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梁远道在屋内踱来踱去,不时怒骂。
“孙迎章呢?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就说他是个废物。”
孙迎章的夫人梁穗,陪着老太太坐在一边,只低声啼哭。
孙迎章走在院外就听到老丈人骂得越来越离谱,连上头那位也敢大声骂了,屋里无人敢劝。
他倒是看走眼了,没想到孟绝还是个狠角色。老丈人都要成了案板上待宰的那只鸡了,居然毫不自知。许是老糊涂了吧,大夫也说了要静养,也不听。如今可不比当年,京城禁军除了兰征明那一支,其余一个是秦将军旧部云灏,一个是自视甚高的崔耒,都不在他们控制。
便是兰征明,本来也就跟他们不是一条心。
“岳父大人。”孙迎章收拾好表情。
“如何了?你快点说。”
“小婿着人打听了,此次孟绝是铁了心要拿人立威,恐怕难善了。”孙迎章快步上前,扶老丈人坐下,叹了一口气,“而且小婿听说一件事——”
“有话快说,都什么时候了。”梁远道不耐烦。
“是啊,丰儿关那么久,现在就指望你了。”老太太一般抹着眼泪,一边去拉他的手。
“岳母大人莫急。”孙迎章眼神示意妻子,手背在身后擦了擦。
“去年四月,刑部那个案子,岳父大人可还记得?”
“去年?”梁远道疑惑。
“他府上逃出一名家丁,后来死在城外城隍庙的池塘里,当时说是偷了东西慌不择路掉进去的。”孙迎章今日进宫打听消息,听到些议论,跟老丈人把听来的事前后一说。
梁远道一听就火冒三丈:“那个姓孟的,是要专与我梁家作对吗!当年他爹不识好歹,如今——”
孙迎章头大如斗:“岳父大人消消气!”
现在的孟绝可不是当年的孟旻,手里可实实在在地捏着几万禁军!谁知是否隔墙有耳。
“对了,兰征明他儿子不也是户部侍郎吗?他儿子手上未必见得比丰儿干净,为何什么事都没有?”梁远道想起那天兰征明的态度就生气。当年不还是靠自己举荐进的禁军。
这老小子向来丧良心,当年哗变,将一手提拔他的神武营主将杀了,才当上了神武军统领。
是了,上次孟绝也是没有追究兰家,这次也是只查自己儿子,不查他。
“那个案子,只有大理寺经手的人,以及部分相关的大臣知道,孟绝严令不得议论。这次打听小舅子的事情,才从大理寺那边听说,原来新科进士越凛,就是当时被抓的掌柜。他在牢中受了刑也没有招认,后来查清无辜才放的。殿试朱批之时,原本孟绝对他颇为欣赏,但撕开糊名之后,孟绝似乎有想把他黜落的意思。”孙迎章道。
“还有这等事?”
东南那个新任的祐王孟绪,前些日子暗中遣了使者过来,对于其提议,梁远道当时未置可否。成不成事都难说,就算成了,就是再许诺,又能高到哪里去?自己儿子女婿有多大本事他还是知道的,没有自己其中操持,未必讨得了好。原以为孟绝对当年事不知详情,毕竟那会儿他才多大,能记住什么。当年的知情人要么死在那个夜晚,要么就是现在同一条船上的——
等等。
当年京城事变,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怎么如今见着好像只有兰家没受影响?还处处受回护?
说起来当初秦征带兵进京城,禁军中也是兰征明率先称臣的!
莫不是兰征明这老东西做的手脚?!
梁远道气得嘴角抽搐,怒骂道:“我就知道是他使的坏!”
有道是无风不起浪。
疑心生暗鬼。
之前孟绝让赵晖远盯紧了兰府的管家,找到了兰府的别院。
次日,有个京城小吏的家眷来京兆府告官,说是自己书童出门买趟东西,一直找不到人。这等小事,孙迎章平日就不怎么管,现在忙着应对老丈人,就让京兆少尹赵晖远去查。结果一查查出大案,原来京城素有雅名的兰公子,暗地里却是掳掠良民、胁迫他人的恶少。据管家招认,说是宁死不从的、被虐待致死的,多年来至少几十人,都被扔去了乱葬岗。陈阿桂一案后,兰征明一气之下,将兰庭方养在家中的那些人解决了。除了兰府别院刚收买来的一批,兰父尚不知情,才留了命在。
如此种种,罄竹难书。
赵晖远虽然把别院的人扣下了,又以关押的名义单独保护起来,但此事干系重大,便呈报京兆尹决断。
孙迎章表示,他能怎么决断呢?身为臣子,当然是上报皇上啊。
他又不是不知道赵晖远是孟绝的人。
当然他也特意找兰征明透露了一二,想卖个人情,结果不太理想。
因为兰征明并不以为意。
如今孟绝当皇帝没几天,还指着他们帮他稳固皇位呢。就那几个人,若不是庭方收留,不也会死于乱军之手?有什么了不得的。况且孟绝如今急需有人替他推行税收之事,兰征明的兄长兰诚,可是在江南大力推行新的税法,为朝廷国库多纳了十万两的税。当然这过程中,兰诚也顺带借机收拾了那些“不配合”的富商,“勉为其难”地接手他们的产业了。
兰家军权在手,又紧握财源,孟绝可一直对他客气得很。
人有时候站在高处久了,就容易生出盲目的自信,认为一切皆在掌控,忘了低头看底下,留意旁边。
梁远道感觉自己已经半截入土,可如今他的宝贝儿子还在牢中受难。他若一死,他宝贝儿子可怎么办?若是流放到西南烟瘴之地,哪还有命在?那个女婿也是个没用的。他梁家岂不断了后?
