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诡事录 第30章 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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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柳长赢如此“敲打”后，照夜的思绪却不受控制，飞去了蓬莱。

......

他想起，跟着师父从厚土回来的那段时间，人是浑浑噩噩的，整日里发懒不说，似乎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致。阿轻与雀老仍是吵吵闹闹，他俩永远有说不完的鸡毛蒜皮，像那理不清的恩怨情仇。

但令人安心的是自己身上的黑斑至此不见，消失干净，还发现整个人也变得极为敏锐。

不仅能轻易察觉出旁人的心绪起伏，甚至那蓬莱云雾间的雾兽，它们的喜怒哀乐都变得清晰可闻。这还不止，连雀老同阿轻时常的打闹，都叫他看出了不寻常。那只大公鸡对菜刀少年，多的是耐心与深沉的护佑。

但，为什么要这般隐藏呢？

以至于每回看到府山君同雀老低声交谈时，他们说的话都显得异常的高深又隐晦，彼此之间的氛围，看着也根本不是主仆。

是的，很微妙。照夜觉得自己不太一样了，觉得蓬莱也不一样了。

特别是那次，他记得是师父独自外出回来时......

他又同往常，坐在离山涧瀑布不远的山石上，竟学起了师父当初“钓夜王”的架势，一根青竹竿被无聊地甩进了云雾里。

当然，也没想过能如师父一般，会钓来那个金光满身的凶煞男子。只是这种方式能让他平静，压下心底没来由的焦躁与不安。算起来，那会儿，他已有一百一十六日没有见到府山君了。

“咦？阿夜是想见夜王么？”

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惊得照夜手里的青竹竿脱手而飞，瞬间掉进了云雾，府山君已近到身旁，临雾一点，袖袍挽风，便截回了那竹竿。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他一时失神，只觉心绪乱飞。

“师、师父，你回来了？”他怕自己在做梦。

“嗯。雀老说你整日都坐在这处，想什么？”

“......”

照夜咬了下唇，只顾沉默着看向府山君。见对方将烛龙喑又系上了竹竿，“叮铃铃”的脆响声后，说道，“无妨，不如咱再见见他。”

说罢，府山君罩住了照夜的手，一同执起青竹竿，再次甩进了云雾里，温和道，“烛龙喑上还有一句诗文，你记好了。”

照夜用力点头，他懂，这是师父要教他东西呢！于是，闻着对方身上干净的气息，他心思奇异地又沉静下来，生怕错过一点。

“烛龙喑，三千界，兽土悬心中，说空即成空。”

对方念完，还将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全都拓印在了照夜的脑海里，每一笔都是银色，像一朵朵绽开的莲花，满目的银光月华，神圣至极。

“记住了么？”

照夜猛点头，“可师父，他真的会来么？”他有些忐忑。

“会！他若是不来，代价可大了 。”话音才落，铃音无风自响，声音骤然急促起来时，那云雾又和第一次的场面一样，风起云涌，排山倒海。

随后，是一道低沉的声音，却带着惊讶，笑道，“哦？望月，没想到你也会受伤？哈哈哈哈......”那毫不遮掩的笑声带着狂傲。

师，师父受伤了么？什么时候的事？照夜疑惑着抬头望向身侧。

“废话，拿去！你得慢慢养，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只见府山君一甩衣袖，朝着云雾抛去了一枚圆珠。

那珠子通体银白，萦绕在周围的雾气更是浓郁。照夜只来得及看到夜王巨大的利爪带着呼啸的云雾一把抓住了珠子，然后就听见对方大声怒喝道，“谁伤他至此！”声音隆隆中，震的照夜整个人像是被撕扯开，只感到天旋地转。

“别在我这大吼大叫的。”府山君轻按了下照夜的肩，忽觉云雾一静，人也恢复如常。这才叫人看清夜王已现身于崖边，他手中正牢牢攥紧了那枚珠子看向师父。

见此，府山君微一蹙眉，继续说道，“海市蜃楼里的老家伙，的确叫我小瞧了！”

照夜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一拍，顷刻就明白过来，原师父下山，就是为了去救人，不仅受了伤！想必当时情况也极为凶险！可是，为、为什么？不禁想起对方第一次来时，和师父的那番对话。

