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的时间,沈沉水跟在陈无病身后跑来跑去。等到第五家时,陈无病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些微的烦躁。
沈沉水眼角瞟着他,试探着开口,“前辈,我们这么做,有什么用吗?”
“不一定有用,但是流程要合规。”陈无病翻着他写的记录,“而且玄门的追踪手段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好用。比如这次的凶手,我们需要比对他的下蛊手法,缩小范围。但是缩小范围后不一定就能准确到个人。他的蛊虫在受害者死后也失去活性,不能通过蛊虫追踪他。而且就算通过蛊虫追踪,距离太远也会失去精度。所以摸排走访还是需要的,玄门的人也是人,会在世间留下各种痕迹,只要去查,总会查的到。
“但是开车速度太慢了。”陈无病合上笔记本,“找个地方停车,然后去没监控的角落。”
沈沉水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开车去了最近的停车场。
被陈无病带着绕了一段路后,两个人停在一个监控死角。
“会土遁吗?”陈无病问。
“还不熟。”沈沉水有些心虚。
陈无病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抓住了沈沉水的胳膊,让他闭上眼睛别呼吸。下一瞬,沈沉水只觉得整个人往下一坠,身体仿佛被什么紧紧裹住,胸口存着的那点气都要被挤压出来。
好在这种感觉时间不常,大约两三秒后,沈沉水就听见无病说了声“到了”,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也随之松开。
沈沉水抬头看了一眼,“前辈,那里好像有个监控。”陈无病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快步往前走了。
谈完这一户已经是下午四点,陈无病犹豫了一下还是找了个监控死角,带着沈沉水回到了停车场,老老实实开车去走访剩下几家。回到省局已是晚上七点,食堂也不剩什么菜,几个人只能凑合买了几个包子。
“半小时后开会。”陈无病简短的下达了任务。
卫纯钧将投影仪打开,文档里按顺序塞满了调差结果。
“被害人曹运,男,37岁。已婚分居,有一个六岁大的女儿,九月初读小学,目前由母亲金巧慧抚养。曹运本人是做服装生意起家,表面来看没有什么社会仇怨。但是从我们获得的信息来看,此人的运气非常好。这几年转型做别的,每次遇到项目招标,竞争对手都会因为各种状况不能到达现场。小则腹泻,大则车祸。”卫纯钧简单总结了一下内容,看向陈无病,“目前的线索就是这些。”
陈无病微微颔首,“他身边应该有个蛊师替他办事。让我们祈祷最好只有一个蛊师,这样工作量就少很多了。”
“闹矛盾杀了雇主?”沈沉水问。
“常有的事。”胡净伸了个懒腰,“涉及到这些人,十有**都是。你办多了就知道了,曹运这样的人,我们每年都得处理几个。玄门里头鱼龙混杂,很多技艺平平又没靠山的,会在普通人里混饭吃,其中有一半干的都是脏活。这些人要么呢还没出大事就被我们抓了,要么呢就没谈拢杀了雇主然后捅到我们这边来。”
几个人正说着,滕梓的手机响了。
“是陈顾问。”滕梓抬头看了陈无病一眼,无病也有些惊讶,点点头示意她接。
“喂,陈顾问。”滕梓将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
“今天我有事出了趟门,想着身体还好,不如来省局将事情一并解决了。大约半小时后能到,你们应该还没走吧。”电话那边传来陈郁的声音,相比滕梓上次拜访时,听起来不那么虚弱。
“没呢没呢,那半小时后见。”滕梓应了下来。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半小时便不知不觉过去了。看着时间差不多,陈无病让其他人先去检验室,自己带着滕梓去了门口。
“陈顾问是谁?”沈沉水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陈顾本名陈郁,现在住在楼园,是玄门活着的资料库。不过因为身体不好,不经常出门。我们有事咨询大多数时候也是上门拜访。他母亲叫陈春,在普通人中也有些名气,你可能听过。”卫纯钧边解释,眼角余光边偷瞄着杨诲。杨诲只是低头看着尸体,似乎尸体上长着什么。虽然尸体上盖着白布,什么也看不着。
“那位给人看风水的陈春大师?“沈沉水见她点了头,有些惊讶,“她也是陈家人。”沈沉水确实知道陈春,小时候家里刚发迹,还请陈春来家里布置过。他印象里陈春为人虽然和蔼但不亲切,让人隐隐觉得畏惧,要价也高。
