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缨 第3章 明日晨课，我能和师姐一起吗？

意识在无边的混沌与尖锐的痛楚间沉浮。

归缨能“看”到自己体内已沦为战场。百年苦修、澄澈如冰的无情道灵力，正与自青岚镇引入的、混杂着万千恶念的暴戾魔气殊死搏杀。冰与火在她每一条经络中冲撞撕扯，空寂与混乱交织，几乎要将她的神魂也一并碾碎。

更可怕的是道心上那道裂痕——细微，却真实存在。无情道基，讲究圆满无瑕，此刻这裂痕如同美玉生瑕，让她百年坚守的道境出现了致命的破绽。

她以残存意志固守着灵台最后一点明光，将所有神识内收，全力疏导、压制那失控的力量。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狂暴的魔气在她不惜损耗本源的强行压制与无情道心法的炼化下，终于被逼退、压缩，盘踞在气海深处，形成一团凝实却蛰伏的阴影。

归璎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熟悉的静心苑顶棚，简朴，空旷。窗外天光晦暗，似是黎明前最沉郁的时刻。

试图撑起身，四肢百骸传来虚脱般的酸软，经脉空荡，灵力耗损极巨。而那团被压制的魔气，如同潜伏的毒蛇，在她每一次呼吸间都带来隐隐的刺痛与滞涩。

“醒了。”

低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平静得近乎漠然。

归缨侧过头。

任壹就坐在离床榻不远处的蒲团上，背对着她，面向窗外灰蒙的天际。他依旧穿着那身弟子服，背影清瘦挺直，仿佛从未移动过。

“是你带我回来的。”她开口，声音干涩，语气肯定。昏迷前手腕上那冰冷强势的触感，记忆犹新。

任壹没有回头，只极轻地“嗯”了一声。

“多久？”

“三日。”

三日……时间不算长，但足够宗门内暗流汹涌。她内视着那团与自身灵力微妙对峙的魔气，心知此事绝难轻易善了。

“青岚镇……”

“魔物已除，残余魔瘴由后续长老净化，镇民无碍。”他的回答依旧简洁，不带情绪。

室内重归沉默。

归缨能感觉到，任壹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屏障，丝丝缕缕弥漫在静室，将外界的一切探知隔绝在外。这种被圈占的感觉并不令人舒适，但她此刻无力，也无心去打破。

她尝试运转心法，滋养受损经脉，那蛰伏的魔气立刻蠢蠢欲动，引得她喉头一甜，一丝腥甜涌上，又被强行咽下。眉间不易察觉地蹙紧。

就在这时，任壹忽然转过身。

天光从他身后透入，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雪地里盯住猎物的饿狼。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

归缨抬眸与他对视，脸色苍白，眼神却已恢复清明，尽管那清明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他俯下身，距离瞬间拉近到极致。归缨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冷冽与一丝血腥气的味道。他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带着冰凉的触感。

没有触碰，只是停在极近的距离，黑沉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平静的伪装，看进她体内那场尚未平息的风暴。

“很难受？”他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奇异的、近乎蛊惑的沙哑。

归缨没有回答。

任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没有关切，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冰冷的兴奋。

“我知道那种感觉，”他低语，如同分享秘密，“灵气和魔气在身体里打架……像烧红的刀子割，又像被冻在万年玄冰里……恨不得把一切都撕碎。”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翻涌着属于他自己的黑暗记忆。

“但是，师姐，”他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令人心悸，“你压住了它。”

他盯着她，眼底幽火燃烧得近乎疯狂。

“你能压住它。”

这不是疑问，是结论。是基于他对魔气的了解，也是基于他对她一种近乎偏执的信任。

静室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刻意拔高的、带着惶急的通报：“归缨师姐！掌门和各位长老已至前厅，请您速去相见！”

声音穿透了任壹布下的灵力屏障，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任壹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化为极致冰冷。他扫向静室门口的目光，阴鸷得吓人。

归缨撑着床沿，缓缓坐直身体。魔气因动作翻腾，脸色又白几分，但她腰背挺得笔直。

该来的，总会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腥甜，掀被下榻。

任壹却抢先一步，拿起一旁她平日穿的外袍，递到手边。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看着她披上外袍，整理衣襟，整个过程沉默迅速。

在她即将踏出静室的那一刻，他忽然在她身后开口，声音恢复了低哑平静，却字字清晰：“他们若问起魔气……”

