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头颅深垂,身体因为虚弱和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陆止安的目光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他的脊梁上,几乎要将他压垮。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他等待着预料中的雷霆震怒,等待着那卷黑色胶带或者更可怕的东西。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彻底破碎的准备。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陆止安只是沉默地站着,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或愤怒,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彻底放弃抵抗、主动呈上的祭品。
良久,陆止安终于动了。他没有走向存放惩戒工具的柜子,而是缓步走到周予安面前,蹲下了身,与他平视。
这个动作让周予安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因为跪姿而无法动弹,只能被迫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距离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陆止安眼底细微的血丝,以及那瞳孔深处翻涌的、被他强行压抑的暗流。
“请罚?”陆止安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具压迫感,“请什么罚?”
周予安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在陆止安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狡辩都显得苍白可笑。他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坦白:
“我……我用您教的思路……偷偷做了江临的项目……还……还收了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耻辱。
说完,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几乎要瘫软下去。
陆止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早已了然于胸。直到周予安说完,他才缓缓抬起手。
周予安恐惧地瑟缩了一下,以为巴掌或更糟的东西要落下来。
但那只手并没有打他,而是伸向了他的脖颈。指尖微凉,轻轻触碰到了他脖颈上尚未完全消退的荨麻疹红痕。
周予安全身剧烈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
陆止安的手指沿着那刺目的红痕缓缓滑过,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审视的触碰。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周予安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敲打在周予安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错在哪里。”他的指尖停留在周予安剧烈跳动的颈动脉上,“背叛信任,滥用所学,触碰底线。”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周予安却感受到了比任何责打都更深刻的痛苦和羞耻。这种冷静的剖析,比愤怒的鞭挞更让他无地自容。
“既然你来请罚,”陆止安收回手,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明你还没有完全无可救药。”
他转过身,走向工作台,从抽屉里拿出的,不是戒尺,也不是数据线,而是一枚看起来十分古老、边缘已经被磨得光滑的深色木质戒尺。这戒尺比平时用的那把更厚,更沉,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压迫感。
“手。”陆止安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
周予安颤抖着,将那双因为紧张而冰冷汗湿的手掌摊开,高高举起。他知道,这一次,将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
陆止安没有让他报数,也没有任何训诫。他只是握住周予安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然后,举起了那柄沉重的旧戒尺。
“啪!”
第一下,沉闷而扎实的响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炸开。剧烈的疼痛瞬间窜遍全身,周予安痛得闷哼一声,手掌肉眼可见地迅速红肿起来。
这疼痛,带着一种古老的、庄重的意味,不像数据线那般尖锐羞辱,也不像胶带那般窒息束缚,而是一种更沉重、更令人心神震颤的痛楚。
陆止安没有停顿,第二下,第三下……一下接着一下,节奏稳定,力道沉实,全部精准地落在并拢的掌心。没有怒吼,没有斥责,只有戒尺破风的呼啸和击打□□的闷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惊心。
周予安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惨叫出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这种沉默的、专注的惩戒,比任何带有情绪的责罚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它仿佛不是在惩罚一个错误,而是在进行某种冷酷的仪式,要将某种规则彻底烙印进他的灵魂深处。
十下之后,陆止安停了下来。
周予安的双掌已经肿得老高,火辣辣地疼,连弯曲手指都做不到。
陆止安放下戒尺,看着跪在地上、因为疼痛和耻辱而不断颤抖、泪流满面的周予安,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周予安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再次蹲下身,没有用戒尺,而是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关节,在周予安红肿不堪的掌心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敲在周予安的心脏上。
“记住这种感觉。”陆止安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终结般的意味,“这是规矩的份量。这是背叛的代价。”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周予安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周予安瘫跪在原地,双手灼痛,心灵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般的平静。仿佛所有的侥幸、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恐惧,都在刚才那沉默的十下和最后的三声敲击中,被彻底碾碎了。
这一次的惩戒,没有羞辱性的束缚,没有暴怒的斥责,却以一种更深刻、更沉重的方式,将“规则”二字,连同那冰冷的疼痛,彻底烙进了他的骨髓里。
他不再是反抗者,甚至不再是单纯的受罚者。他成了一件被重新淬火、打上烙印的作品。而执锤的人,自始至终,都冷静得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