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炸了,物理意义上的炸了。
这直接导致我们这群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或者说,失去了牢笼的囚鸟——被临时塞进了一个比周一早高峰地铁还让人绝望的地方:城西老工业区,一片上世纪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散发着铁锈味和颓败气息的旧厂区。
最绝的是地理位置,离最近能称得上“生活设施”的地方——一个只卖烟酒矿泉水外加过期面包的小卖部——步行需要十五分钟。最近的公交站?一公里开外。点外卖?配送费比饭钱还贵,配送时长起步一个半小时,送达时基本处于一种冰冷且微妙的状态。
这地方,别说摸鱼了,连呼吸都带着一种被流放的悲壮感。
就在我们这群难民,对着空旷厂房里临时拼凑起来的、吱呀作响的破旧桌椅唉声叹气,琢磨着怎么才能让手机信号从“E”挣扎到“3G”的时候,前台的工位率先炸了——不是物理爆炸,是精神层面的崩溃。
原先那个妆容精致、说话温温柔柔的前台小妹,在踏进这栋弥漫着历史尘埃和绝望气息的红砖楼不到半小时后,就脸色煞白地冲进了领导那间用三合板临时隔出来的“总经理办公室”。五分钟后,她红着眼眶(这次不是眼影)出来,以光速收拾了自己那个粉色的Hello Kitty马克杯和一小盆蔫了吧唧的多肉,对着我们这群目瞪口呆的“狱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各位……江湖路远,保重!”然后踩着那双细高跟,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门,背影决绝得像要逃离世界末日。
前台,这个象征着公司最后一丝体面(虽然现在也所剩无几)的岗位,在爆炸后重建的第一天,宣告彻底空缺。整个空旷的厂房里,只剩下张总在隔间里摔文件夹的咆哮声和我们面面相觑的死寂。
人事部那位头发日渐稀疏的李哥,顶着一脑门子的官司,在张总隔间门口挨了足足十分钟的唾沫星子洗礼后,终于被放了出来。他脚步虚浮地飘回自己那角落的工位,认命地打开招聘网站后台,手指哆嗦着,敲下了一则新的前台招聘启事。内容极其简洁,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颓丧:“急招前台一名,要求:女,形象好气质佳,能吃苦耐劳,适应郊区办公环境(偏远!),薪资面议。”
鼠标点击“发布”的按键,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李哥疲惫地靠向椅背,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仿佛刚发布的是自己的讣告。
就在他这口气叹到一半,尾音还在空旷的厂房里拖着的时候——
“叮咚!”
一声清脆悦耳的系统提示音。
李哥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像铜铃,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新投递”小红点。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距离发布,仅仅过去58秒。
他颤抖着手点开那份简历。
姓名:白晓晓。照片上是一张清纯到近乎无辜的脸蛋,大眼睛,小嘴巴,皮肤白得透亮,笑容带着点羞涩,像清晨沾着露珠的小白花。年龄:22岁,应届毕业生。期望职位:前台文员。工作经验:无。自我评价:性格开朗,学习能力强,吃苦耐劳,责任心重(后面还加了个可爱的颜文字 ^_^)。
平平无奇,标准的职场小白花简历。完美地契合了我们那则简陋到寒酸的招聘启事上的每一个字——除了那个“适应郊区办公环境(偏远!)”。但李哥的眼睛却死死盯在简历的投递时间上,又抬头看了看空旷、破败、弥漫着霉味的巨大厂房,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椎骨悄悄爬了上来,这速度……这精准度……简直像是有人拿着秒表,掐着我们发布的时间点,把简历精准地投了进来。仿佛这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红砖楼,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张总那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隔间的破木板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张总那颗油光锃亮的脑门探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余怒:“怎么回事?有动静了?”
李哥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干涩:“张总……刚发布一分钟……就有人投简历了……”
“哦?”张总眉毛一挑,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抢过李哥手里的鼠标,自己点开那份简历。他那双小眼睛在屏幕上白晓晓清纯的照片上扫了几个来回,脸上那种焦躁的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亮光。
“白晓晓……”他低声念了一遍名字,嘴角似乎往上扯了一下,“应届生?没经验?没事!前台嘛,要什么经验!态度好就行!这形象……嗯,不错!很符合我们公司的气质!”他大手一挥,“约!马上约她过来面试!下午就来!”