归缨脚步未停。

“……便说是我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烙印，刻在寂静的空气里。

归缨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任壹独自站在空旷的静室中，窗外黎明前的黑暗正浓。他缓缓抬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细微、与归缨体内同源的魔气残痕，那是他方才靠近时，悄然捕捉。

他凝视着那缕黑色气息，眼底翻涌着深沉的、近乎痴迷的暗色。

收拢手指，将那缕魔气碾碎在掌心。

嘴角，扯出一抹无声的、冰冷的弧度。

他的师姐，染上了他的颜色。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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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掌门玄昀真人端坐主位，面色沉静。下手两旁，数位长老肃容端坐，戒律长老玄肃真人脸色最为难看，周身威压让殿内弟子几乎窒息。

归缨步入殿中，依礼躬身：“弟子归缨，参见掌门，各位长老。”

声音平稳，却难掩虚弱。

玄肃长老不等玄昀真人开口，便厉声质问：“归缨！青岚镇魔气冲天，你作何解释？身为真传，修持百年，怎会身染如此精纯魔气？！”

数道强横神识毫不客气扫来，带着审视、怀疑，甚至贪婪。

归缨身形微晃，体内魔气受激躁动，冲击封印，剧痛让她额角沁出冷汗。她抿紧唇，调动残余灵力护住心脉气海，正要开口——

“是我的。”

低哑、平静，却带着冰冷穿透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所有目光、神识，尽数转向说话之人。

任壹上前一步，与归缨并肩而立。他微微抬头，直面诸位长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黑沉如同永夜。周身阴郁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竟将数道长老神识隐隐排斥在外。

“你说什么？”玄肃长老眉头紧锁，目光如刀。

任壹重复，语气无波：“那魔气，是我的。师姐为救我，不慎沾染。”

殿内哗然！

“荒谬！”玄肃长老猛拍扶手，檀木化为齑粉，“归缨修为已至化神，心志坚定，岂会因救你而轻易被魔气侵蚀？！任壹，你休要信口雌黄！还是说，你二人早有勾结，修炼邪魔外道？！”

指控严厉，几近诛心。

归缨指尖微颤，任壹却已再次出声。

他甚至不看玄肃长老，目光平视前方，空洞冷漠：“长老若不信，可亲自探查。”他摊开双手，毫不设防，“我体内魔骨天成，魔气同源共生。师姐灵力清正，截然不同。一试便知。”

他顿了顿，嘴角扯动冰冷弧度。

“还是说，长老不敢？”

玄肃长老勃然大怒，灵压暴涨：“狂妄小辈！”一道凝练如火的神识直刺任壹气海！

任壹身体剧震，脸色由白转青，嘴角溢出血丝。但他依旧挺直站立，没有闷哼。体内魔气汹涌反击，与外来神识激烈冲撞。

那魔气精纯暴戾，带着原始毁灭气息，与归缨体内经过炼化、混杂道韵的魔气截然不同！

玄肃长老脸色微变，收回神识，看向任壹的眼神惊骇忌惮。他沉默片刻，转向玄昀真人：“掌门，此子体内魔气确系天生，与归缨所染并非完全同源。但归缨身染魔气亦是事实，此事……”

玄昀真人缓缓睁眼，目光深邃，掠过任壹嘴角血迹，落归缨苍白面容上。

“归缨，守护苍生是本分，然道心不固，致使魔气侵体，险酿大祸，亦是有过。”

“弟子知错。”归缨垂首。

“即日起，于静心苑禁足思过，非召不得出。直至魔气尽除，道心重塑。”玄昀真人看向任壹，眼神复杂，“至于任壹……”

“掌门！”玄肃长老急道，“此子魔性深重，留在宗门终是祸患！不如……”

“禁足后山寒潭洞，非令不得出。”玄昀真人打断，语气不容置疑，“由执法堂看守。”

处置严厉，却留有余地。

玄肃长老咽回话语，目光冰冷。

“带下去。”玄昀真人挥手。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

经过归缨身侧时，任壹脚步微顿。

他没有看她，只用带着血腥气的低哑声音，飞快说了一句：“等着我，师姐。”

然后，头也不回，走向那终年寒气森森的后山禁地。

归缨独自站在原地，承受各异目光。体内魔气隐痛，道心裂痕传来清晰脆响。

她微微闭眼。

等着？

她等的，从来只有大道清明，苍生安宁。

至于其他……

她转身，向静心苑走去，步履缓慢坚定。

与她何干。

嘿嘿，欢迎观看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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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等着我，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