此时，夜王将那枚珠子悬至身前，凝神细细查看。通体银白的珠子里，正沉眠着一具躯壳。照夜瞧着那孩子，四五岁的模样，实在是太小了！

“聿弥陀！本王定要让他尸骨无存！”突兀的声音搅着杀意弥漫在周围。

府山君却答，“老东西怕是已经死了，但海市辰楼我没毁去。”师父虽说的云淡风轻，照夜在一旁听得却是心惊肉跳，下意识地，将府山君的手拽得更紧。

周围很静，夜王只是沉默。他盯着那珠子，眼神变得越来越阴沉。许久后，忽然又大笑起来，那笑声惨烈，隐隐显出狂态，让人不明所以。

紧接着，对方忽然抬起了手，朝着自己眉心抠进去，五指金光凝聚如利刃，从额间硬生生的抠下了一枚圆润发光的石块，那石块还在蠕动，竟如活物！金光大盛下，让人感到了源源不绝的生息。可未待众人反应，他便将此物打入了那枚珠子。

瞬间，珠子里的那躯壳便被夜王层层包裹，彼此相融，化为一缕金银相交的线，飞离珠子，整个沉入了烛龙喑中。

这惨烈决绝的一幕，虽无血腥，但仍是让照夜惊得忘了呼吸，对方简直就是在剖腹取物，以命易命。甚至自始至终，都没任何交代，也没说过一句话。

铃铛轻轻落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天地好静，让人感到好慌。照夜被骇得阵阵打颤，他看向府山君，只见对方的神情也是稍有愣怔，抿唇间，师父竟也会表现出吃惊的模样。

府山君凌空摊开手掌，那铃铛便又飞回他手中。

“何必要这样的......”叹道，“吓人。”

“师，师父。他！他？他......”照夜心中自有猜测，但还是太过震惊，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喏，给你看。”府山君手指一划，见铃铛隐隐变为透明，照夜看见那孩子的胸口处，正盘旋而卧着一条浑身泛着微光的长蛇，可那蛇生四足，有长须，浑身金光，却也叫不出是什么。

“他把自己的全部都供出来养这孩子了，今后不知自己能不能醒来，而这孩子，也不知能不能养回来，你说值不值？”府山君说的很平静，可照夜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咬住嘴唇，神情无比认真地盯着那铃铛不放。

“你这是发什么狠呢？这烛龙喑眼下可就成了无主之物，不如你戴着如何？”府山君挑眉问。

“我......”照夜犹豫，他想问夜王同那孩子也是师徒吗？

“你什么你，戴着，那两人醒不了，师父也受伤了呢，你保管了去。”府山君将铃铛系在了照夜的腰际，拉着对方便离开了山崖。

“师父......”走动时，那铃音悦耳无比。

“嗯？”

“严重么？”照夜想问对方的伤势。

“你乖点自然不严重。”

“但阿轻也不乖。”

“他不乖有雀老烦，为师可不烦。”

听后，照夜看了眼铃铛，又问，“那......他俩也是师徒吗？”

“不是，他们是父子。”

“那，夜王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照夜答，想来也只有这样的原因才会甘愿。只是话一出口，他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仿佛触及了什么。

却又听到了府山君的解释，“......那是他养父。”

“有区别么？”

“倒也没有。”府山君轻笑，眼角眉梢却掠过一抹他看不懂的情绪。

“那这俩人什么时候会醒？”问时，照夜依旧心绪不宁。

“大概会很久。”

“那是多久？”照夜追问。

“你把这山头的三千头小兽全都找出来的时候。”府山君斜睨向对方。

“那也不会很久。”照夜固执，却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上面犟着。

“是么，不妨试试呢！”威胁的口吻终于从对方口中提了起来。

照夜心知自己的啰嗦怕是要惹他“生气”了，但，就是不松手，反而将府山君的手抓得更牢，那气势执拗得像蓬莱山上的顽石。

“我......会试的！”很轻的一声应答后，照夜垂下头，更贴向了府山君的身侧。

正巧，雀老踱步从山道的拐角处迎了上来，打断道，“小子，你懂个屁。不如先来数数老朽身上有几根雀羽吧！”

照夜立即反驳，“雀爷爷，我数过，你身上一共四万八千根，外加我还知道，阿轻这个月又拔掉了你九十二根。”

雀老瞪大了眼，不想对方心思如此敏锐，遂，拍了下照夜的肩，有心安慰道，“没事，烛龙喑里头的那两人，你只当他们在睡觉。醒了之后还会感谢你这师父，不会有事的。”

照夜点头，却忽见雀老看向府山君的那一眼，带着太多的深意，令人心乱。

可也是这么一刻，让他心中萌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若是师父遇险，他也要抠出自己的命，就这么按下去！

照夜抓着府山君的手不自觉的越收越紧，定然是有了什么，在他心中......那么浓，又那么淡，却无比坚定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