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凌云现在看见玉佩就发怵,但是袁麻雀在这里,只好伸手接了。
孟绝见他接住,这才转身跳下墙头消失。
“嗯?为什么要送玉佩?”
“朋友见面要送玉佩的吗?”
“这是哪里的习俗?”
“越兄,他们……你……”
袁麻雀指着玉佩,一头雾水。
“没什么,他家很大,进门要信物。”
“哦。”
“越兄这两位朋友是何方人士?”
“怎的见朋友不走正门,要爬墙头?”
“他家很大到底多大?比我家还大吗?”
孟绝和陆文劭早就走得不见人影了,袁麻雀还在好奇。
来这里也已经好几个月了,越凌云已经学会自动忽略他的喋喋不休。
对付问题宝宝,就要用问题回敬。
“今日休沐,怎么没跟你的小弟们去香云楼喝酒?”
刚来的时候,冯班头那群人整日围着袁行舟,前呼后拥的,下值之后有事没事就怂恿着去香云楼喝酒。最近不知怎么了,小弟们不怎么出现。
“别提了,年前回家,我爹嫌我太能花了,今年克扣我的用度。”袁行舟耷拉着脸,蹲在地上揪草,“都花得没剩几个子儿了,可苦了我的那群小弟们了。”
越凌云顿时语塞,该说这纨绔子弟把他小弟们看得还挺重?可惜小弟们把他的银子看得比较重。
“那你刚刚还说要做东……”
“那不一样,越兄的朋友怎么能一样呢?”袁行舟从地上弹了起来。
越凌云倒是有些意外。
不一样吗?
初来时,袁行舟带着冯班头等人来东院那次,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结局是以袁行舟“意外”受伤折了腿告终。袁行舟此人虽然纨绔浪荡且话多,其实也并不是傻的,事后应该也回过味来了。明里暗里也有些下绊子,只不过越凌云在这承平县,虽人生地不熟的,但好在有个官身,上边的李县令又不是喜欢摆架子的。跟着师父流浪的那几年,什么人什么招数没见过,众人见讨不了好,倒也渐渐歇了心思。
袁行舟有次以切磋为名来挑衅,反倒被一招制服,在他那群小弟门前跌了面子,半天爬不起来。过后就经常往自己这里跑。冯班头等人也客气了许多。
当初因为兰家,才一时义愤入仕为官,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最终还是由孟绝动手亲自铲除了。
孟绝方才问,这主簿当着还习惯吗。
其实并不怎么习惯,越凌云还是喜欢当时在流云小院躺平的那段日子。
也不知道齐安和小四小五怎么样了。
越凌云倒是想再一走了之,可既当了这承平县的主簿,眼下就只能勤勤恳恳地接着当了。
总该再做一些事情。
“越兄、越兄?”袁行舟殷勤地拿着扇子,胡乱地给炉子扇风,“怎么还走神了?”
“什么?”越凌云回过头来。
“香云楼啊!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去香云楼如何?”
“袁兄,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么见外?有什么随便问。”
“香云楼有谁在?”
“啊?那个……哎呀,什么谁在不在的,这不承平就这一家还算过得去的酒楼嘛,哈哈哈哈……”眼见得袁行舟的脸就有些红了,“到底去不去啊,给个痛快话。”
“你看我这是能去的样子吗?”
“你这到底是什么伤?怎么这么久没好,还不让人看?”
“莫不是被哪个相好的伤的?”袁行舟过来扒他衣服,“让我看看。”
越凌云回了他一脚。
“呯!”
药罐子应声而裂。
越凌云抽出腰间软剑。
袁行舟立马跳开大喊:“越兄我这就去找大夫给你重新煎一副!”
说着就逃得飞快。
总算清净了。
越凌云拿起孟绝带来的药,一内服一外敷,倒是挺周到。
近来每日要处理县衙各种账目、案卷,整得头晕眼花的,伤口又总不见好。
关了院门,重新上过药,总算暂时压下了疼痛。
越凌云拎了一把躺椅出来,惬意地躺下,这才终于有了休沐的感觉了。
袁行舟出了县衙,左右无事,就径直去了香云楼。
这会儿日头还早,香云楼人也不怎么多,袁行舟照例要了临街的雅间。菜还未备齐,青萍姑娘已在屏风后落座,也不言语,弹着一曲春风度。
“头儿怎么大白日的来听曲儿,也不喊兄弟们!”
冯班头几人在巡街,听到熟悉的曲子,就知道袁县尉又来找青萍姑娘了。
李县令平日里不怎么苛待下属,但有一条禁令,就是轮值的时候不得擅离职守,违者革役严办。上一个误事儿被发现的老衙役,已经卷铺盖卷回乡了。
因此冯班头等人只在楼下揶揄袁行舟,并不上楼。
“这不你们没空吗?”