李哥张了张嘴,想提醒张总这地方有多偏,人家小姑娘愿不愿意来还是个问题。但看着张总那副“我看中了就是她了”的笃定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他默默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心情,给简历上那个邮箱地址发了面试通知。
下午两点半,就在我们这群“老油条”对着电脑屏幕昏昏欲睡,或者试图用手机微弱到随时会断的信号刷短视频打发时间的时候,那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旧铁门被推开了。
阳光从她身后涌入,勾勒出一个纤细的身影。白晓晓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清纯几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洗得有些发旧却很干净,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小皮鞋。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几乎没什么妆容,只有嘴唇透着一层自然的、健康的粉色。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眼中充满着惊慌和无措,飞快地扫视着空旷、破败、如同巨型仓库的办公区。
“您……您好,”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是来面试的,白晓晓。”
整个办公区,死一般的寂静。敲键盘的声音停了,假装打电话的放下了手机,连角落里偷偷刷剧的同事都迅速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这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清纯小白花身上。
张总几乎是从他那隔间里弹射出来的,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慈祥的笑容,搓着手迎了上去:“哎呀!白晓晓是吧?欢迎欢迎!来来来,这边请!别紧张!我们公司啊,虽然环境……呃,朴素了点,但氛围特别好!特别有人情味!”
他热情地把白晓晓引进了他那间简陋的隔间办公室,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我们这些竖着耳朵的“老油条”们,只断断续续地听到里面传来张总那刻意放柔、显得有点油腻的声音:“……郊区好啊!安静!空气好!……年轻人就该多吃苦……我们平台大着呢……好好干,前途无量……工资嘛,好商量……”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隔间门再次打开,张总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像刚谈成了一笔几个亿的大单子。白晓晓跟在他身后,微微低着头,脸颊上带着一丝羞涩的红晕,手指不安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各位!”张总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宣布,“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来的前台同事,白晓晓!大家欢迎!”他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稀稀拉拉,带着回音。
白晓晓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们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大……大家好,我叫白晓晓,以后请多多关照。”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几个男同事的眼神都直了。
李哥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入职登记表和一份简陋的劳动合同(临时打印的,墨粉还不匀),眼神复杂地递给白晓晓,低声交代了几句,白晓晓认真地点头,拿着笔,一笔一划地填写着,神情专注得像个小学生。
张总则背着手,在她旁边踱着步,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低垂的脖颈和纤细的手指上,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眼神里那种“捡到宝”的光芒越来越盛。
就这样,爆炸后第二天,新前台白晓晓同学,在我们这个鸟不拉屎的临时流放地,以光速完成了从投简历到入职的全过程,效率之高,堪称职场奇迹。
只是这奇迹,总让人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邪门。
新官上任三把火,白晓晓的第一把火,烧在了张总的茶杯里。
下午三点多,正是人困马乏、昏昏欲睡的时刻。张总隔间里传来他标志性的、带着痰音的咳嗽声,这是他需要“续命茶”的信号。以前的前台小妹会立刻小跑着去茶水间(现在就是一个角落里摆着饮水机和破旧微波炉的台子)泡茶。
只见白晓晓像只轻盈的小鹿,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她拿起张总那个印着“XX银行VIP”赠品字样的厚重玻璃杯,走到饮水机旁,动作不算熟练,甚至有点笨拙地撕开一小包张总珍藏的龙井茶,小心翼翼地倒入杯中。接热水时,还差点被热气烫到,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惹得几个男同事侧目。
滚烫的热水注入杯中,碧绿的茶叶打着旋儿舒展开来,散发出淡淡的茶香。
就在这看似一切正常、甚至带着点新手笨拙的可爱时刻——
白晓晓端着茶杯,转身准备走向张总隔间的瞬间,她的脚步似乎被地上某块翘起的水泥板绊了一下,身体极其轻微地晃了晃,端着杯子的手也随之轻轻一颤。
就在这几乎无法察觉的晃动中,她的右手食指,以一种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下意识扶稳杯子的动作,极其快速地在杯口上方,距离水面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轻轻一弹!
如果不是我恰好因为脖子酸,正仰着头活动颈椎,视线无意中扫过她那个方向,角度刁钻地捕捉到了那指尖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飞沫在灯光下闪过的一丝微光,我绝对会以为那只是她手抖了一下。
那弹指的姿势,精准得像个外科医生在完成关键一针,一滴(或者几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融入了那杯碧绿清澈、散发着清香、即将被端给领导“续命”的龙井茶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无破绽,她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怯生生的、努力想做好工作的认真模样。她端着那杯加料的龙井,脚步平稳地走向张总隔间,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又软又甜:“张总,您的茶泡好了。”
隔间里传来张总愉悦的回应:“哎!好!谢谢晓晓啊!快进来!”
门开了,又关上。
我僵在自己的工位上,脖子还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刚才那一幕像慢镜头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放:那轻描淡写的一弹,那精准的落点,那无辜的表情……这他妈是什么操作?!新型的下毒方式?还是某种神秘的职场诅咒仪式?