前几日他写了回信给祐王,只怕没那么快收到。可惜他不知道这信已经永远到不了。
无论如何,要多想点办法。
梁远道豁下老脸,去找昔日的门生,如今的御史中丞常子闲。常大人态度妥帖,茶水上得极勤,说起正事就长吁短叹言称自己如今被架空,爱莫能助云云。
连找几个都如此。
指望不上了,都指望不上了。
梁远道愤恨不已,都是白眼狼,一群白眼狼!狼心狗肺!
梁远道撑着病体,去了一趟大理寺监牢。
梁丰一见他爹,立马扑过来,抱住他爹的大腿哭诉。狱中虽有孙迎章打点,再怎么说也不见天日关了一个多月,眼见得人瘦得不成人形。
“爹啊,他们这是要我死吗?”
“爹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拿的那点银子,跟他们比算什么,谁没拿啊,为什么就查我一个啊?”
“……”
梁丰从小就家里受宠,哪里吃过什么苦。平日里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讨好,现在连狱卒都能给他脸色。他受不了,就想赶紧出去。他要锦衣华服、要高床软枕,要珍馐美食,他不要在这里待着。他头一下下地撞着他爹的腿,快把他爹的心都给撞停了,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梁远道的那根弦就要断了。
辛苦经营半生,到最后什么都没了。
既然如此,那就大家都别好过了。
走出牢门的时候,梁远道踉跄着差点跪下,依旧固执地甩开家仆的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出。
梁远道抬头眯眼看天,大概是终有报应了吧。
病久了的脑子,被这监牢大门前微凉的风一吹,似乎清醒了一些。
梁远道身为前户部尚书,户部账目往来的那些门道,兰侍郎又是如何坑他儿子,把自己摘干净的,他都最清楚不过。兰征明也是向来出卖别人惯了的,不把别人当人看,这点兰侍郎倒是学得极像。
他早有防备,只是拿出来就是两败俱伤,终究还是要用上了。
梁远道让孙迎章秘密请了赵晖远过来。
书房的灯亮了一夜。
次日朝会,梁远道突然上了朝堂。
孙迎章当堂揭发老丈人往日在户部贪墨国库的事情,一副痛心疾首、凛然大义的样子。
梁远道则当堂承认,言称自己未能以身作则,教子无方,实在愧对朝廷。同时话锋直指兰家父子。
兰府溺亡的家丁、死在兰征明刀下的十几条命、乱葬岗埋的数十具尸骨、这些年被兰家以各种名义掏空的国库库银……还有当年京城……
赵晖远适时地扶住了他。
众人哗然,有人听到当年二字,已然脸色发白,看向坐在高堂之上的孟绝。
孙迎章将装满罪证的木盒呈上。
孟绝脸色铁青:“查!刑部、大理寺、京兆府,都给我查!”
“御史台也别闲着。”
与此同时,出身秦家军的龙卫军统领云灏、早已带兵迅速接管了神武营,将一众还没摸清楚状况的各校尉堵在了各自房门口。
羽林军带兵围住了兰府。
至于兰征明?
孟绝是故意放出一点风声。
兰征明自然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收到风声当机立断赶往神武军营地,在路上被围了。
但他毕竟行伍出身,身手了得,跟着的精兵也训练有素,是以王怀等人一时竟然近不了身,不少人受伤,眼见着要被他冲出来了。
突然一人一骑飞奔而来,长剑破空直刺兰征明。
太难了,为了剧情推进要写这么多人,挠头,一捋一根头发飘下来,头要秃了。
写了后面忘前面,还得翻记录。
本来是为了舒缓压力写文,虽然确实舒缓了,但是现在觉不够睡。不过最终写完一章还是开心的。
好像现在反而写东西才是最平静的?写不出来硬写,还能一坐几个小时,改完又三点半了。
有没有人看啊?虽然有几个点击但真的有人看么……
国庆出门去旅游,应该暂时不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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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树倒猢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