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诡事录 第41章 一线生机

***

此时，众人站在已成废墟的岑家宅院上，金光残余间，照夜一眼就看见了那巨坑中央站着的夜王。对方未完全敛去的气势仍带着威压，圈圈扩散，震慑四方。

另一侧，锣爷一行已陆续清醒。那位始终如旁观者的黑衣护卫立刻就有了动作，他先是给众人喂下药丸，随即又对锣爷耳语了几句。闻言，锣爷脸色一变，慌忙站起身，拉着矮胖青年，快步走向了照夜。

而言庆这里，他收起黑伞后，一行人也向照夜靠拢，只是目光在触及巨坑中央的那道陌生人影时，下意识地绕开了些许。

一直同照夜站在一起的老泥人，此刻既惊又怕，看着眼前的“一地废墟”，又想着方才的“一语成谶”，最后硬着头皮，还是恭敬地朝着那金光溢散的夜王道，“此处非说话之地，若蒙不弃，大、大人不如去我那处，如何？”

说罢，老泥人五指一展，桌、椅、墙、栏、柱平地而起，构成了一间八角小亭。转眼，亭内茶盏杯椅一应俱全，亭外土坡柳绿苍翠满野。

老泥人赔着笑，倒上了茶，夜王撩衣跨步而来的同时，已毫不客气地闪身坐在了亭中主位上，自顾端起茶，至此，他的那双金色眸子没瞧过在场的任何一人。

众人正自惊疑，言庆却大胆地瞧着对方，只见他那只端茶的手，手背上覆满了金色的纹路，不仅忽明忽暗搏动着光泽，甚至多看一眼，都觉得那金色目眩神迷，天旋地转，周遭都会被那金色吞没。

终于，对方瞧向了照夜，开口道，“本王时间不多，你想问什么？”说时，他手指轻轻掠过杯壁，未待众人做出反应，一片薄雾似的淡金色自他那手上蔓延开，笼在了小亭上。

众人被这突兀的金光一拂，瞬间就似凝固在了时间里，除了照夜与老泥人未受影响，其余人等已毫无知觉的一动未动。

照夜目光迅速扫过僵立的众人，最后落回夜王身上，自然明白对方是设下屏障，不想让旁人知晓太多。

于是直接便问，“三千界......”是什么地方？

不想开口三字未说完，就被夜王果断截断，“你去不了。换一个。”

如此回绝的态度让照夜更为疑惑，却听对方又道，“别问，本王更不会解释。当年之事，若非望月得了我儿下落，本王哪会那么容易任他左右？”声音低沉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想拿府山君的名头来“压”他。

“那我师父呢？”照夜追问，执着异常。这话却叫旁听的老泥人心头一震。府山君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夜王眉峰一挑，道，“那日你也在场，本王为救子已摒弃所有。你是想问后来发生在蓬莱的变故？”照夜不语，算是承认，他确实失去了太多关键记忆，所以一直不信，哪怕是他看见的，也不一定真实。

夜王冷嗤一声道，“他不说，本王岂会知道？你莫以为身在烛龙喑里，本王便该通天晓地。今日，若非他在那贼人身上留下的一道气息将本王惊醒，我亦蒙在鼓里。”

随后，语意幽幽道，“你那师父......当真了得。”最后就差再补上一句，真是死了都叫人心有余悸。

......

四周一静。

老泥人看出了照夜的失落与不甘，有意安慰道，“小兄弟，府山君即有万事留一线的手段，断然不会不给自己留下什么。兴许还有其他的......”却顿住了嘴，也不知要怎么说下去。唉。

夜王点头，继续陈述事实，“的确，连你这块东礁的烂泥，都能苟上千年，以那个人的能耐么......本王倒是觉得，他想死都难。”说罢，还带出了一声轻哼。

忽然，夜王的眸光骤然又变得锐利，竟毫无预兆地伸手探向了老泥人，从对方心窝处一抓，发出一声诧异，“咦？还真有趣......”

照夜见对方如此嚣张且“目中无人”，随意就从老泥人的身体里捞出了一条银丝，自觉也没什么好再问的了。难怪师父曾说，夜王古怪，脾气大，别搭理他。这番想起师父的话，心里竟全不是滋味。

而老泥人，被对方如此猝不及防又强势的掏出最后的那点儿命脉时，当即就维持不住他那泥人的形象，化成了一坨蠕动在地上的烂泥，急得大叫，“这，这是老夫苟命的根本，快还我！”这银丝若失，那自己可就彻底消散与无了。

没错，这就是他最后残存的唯一的一丝命源了。

想当年，不仅被府山君挖去了不少，后来更是要命，女娲几乎将他整个都搬空了。要不然，这世间哪里来的“人”这种生灵。

“别叫，本王可不贪你这点儿东西，眼下倒不怕告诉你一二。”夜王将这抹银丝缠在指间把玩，却是叹道，“当年，那土著能开万世大业，必不可少的根源就在你这息壤上。只是府山君当初不过是为了救一个，而那土著却要靠这些造出个人世来。还真是大言不惭，可如今，这人世有何乐趣？”夜王轻蔑的笑了下 ，金色眸子越发变得澄亮。

老泥人听得震惊，恍惚间又变得安静。见此，照夜忽想起这老泥人方才倒戈时曾说出的那些话，仿佛是抓住了什么，于是沉声问道，“你说，究竟与府山君，我师父之间，发生过什么？”

闻言，那坨烂泥竟蠕动到照夜脚边，长叹道，“那时的我，还懵懂未知。”

沉默良久，老泥人缓缓道出，“当时，老夫尚在蒙昧之际，只觉周围突然炙热难当，整个天地仿佛大火燎原，差点把我烧干了。”声音一顿，老泥人的语调变得飘忽，仿佛在记忆里搜寻最初的景象，“再后来，有个声音就突然在我耳畔响起，他说要取我生生不息之源，但又答应不会灭我根本。我那时浑噩未知，他称我孕育之物为息壤，还赐我厚土为名，又说我今后必会被旁人盯上，生死难料，所以送我一线生机。那人临走时，自称府山君。”

夜王点头，补充道，“所以，你没让女娲给挖个精光，得亏是府山君给你留下的这道银丝，它锁着你最后的那一点点命脉，才让你苟到了现在，你确实该谢他。”

那已是一坨烂泥的老泥人听后，越发瘫软下去，有气无力地低语，“他留我这一息，难不成就为了今日此时么？”就为了告诉他这后辈......如此真相？

老泥人再次望向属于自己的那道银丝时，竟被其灼得刺痛，心中顿时百感交集，苍老的声音中，带着感慨与敬畏，“是我听信了那聿弥陀，真不该啊......”

照夜看着缠缚在夜王指尖的这一丝气息，感知着其中的熟悉与亲切，的确是师父留下的。只是他若拿了这些气息又能怎样？难不成靠它重塑一个府山君，还是靠它捏出一具魂魄再去转世投胎，那活回来的，还是师父么？

简直异想天开！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否因老泥人的心绪激荡，还是因照夜的心念有动，那原本缠在夜王指尖的那道银丝骤然散发出月华般的银辉，它剧烈挣扎，似乎有了生命，竟从中硬生生的分出一股细弱游丝的辉光。

那辉光一闪即逝，连夜王都来不及抓住。

更是在照夜惊愕的目光中，那辉光径直就没入了一旁始终静立着的，柳长赢的眉心！仿如宿命归位，那辉光原本就该是他！柳长赢的！！

那一刻辉光的速度，就是认主归位，彼此契合，水到渠成，自然到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牵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