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王见此,不过是神色一敛,未有多少诧异。
照夜却已形神俱凝,整个人僵着,怎么也动不了了。
他死死盯着柳长赢,目光沉若深渊,身心正被所有翻涌的情绪疯狂浇筑、挤压,试图要将他凝固!
他不敢呼吸,唯恐气息稍重,便惊散了面前的希冀。亦不敢眨眼,只怕眸光一转,便错失了这场重逢。
甚至是目光都放缓变柔,带着从不曾有过的犹豫,小心翼翼地刮过柳长赢的脸,那张仍凝滞在屏障里的脸,虽然陌生,可那一寸寸眉宇,一缕缕勾勒出的轮廓,也可以成为无比熟悉与亲切的人!
对!只要一眼,只要对方投来一眼,他就能立刻确定是不是,对不对,有没有!!......
他从没想过,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也早将心中的那些“不可能”沉淀为最深的执念后,仅仅会因为这丝“诡谲”的意外,而全部倾翻。他怕这是黄粱一梦,是梦幻泡影,更怕自己的一次呼吸,就是梦碎影消,山河永寂。
师父?会......会是你么?哪怕是借“尸”还魂,哪怕只有一息,也好!!
......
周围很静。
夜王将手指上缠绕的那缕银丝归还给了老泥人,又撤去了柳长赢一人的屏障,看着对方仍未有所动静,朝着照夜摇了下头。
不是么......?
照夜心绪起伏,更是有了上千万种猜测,他心尖发颤发酸,说不出是苦涩还是痛苦还是其他,所有的情绪胀在心头说不出话,手指也无意识的掐入掌心。
正在彼此各怀心事看着柳长赢时,对方轻微颤动了下身体,仿佛是从方才凝固的屏障中重获自由,他原本低垂的眼睫缓缓掀动,却犹如沉睡了千年般缓慢。
微妙的停顿,忽然柳长赢抬眼,那眼神里惯常的温和夹杂着迷惑,却又以一种穿透了万古岁月后的明澈,漫不经心地朝向夜王道,“老东西,你醒了?”紧接着,又看了眼老泥人,如常戏谑道,“哦?你这家底,还是叫人给掏光了啊......”
熟悉散漫的腔调,令老泥人震撼踉跄,整个人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竟答不上一个字。
照夜只觉胸腔冲入一股炽热的火焰,寸寸淬炼着五脏六腑,再撕扯着他的皮骨。
此时,表情最淡然的仍是夜王,他视线扫过府山君,触及了对方那抹惯有的狡黠后,轻哼一声,甩袖刹那,身形已杳无踪迹,唯余那枚烛龙喑“叮”的轻响,落在了石桌上。
随及,笼罩在小亭周围的淡金色薄雾无声退去,言庆等人身体一松,并无察觉周围有何不对。
言庆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抓过桌上的烛龙喑,刚想递还给柳长赢时,却忽觉对方轻呼一口气,双目一阖,整个人竟向后倒去。
“师父!!!”照夜急促复杂的一声叫喊,以及抢上一步揽下对方的气势,他已不管柳长赢倒底是谁,这一把抱住的,就是全部的渴求!
啊?什么师父?
言庆根本没想到柳长赢会不明原因的忽然晕倒,他一边攥紧了刚抓到手里的烛龙喑,一边看向照夜,这一瞥,更是让人大吃一惊。
只见对方浑身紧绷不说,抱住柳长赢的动作也是僵硬。那双平日里毫无波澜的眼,居然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了柳长赢的身上。可那架势模样,像是下一步就要将对方活剥出来,看看里头是不是有血有肉。
他这是发什么癫?
此时,众人也都围了上来。那老泥人最先发话,“怕、怕、怕是未能适应,稍等片刻,兴许就好了?”
“会不会消散!”照夜挤出问题。
老泥人一愣,他也不知道这情况啊,原本还能问下夜王,可对方消失的如此干脆,也不知何意。
“别着急,等、等会。”老泥人重复。
照夜却斜睨向对方,那一眼的威胁叫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了寒意,“你最好别骗我!”
老泥人整个人一缩,他又没说错什么咯。
言庆简直听得一头雾水,戏衣童则是热心地轻扣上柳长赢的手腕。
“你做什么!”照夜猛地抓住戏衣童那只搭上柳长赢的手,整个人如恶虎护食,凶神恶煞。
“阿、阿夜?你.......这是怎么了?”戏衣童诧异非常,他只是想替柳公子把一把脉。
另一边,锣爷见这几人围着那昏迷的公子不知何故,又瞧了眼那坨烂泥糊出来的怪人,小声建议道,“兄、兄台,咱要不先离开此地,再做打算?”心下已经想好了,不管对方答什么,他们只想赶紧离开此地,太、太吓人了。
照夜横向抱起柳长赢后,只朝老泥人道,“你跟着我,不准逃。要不然我挖了你的命!”抬脚便从这片废墟里往外走。
老泥人听后,心下苦笑,知道是自己平白惹上了这场“无妄之灾”,方才还想提议对方可去他那处暂歇,再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遂,换了副寻常人的面貌后,紧跟着照夜,他是一点都不想忤逆对方。这会儿,自己恐怕是比对方更希望那醒过来的公子就是府山君本尊,哪怕用点别的手段,也要叫府山君“活”回来,哪怕就一会儿,要不然自己怕是老命都不保了,嗐......
真是不得不骂一句,府山君,你死了都不得让人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