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洞,是太一仙宗刑罚与囚禁的极致体现。
洞口终年缭绕着能冻裂骨髓的白色寒雾,尚未靠近,那仿佛能凝固灵魂的冷意已无孔不入。洞内并非黑暗,四壁凝结着万载不化的幽蓝玄冰,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晕。中央一潭死水,黑沉得不见底,仿佛连时间流经此处,都会被冻结。
任壹被投入此地,厚重的玄铁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断绝了所有声息与温度。
他没有试图运功抵抗那蚀骨的寒气,甚至未曾如寻常受罚弟子般打坐调息。他只是走到寒潭边,撩起冰冷刺骨的潭水,缓慢而仔细地清洗掉嘴角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动作从容,仿佛身处并非绝地,而是寻常居所。
随后,他选了一处相对平整的冰面,盘膝坐下,阖上了双眼。
并非修炼,也非思过。
他在“听”。
神识如无数纤细而坚韧的丝线,以他为中心,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穿透这能冻结灵力的极致严寒,向外蔓延。寒气能禁锢形体,却无法完全阻隔天生魔骨与天地间至阴至暗气息的共鸣。
他捕捉着石门外执法弟子规律踱步时衣袂的摩擦声,捕捉着更远处山林深处夜枭的孤啼,捕捉着风中带来的、极其微弱的……属于太一仙宗主峰方向的灵气流转。
他在无数混杂的气息与声响里,精准地分辨、捕捉着那一缕。
清冷,澄澈,如今却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与他同源却更为隐晦压抑的……黑色丝线。
那是归缨的气息。
他能“听”到她仍在静心苑。她的灵力运转比往日滞涩沉重许多,那团被强行压制的魔气,像一颗深埋在她气海的不稳定毒种,每一次她试图运转周天疗伤或修炼,都会引动那魔气的细微躁动,带来针砭神魂般的痛苦。
任壹的嘴角,在绝对的黑暗、寒冷与寂静中,勾起一个无人得见的、冰冷的弧度。
很好。
她在承受。和他一样。
这认知带来一种扭曲的安宁。
时间在这极致严寒的囚笼里失去了刻度。不知过去了多久,几日,还是几月。
某一刻,任壹闭合的眼睫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他“听”到了不同的动静。
不是执法弟子规律的巡视,也非山中鸟兽的寻常活动。是许多道……陌生的、带着强烈目的性与审视意味的灵力波动,正从四面八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汇聚向太一仙宗的山门。那些灵力属性各异,炽烈、厚重、锋锐……却无一例外,都裹挟着一种高高在上的、隐含敌意与贪婪的洪流。
仙门百家的人。
他们来了。
为了“正义”的旗帜,更为了她体内那团足以令任何修士垂涎或恐惧的魔气,以及她这个身负魔气却未立即消亡的、“特殊”的存在。
石门外的执法弟子似乎也收到了讯息,脚步声变得急促杂乱,压低的、带着惶惑的交谈声隔着厚重的石门隐约渗入:
“……果然来了……”
“……要宗门给个交代……”
“……归缨师姐她这次……”
任壹缓缓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孔在周遭幽蓝冰光的映照下,深不见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即将掀起毁灭风暴的死寂。
他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逐渐清晰的喧嚣声。那是无数修士驾驭法器、汇聚成潮的轰鸣,如同逐渐逼近的末日雷音。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道貌岸然的灵韵之下,翻涌着怎样虚伪的焦急与**的盘算。
他们想要他的师姐。
想要审判她,剥离她,或许……“研究”她。
冰面之下,仿佛有无形的、来自九幽深处的暗流开始涌动。洞窟内永恒不变的极致寒冷,被某种更本质、更狂暴的力量排斥开,以任壹为中心,形成一个微妙的、令人心悸的真空地带。
他依旧盘坐着,没有动。
直到某一刻,山门方向的喧嚣与灵压达到了顶峰,一道灌注了充沛灵力、洪亮如钟的声音,如同炸雷般滚过太一仙宗的上空,其威势甚至强行穿透了层层阻隔,清晰地撞入这死寂的寒潭洞:
“玄昀掌门!吾等今日联袂而来,只为求证一事!贵宗弟子归缨,身染精纯魔气,此事关乎天下苍生,关乎正道存续!还请贵宗交出归缨,由吾等共同勘验!若其心已入魔,当按律处置,以正视听!若其心尚存清明,吾等亦可集百家之力,助其驱魔卫道!”
冠冕堂皇,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
石门外,执法弟子的呼吸瞬间屏住,连低语都彻底消失。
寒潭洞内。
任壹低垂的眼睫下,那一片沉沉的死寂,终于被彻底打破。
不是愤怒,不是焦急。
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冰冷的疯狂,在他眼底最深处,如墨滴入水般迅速晕染开来,浸透了整个瞳孔。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周身覆盖的薄冰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在幽蓝的冰面上摔成晶莹的齑粉。他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脖颈,骨节发出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然后,他抬步,走向那扇厚重的、铭刻着无数强大封印符文的玄铁石门。
没有运功,没有蓄力。
只是平静地伸出右手,食指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冰冷粗糙的铁门中央。
指尖触碰的刹那,门内门外,仿佛两个即将碰撞的世界。
门外,是仙门百家的步步紧逼,是正道存续的凛然大义,是无数双或担忧、或贪婪、或冷漠的眼睛。
门内,是万载玄冰都无法冻结的、无声疯长的偏执与毁灭。
他微微偏头,像是隔着这厚重的石门,聆听着远方那场因她而起的喧嚣与逼迫,嘴角勾起一个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的弧度。那笑容纯粹,明亮,甚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恶意与兴奋。
够了。
这场由虚伪与贪婪构成的闹剧,该由他来终结了。
用他的方式。
他启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一切屏障与喧嚣的冰冷力量,如同无形的死亡涟漪,以寒潭洞为中心,悍然扩散开去,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回荡在每一个聚集在太一仙宗山门前、每一个关注着此事的人的识海深处:“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笑意。
山门前,鼎沸的喧嚣瞬间死寂。
所有修士,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立场如何,都在这一刻骇然失色,徒劳地寻找着这冰冷声音的源头。
端坐于大殿深处的玄昀真人,眉头骤然紧锁。
静心苑内,正以内息强行压制魔气反噬的归缨,猛地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眸中第一次掠过无法掩饰的惊愕。
然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宣布既定事实般的口吻,将一枚无形的巨石,投入死寂的湖面,激起万丈狂澜:“既然来了,便正好——”
“参加我与师姐的婚礼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扇由历代强者加持、坚不可摧的玄铁石门,自任壹指尖触碰的那一点开始,无声无息地化为了最细微的尘埃。
不是崩碎,不是炸裂,是彻底的、归于虚无的湮灭。
粉尘尚未落定,他已踏出囚笼。
周身魔气,如渊如狱,冲天而起。
这个任壹也是疯了 病娇阴湿疯批男鬼和冷脸萌一心天下大道女主[鼓掌][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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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们想要他的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