次有人会觉得不麻烦,川希辰这么大一个麻烦摆在他眼前却能如此冷静,换做别人早给他送走。
他回房间换了身衣服,擦干头发晾了好一会。
段倾朝也趁此叫人重新准沐浴水。
挽春还在屋子里,只不过怕被发现早变成蛇躲了起来,听见开门声便探出头望去。
川希辰关紧门,取了衣服到屏风后换,将挽春的事遗忘在后。
等他走出来是挽春已爬上圆桌。
“你怎么还在?”川希辰还以为他早已回将军府,没成想他还留在这。
挽春立起身疑惑地看着他,道:“你同吾索要灵力去作甚,怎么一身湿着回来,又闯祸了?”
川希辰白他一眼:“没事,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能感知到城里有其他灵蛇吗?。”
挽春摇头。
川希辰眉头一皱:“骗我呢,当年你在恒州不也能寻到其他仙灵蛇。”
“那村子多大一个,盛都城又多大,除非你带吾绕京城逛一圈。”
川希辰沉默许久,硬是想不出怼他的话语,干脆静坐下来。
挽春也没在出声,趴桌上歇息。
桌上那点蜡烛也烧完,火光熄灭使这个房间暗沉下来,寂静又阴森。川希辰托下巴干坐着,发呆许久,思绪万千,绕了好几个回路才记起苏家的事。
他脑子里纠结许久,该怎么跟段倾朝说这事。
他还未理解二人的话,他们打算弑君的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也只是自己的推测罢了。
门外踏步声响起,挽春本能警惕起来,麻利地往桌下钻。
川希辰缓过神来,起身去探看,一开门就见段倾朝提着灯笼走来。
段倾朝往屋子里瞧了瞧:“怎么不点灯?”
川希辰回头看一眼燃尽的蜡烛,反应过来。
“忘了,我这就去拿蜡烛。”
他翻找出蜡烛来,点了火摆在桌上。
段倾朝坐下,没注意到底下有什么不对劲。
川希辰坐在他对面,桌底光线偏暗,差些踩到挽春。
段倾朝先是开了口:“你说你听到了什么情报?”
“啊?”川希辰还没想好怎么说,又怕太乱,愣是说不出半句。
“莫要担心,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就行。”
听他这么一说,川希辰只好把在苏家所听所闻如实告知。
段倾朝听后有些半信半疑:“真有此事?难怪他们会如此心急。”
急什么,怕洛王爷抢了皇位?
川希辰想起前天苏甫志说的话,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当真听清楚了?”
“当真。”川希辰点点头,指着耳朵,笑着:“我耳朵可灵了。”
段倾朝轻哏笑一声:“那你挺厉害的,将军大人说你只会帮倒忙,怎么看你都不像是那种人。”
川希辰撇撇嘴,念道:“别听他的,大哥对我的印象就只有闯祸惹事,何时能见识到我是真本事?”
“确实,你本事挺大。”段倾朝夸道。
川希辰被这么一夸瞬间得意起来,嘴角不自觉往上提。
他本事就是这么大,也不是谁都能闯祸闯到城里人尽皆知。
“但还是留个心眼较好,虽知道苏家私底下又密谋着什么破事,特别是宫里那位苏贵妃,就怕这三人合伙给陛下灌毒药。”
“既然你这么说,那后日进宫,去见陛下,你不是会医术吗,我去寻太医要陛下的药,你瞧瞧那些药物是否有毒。”
川希辰没见过皇帝,但也听段夏妍说过,她那位大哥这些年脾气越发暴躁。
只怕自己跟进宫里惹了事。
要真如此川御烽肯定又训他到宫里惹事,若牵连川家也不好。中秋后就将要科举考试,川诗霍是殿试,要毁了家里名声拖了他的后腿更不好。
“若陛下喝了这么多年药真不见身体有所好转,想必是药的问题。”川希辰道,可转念一想,还是有些不安,“我真能去吗?”
段倾朝点头笑笑:“为何不可?那你早些休息,明日同府里人上街逛逛。”
川希辰乐呵呵地应下,送走段倾朝。
二人的谈话挽春听得一清二楚,等他人走了又爬上桌。川希辰关上门回头一看,又忘了他在屋里。
“你这般神出鬼没的想吓死谁?”川希辰一把掐住挽春的身子,给他劈头盖脸一顿训。
挽春却不以为然,将他的话当耳边风,开口道:“你要进宫?”
“干甚,你羡慕?”川希辰松了手,挽春身子往回缩。
“吾不羡慕。”挽春不屑道,“吾同天华进宫时你还没出生呢。”
川希辰翻了白眼,心里讽他一句。
挽春又道:“你进宫带上吾,说不定路上能感知到其他仙灵蛇。”
后日,段倾朝带着川希辰进宫。
盛都皇宫很大,且金碧辉煌,宫殿墙上柱子上雕着龙凤图纹,汉白玉筑的墙高达四五米。川希辰看得眼花缭乱,这一幕壮景映入眼帘,长八只眼都欣赏不过来。
段倾朝见他眼里冒光,不由发问:“怎样?”
川希辰哪见过这景象,他前些日才觉得洛王府如同一个花园,没成想进了宫,长了见识。
“是我没见过世面。”川希辰尴尬笑笑。
前来接应的公公早以在此等候,那人年迈,面相温慈,但一阵无法描述的威严感裹住他,看着不好惹。
这人便是陛下身边红人孙公公。
孙公公眯着眼看向二人,弯腰行礼,沉声道:“见过南渊王殿下。”
他又打量起川希辰,眼里透露出一股不爽,川希辰被盯得全身不安分。
“殿下身后这位是?”孙公公问。
“这位是同我来的。”段倾朝回应,“镇国将军府的川二公子。”
孙公公语重心长“哦”了一声,翻眼仔细瞧瞧面前少年的样貌,觉得几分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
川希辰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可不喜欢被陌生人一直这么盯着。
孙公公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是来接人的,好笑地引着二人进宫殿。他老人家走得慢,心也不急,而二人只能跟着,再急也只能忍着。
等到大殿门口,便有人从里头出来,那人同孙公公悄悄说了几句就离开。
孙公公扭头笑道:“陛下才歇息,二人可否等会?”
段倾朝颔首道:“无妨,听公公安排。”
二人就在殿外院子里的亭子坐下,朝殿门望去。
过会,殿内又出来二人。
孙公公同他们说了几句,又转身指向二人所在的亭子。
川希辰腰板挺直,却不敢再往那头看。
段倾朝察觉他的紧张,左腿抖得厉害,笑着调侃他:“抖腿易散财。”
“别瞎说。”川希辰回了一句,“我本来也没多少钱。”
段倾朝下巴指向前来的二人,道:“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