没过多久,隔间里传来了张总心满意足的、带着回响的啜饮声,还有他含糊不清的夸赞:“嗯!晓晓泡的茶就是香!水温正好!有灵气!”
白晓晓的第二把火,烧在了我们全体难民的救命稻草——外卖上。
这鬼地方,唯一的慰藉就是外卖了。虽然送达时多半凉透,虽然配送费贵得离谱,但总比啃那个小卖部里的过期面包强。因此,每到饭点,大家都会眼巴巴地盯着手机,祈祷自己的那份能准时送达。
新前台白晓晓,很快发现了这个痛点,并“贴心”地提出了解决方案。
“各位哥哥姐姐,”午餐时间快到时,她抱着一个崭新的、带着卡通图案的登记本,走到办公区中间,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涩和讨好,“我看大家点外卖,送来的时候经常没人下去拿,或者放门口容易丢……以后我帮大家代收吧!统一放在前台这里,大家下来拿的时候登记一下就好啦!这样就不会弄错啦!”
这提议简直如同天籁!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外卖员能送上来就不错了,经常是电话一响就得百米冲刺下楼去拿,晚了可能就被哪个不长眼的野猫野狗叼走了(别怀疑,这破地方真有野狗!)。有人统一代收,简直是福音!
大家纷纷表示感谢,夸晓晓懂事、贴心。白晓晓羞涩地抿嘴笑着,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于是,午餐和晚餐时间,那个简陋的前台小桌,就成了临时的外卖集散中心。大大小小、花花绿绿、散发着各种食物香气的包装袋堆在上面。白晓晓果然尽职尽责,拿着她那小本本,一份份仔细核对姓名、电话,登记得一丝不苟。
起初只是巧合,我点了一份酸汤肥牛米线,去前台拿的时候,白晓晓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整理那堆外卖。她听到我的脚步声,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惯有的、甜美的笑容:“郑哥,您的酸汤肥牛米线!”她把袋子递给我。
就在交接的瞬间,我似乎瞥见她那粉嫩的舌尖,极其快速地、在自己上嘴唇舔了一下?动作快得像是错觉。
我没在意,只当是姑娘家的小动作。
回到工位,打开包装盒,浓郁的酸汤香气扑面而来。我拿起一次性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那层覆盖在米线上面的、浸满了汤汁的肥牛片……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小块地方,明显少了一小片!切口极其整齐,边缘的肉丝被拉扯过,绝对不是生产包装时造成的!而且,那片缺失的位置旁边,还有一点点……非常非常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油渍?形状……像半个模糊的唇印?
我胃里一阵抽搐,瞬间没了胃口。安慰自己:可能是看错了,或者打包时弄的。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巧合”越来越多。
王姐点了一份沙拉,拿回来发现里面的鸡胸肉少了一小块。同事老赵的炸鸡排饭,最大的那块鸡排被咬掉了一个小小的、极其隐蔽的角。技术部小刘的麻辣香锅,里面的蟹□□少了好几根……
最离谱的是技术部那个身高一米九、体重两百斤的壮汉老吴,他点了一份特辣爆肚面,号称“变态辣”。当白晓晓把那份红油几乎要溢出来的外卖递给他时,老吴清晰地看到,白晓晓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竟然泛着一层生理性的水光!鼻尖也透着微微的红晕!小巧的嘴巴更是微微张开,小口小口地倒吸着凉气,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哈…”声,仿佛刚被什么滚烫或者极辣的东西刺激过!
老吴当时就懵了,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份红得发黑、一看就能辣死一头牛的爆肚面,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清纯可人、被辣得眼泪汪汪的小白兔前台,大脑CPU瞬间过载,死机了。
流言像霉菌一样,在这片潮湿、破败的土壤里迅速滋生、蔓延。
“卧槽!真的假的?新来的前台偷吃外卖?”
“我那份黄焖鸡米饭,土豆少了几块!我就说不对劲!”
“妈的!老子的叉烧饭,叉烧被啃了一口!绝对是牙印!”
“嘶……她连老吴那‘变态辣’都敢偷尝?是个狠人啊!”
“看着那么清纯,没想到……”
质疑和愤怒在暗中发酵,终于,在某个午餐时间,火药桶被点燃了。
运营部的小王是个暴脾气,他点了一份心爱的咖喱猪排饭。拿到手,打开一看——那块金黄酥脆的猪排上,赫然有一个非常标准的、月牙形的缺口!边缘还留着清晰的口水浸湿的痕迹!