但陈春确实很有本事。沈沉水隐约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陈春来之前老宅住着确实有不舒服的地方,那之后就没有了。按陈春的指点,父母的生意也一直很兴旺,哪怕某年都说行业不好,家里也没遇着大坎,平安度过了。
“南门鹤水陈氏,这一支都擅长风水布阵,陈春是其中翘楚。”卫纯钧点点头,“你想的没错,陈队和陈郁以及陈春都是南门陈家人。不过他们不是一支,陈队是南门落蛟陈氏。”
沈沉水默默听着,都往心里记着。不多时检验室的门就开了,陈无病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坐着个年轻人,面颊微微凹陷,盛夏还披着一条薄毯。他整个身体都陷在轮椅里,露在外面的手苍白细弱,指关节和腕骨都支愣着。
“沈沉水,你来。”陈无病冲他招招手,沈沉水乖巧的站了过去。
“这是陈郁,省局顾问。查案过程种有不清楚的可以多问问他。”陈无病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是沈沉水,新来的实习生。不出问题,三个月后会留在省局。”
“陈顾问。”沈沉水乖乖喊了一声,陈郁冲着他笑了笑,又转向陈无病,“那我们开始吧。”
卫纯钧上前拿走白布,陈郁被推至尸体前,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尸体看了一会。
“给我拿副手套,我需要接触一下。”陈郁道。滕梓拿了手套,还殷勤的帮陈郁戴上。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手法有点眼熟。”陈郁五指扣在尸体颈部的创口上,“陈队,你觉得呢?”
“我一个人觉得熟悉不算,如果你也觉得熟悉,那可能是同一个人。”陈无病双手插着兜,靠在一边。
其他人看着他两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这二人打的什么哑谜。
“我和陈队幼年时被同一人下过蛊。”陈郁顿了顿,“手法如此拙劣,我都不敢确定是不是了。毕竟要找到这样拙劣的人,全国上下凑凑总还是有不少的。”
沈沉水猛的扭头看向陈无病,却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仿佛那只是童年时期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为什么毫不在意。沈沉水的心直往下掉。
“范围压缩在阿若寨附近呢?”陈无病仿佛没看见沈沉水直勾勾的视线,平常的问着陈郁。
“那就不多了。”陈郁摘了手套,“如果你我都能确定是同一个,那就发给西南那边的管理局,让他们找附近几个寨子问
问,符合条件的还有没有旁的人。周家村也可以问问,他们和管理局有关系,配合度高些。要是他们有人知道什么,会告诉我们的。”
陈无病点点头,“如果你想到别的什么,再跟我说。快八点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好。”陈郁笑着应了。
正要出门时,一直没说话的杨诲突然道,“我去送送。”陈郁一愣,脸有些发僵,但还是柔声道,“那你送送我。”
陈无病把几个人赶进办公室,没让他们跟着。自己溜达进里间,关了灯,站在窗边悄悄看着。
杨诲推着轮椅走到院门口,一尊木偶静静站在那里。
“这些年,还是小童一直在照顾你。”杨诲努力的找着话题。
“嗯,一直是。小童跟在我身边久了,习惯。它修炼也勤勉,待在楼园对它有益。”陈郁接了话茬。
“你病重,也不跟我说。”杨诲在小童十米外停住,低头看着陈郁的发顶。
“与你说也无用。”陈郁叹了一声,“当初我就说过,我活不久,你也知道。况且我们已经分手,说给你听做什么。”
“我当初也说过,我知道你活不久,但是我想陪你。”杨诲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鬓角,“你就不问问,我现在想不想陪你。”
“我不想。”陈郁道,“你有你自己该做的。陪我,那就是做免费保姆,不值当。我现在尚能自理,只是体虚走不了长路。再往后便彻底起不来,慢慢朽烂在床上,直到死。那也很快了,不过这两年。你要是惦记我,偶尔来看看便好。”
“那我有空去看看你。”杨诲推着轮椅往小童走去,“到时候你可不要闭门不见。”
小童接过轮椅,慢慢推着陈郁离开。直到消失在杨诲视线里,他也没听到陈郁再说什么。
陈无病往后退了一步,慢慢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