“头儿不厚道,专挑我们轮值的时候一个人喝酒。”
“一边儿去,大爷我何时亏待过你们。”
众人笑闹着走远。
袁行舟已喝了半壶酒,还未见上菜,便朝楼下催促道:“掌柜的,怎么还不给上菜?”
听得掌柜应了,又接着喝起来。
只是今日这酒怎么喝着有些醉人。
弦音也温柔缱绻,听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嘭!”
“啊!”
刺耳的尖叫声在楼下响起来,袁行舟有些嫌吵。要站起来却又站不太稳,手上拎着的酒壶和杯子也碎了一地,差点按翻桌子。
这菜是何时上的?
“吵什么吵!”袁行舟不耐烦。
“是他!”底下有人喊道。
袁行舟靠在窗边,看向楼下。
楼下聚集了一群人,朝着他指指点点,满脸惊骇。
人群围成的圆圈中间躺着一个人,穿着眼熟的翠绿纱裙,脸朝下,身下晕染出大片鲜红。
袁行舟跪在县衙大堂时,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他就突然成了杀人嫌疑犯了?
而且被害的还是青萍姑娘?
然而香云楼的掌柜和跑堂的都作证,事发之时,只有他一人在楼上;冯班头等人前脚还跟他打了招呼,也证实楼上的人确实是他;楼下有个摆摊的,也说看见楼上有两个人在扭打。
问他,他只说当时喝多了酒,不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百口难辩了。
人证俱全,县令李峤心有疑惑,眼下也只能先秉公办理,把袁行舟关进牢里,等候再详查定夺。
李县令最近头疼得紧,承平县去年收成就不太好,今年春又是一直不下雨,还不知道等夏收怎么办,去年的税能不能补上,今年这税收不收得上来。现下又出这一桩案子,嫌疑犯居然还是县衙的县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承平县也不是没出过凶杀案,只是这香云楼地处整个承平县最繁华的大街上,装修雅致,菜品也有特色,去年起还请了不少乐师增添雅兴,颇得文人雅士和纨绔公子哥的喜欢,每日都是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凶案发生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是以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茶馆酒楼,集市墙根,添油加醋了不少情节。
都说是这浪荡公子哥,仗着县尉的名头,欺凌乐师,最后恼羞成怒将人推下了楼。
区别就是有说失手的,有说故意的。
“头儿,要不你就说是不小心?再让你爹活动一下,兴许能轻判?”冯班头隔着牢门道。
“滚!尽出馊主意。我杀青萍姑娘干什么?”袁行舟满脸烦躁,踢着牢门。
“饭菜给你放这儿了,那我先走了?”
“给我回来,案子现在是谁在查?”
“李县令亲自带人查了。”
“还是不行,”袁行舟不放心,“你给我家里带封信。”
“写信?李县令不是给你爹去过信了么。”
“猪脑子!这么大的事儿光我爹能行吗?他那个死脑筋,万一真以为是我干的那还了得?不气吐血才怪。”
“头儿教训得是!”
冯班头屁颠屁颠地找来纸笔,等他抓耳挠腮地写完信,掂着刚从他那里得来的一小袋碎银子出了牢门,去找人送信。
就一上午的功夫,眯了个眼,越凌云就听说他的同僚因为杀人案被关进牢里了。
当事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
香云楼?
原本今日袁行舟是有约自己同去,看样子也并不像是有备而去杀个人什么的。
如果临时起意,也该有动机。
鉴于袁行舟平日地浪荡行径,也不是没有动机。
方才李县令私下问话,冯班头也说了,袁行舟确实中意青萍姑娘,每次遇上她来香云楼演奏,必得包下三楼雅间,但是一直未有回应。喝上了头的酒鬼,恼羞成怒,失手杀人也能说得过去,这种例子并不少见。
仵作那边还在验尸,应该也快了。
至于物证,当日的酒壶酒杯说是碎了,让小二清理了,菜肴未动。仵作验过剩下的菜肴,没有什么异常。三楼的雕花窗扇损坏了一扇,窗前悬挂的薄纱也撕裂了大半片,挂在窗台上。
越凌云今日也陪李县令在香云楼查验,又一一问过证人。
越凌云看着刘粲整理的案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
袁行舟此人,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君子,但查案断案,当以事实为依据,不枉不纵。
手指敲到一处,越凌云忽然停顿,起身换了身衣服,趁着夜色掩护跃上了屋顶,朝着香云楼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