小王当场就炸了,血冲脑门,拿着那份被“玷污”的猪排饭,冲到前台,“砰”地一声把饭盒拍在白晓晓面前的小桌上,声音都在抖:“白晓晓!这怎么回事?!你他妈给我解释清楚!我的猪排怎么少了一块?!”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空旷的厂房里,气氛骤然紧张。
白晓晓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懵了。她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愤怒的小王和那份缺了口的猪排饭,那双总是水汪汪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小小的、委屈到极致的抽噎,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划过她白皙的脸颊。
“王……王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不堪,肩膀也随着抽泣微微耸动,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寒风中被蹂躏的小白花,“我……我没有……真的没有偷吃……”
“没有?!那这是什么?!”小王指着那个清晰的月牙缺口,气得手指都在抖,“难道是老鼠啃的?老鼠啃得出这么整齐的牙印?!”
“呜……”白晓晓哭得更凶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她慌乱地摇着头,泪水飞溅,“我……我只是……只是担心……担心大家的外卖不卫生……或者……或者送错了……我看网上说……说外卖经常有问题的……我……我就想……就想帮大家尝尝……看看有没有变质……有没有异味……呜呜呜……我真的……真的是好心……我怕大家吃坏了肚子……呜哇……”
她越说越委屈,最后干脆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充满了委屈、无助,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好心?”小王气得脸都绿了,“你他妈尝一口?你尝一口能尝出有没有变质?你当自己是试毒太监啊?!还每份都尝?你恶不恶心啊你!”
“我没有……我没有每份都尝……呜呜……就……就偶尔……看看……王哥……你相信我……”白晓晓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透过指缝看向小王,那眼神,充满了小动物般的祈求和无助。
几个男同事看着白晓晓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脸上明显露出了不忍和动摇的神色。窃窃私语声响起:
“小王……是不是有点过了?”
“晓晓看着不像撒谎啊……”
“可能……真是好心办坏事?”
“小姑娘胆子小,被吓坏了吧……”
就在这时,隔间的破木板门被“哐当”一声猛地推开!张总那颗油光锃亮的脑门再次出现,脸上带着被惊扰的不悦和一种……急于维护什么的急切。
“吵什么吵!干什么呢!”张总一声怒吼,自带混响效果,震得厂房嗡嗡作响。他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目光扫过愤怒的小王、桌子上那份缺了口的猪排饭,最后落在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白晓晓身上。
看到白晓晓那副凄惨无比的模样,张总脸上的怒意瞬间转化成了心疼和一种被点燃的保护欲。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让那破旧的桌子都晃了晃,桌上的外卖盒子差点跳起来。
“反了你们了!”张总指着小王的鼻子,唾沫横飞,声音拔高了八度,“欺负新同事是吧?!啊?!晓晓多好的姑娘!多单纯!多善良!她那是偷吃吗?啊?!她那是关心你们!怕你们吃坏肚子!这份心!这份责任感!你们懂不懂?!啊?!”
他越说越激动,油亮的脑门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红光:“不就是尝一口吗?怎么了?!能少块肉啊?!晓晓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打拼容易吗?啊?!你们这些老油条,有点同情心没有?!就知道欺负新人!都给我闭嘴!该干嘛干嘛去!谁再敢说晓晓一句不是,别怪我不客气!”
他一边吼着,一边伸出手,那只肥厚油腻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就想去拍白晓晓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试图安抚。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直捂着脸哭泣的白晓晓,身体似乎因为抽泣而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侧了一下。
但就是这一侧,恰到好处地让张总那只意图“安抚”的油手,擦着她的碎花连衣裙的肩头布料,尴尬地落空了。
张总的手僵在半空,有点下不来台。
而白晓晓,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哭得肩膀一耸一耸,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
张总讪讪地收回手,干咳两声,试图维持威严,对着还在发懵的小王和围观的众人又是一通吼:“看什么看!散了散了!都给我回去干活!晓晓也是好心!这事儿到此为止!谁都不准再提了!”
人群在张总的淫威下,不情不愿地散开。小王气得脸色铁青,但也只能恨恨地瞪了白晓晓一眼,拿起他那份残缺的猪排饭,愤然离开。
白晓晓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压抑的抽泣。她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那张被泪水洗过、更显楚楚可怜的小脸,对着张总的方向,哽咽着、无比真诚地说:“谢谢……谢谢张总……谢谢您相信我……”
张总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充满感激和依赖的脸,刚才那点尴尬瞬间烟消云散,油光满面的脸上再次堆满了慈祥(或者说,油腻)的笑容,搓着手:“没事没事!晓晓受委屈了!别怕,有我在!以后谁欺负你,告诉我!” 他那目光,黏在白晓晓脸上,几乎要拉出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