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自照 第7章 百年之战

宁怀瑾率先催动青铜巨人，只见那巨人胸腹部的装甲快速打开，露出了一个个黝黑炮筒，炮口红光闪烁，燃烧的硫磺味瞬间弥漫战场——竟是火药。邹谦衡立刻以惑识阵配合，此阵能干扰阵中人的灵识，影响对阵外人灵力和攻势的判断，反之阵外人却能更清楚地识别判断阵内之人的灵力攻势，此外，还能使阵中人、武器、法宝均困于其中。这也是幽篁阁秘技阵法之一，只是此番设阵邹谦衡却稍感灵力不畅。密集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砸向苏青凤，落地瞬间炸开漫天火光，碎石与烟尘腾空而起。苏青凤在狭小的阵中闪转腾挪，但即使躲过了爆炸核心，也躲不过强劲的火焰与气浪，只能持续用法咒护身，更难突破阵法了。

另一边，季泓清和李沐慈也各自用暗器与血骨凰入阵与其缠斗。

打斗之中，苏青凤一个飞身躲开季泓清投来的暗器，在她回身之时，邹谦衡偶然对上了她的眼神，真是一双美的摄人心魄的眼睛！但这双美丽的眼睛后却传达着危险的信息，邹谦衡鬼使神差般读懂了其中意味，又鬼使神差般灵力一滞，在阵法上开了一个口。

苏青凤似乎早已料到，当即屈指一弹，银光一闪，她手中不知何时藏起的一枚绵针向季泓清飞去，季泓清不曾料到这一切，竟被自己的绵针刺中右手了！

来不及多想，季泓清当机立断自断一臂。但已经来不及了，绵针虽未及肺腑，却有极少量的毒已入血，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会五识尽丧。

对于一个以暗器和制毒为绝技的门派之主来说，失去右手和五识，便是失去了全部。

苏青凤轻笑一声，随即，猩红灵力在她周身蒸腾，她化作一道耀目的红光冲破云层，天空被染成血色帷幕，未等众人看清残影，她已裹挟着雷霆之势俯冲而下，一掌拍在那血骨凰头颅之上，震得四周焦土漫天飞扬。

血骨凰哀叫一声便没了声音，明明是坚硬骸骨形成的巨兽，却柔弱无骨般极速下坠，没有半声啼鸣，只有空气穿过骸骨间隙的呜咽。李沐慈的眼中倒映着它极速坠落的身影，瞳孔剧烈收缩，这是他精心培养的主灵兽，是他不惜动用禁术，不惜损耗自身、不惜冒着声名尽毁的风险培养的主灵兽，方才他还以为这是现场唯一有可能赢过苏青凤的倚仗，竟被她轻而易举的打死。

那她此前与他们四人周旋半日是为了什么？戏弄吗？

李沐慈僵立在原地，他本已身中剧毒，现又失了骨凰，彻底失去了求生意志，跌坐了下来。

邹谦衡与宁怀瑾相视一眼，他自认先前一直全力应战，大耗自身不说，还被多方猜疑指责，故而方才一时心神不坚打开了阵法。现下回过味来，才发觉几人似乎一直在被苏青凤玩弄，二人顾不得一门之主的颜面，转身逃去。青铜巨人紧随其后，它一边掩护宁怀瑾，一边回身继续向苏青凤发射炮火，拖住她追击的脚步。

忽然，青铜巨人原本轰鸣的炮火声突然消失，胸腹部发出奇怪的撞击声。

“不好！”宁怀瑾立刻明白过来，是发射装置出了问题。忽而巨人又身形一颤，倒了下来，二人立时反应过来，迅速躲闪。火药在巨人胸腹核心剧烈燃烧，发出沉闷的低吼，突然一道粗壮的火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天而起，爆炸区域形成巨大的深坑，能量冲击波将周围的一切化为齑粉，连空间都泛起扭曲的涟漪。二人虽逃离了爆炸中心，但灵力护盾在炮火和气浪的冲击下如纸糊般碎裂，二人被纷飞的炮弹碎片撕开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混着焦黑的皮肉喷涌而出。

宁怀瑾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发现四肢早已失去知觉，只有骨头碎裂的剧痛顺着神经蔓延全身，起初他还哀嚎了两声，但剧烈的疼痛使他逐渐脱力，喉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颤抖，汗水混着血水肆意横流。

邹谦衡虽也受到了灼烧和冲击，但巨人原本与他的距离就比较远，他逃得及时，并未伤及要害，也没有受很重的内伤。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他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向苏青凤怒视去。

苏青凤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说话间睨了一眼季泓清。

原来，方才季泓清射出的并不是一根绵针，而是四根。一根射向了李沐慈，一根被苏青凤截住藏起，而原本计划射向邹谦衡和宁怀瑾的两根在青铜巨人踩下的瞬间附在了它的脚底。

那青铜巨人外层是千机宫特制精铜，刀枪不入，但手腕手肘脚腕膝盖等灵活之处有微小缝隙，寻常刀剑自是攻破不得，但绵针这样极细小之物却可以进入，方才正是季泓清趁着还未毒发悄悄以灵力操纵绵针在青铜巨人体内游走，找到了两处关键所在并刺入，也是瞎猫碰死耗子，竟真的让其彻底失灵了。

“季泓清！是你！”

“是我又如何？方才不也是你开了阵法吗？”

邹谦衡眉间一跳，不知如何反驳。

“况且，今日我与李兄至此境地，你二位也别想全身而退！”季泓清仰起头，脖颈的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蚯蚓，不知是毒药发作影响了他的神智还是满腔怨毒使其发起疯来，他忽然癫狂大笑：“哈哈哈！去死吧！一起去死吧！”。

“今日诸位一个也死不了。”

苏青凤此言一出，四人齐齐惊愕地看向她。

“便是李宗主所中之毒，我也能解。”

“不可能！此针之毒连我玄钰门上下都无人可解。你怎么可能......”

“那是你们无知。”苏青凤一个飞身闪到李沐慈身前。李沐慈下意识向后缩去。

苏青凤没有给他脱逃的机会，右手一伸，便用灵力扼住了他的喉咙，举到半空。

“你......要......做什么？”李沐慈挣脱不开，艰难地发出声音。

苏青凤并不理会，又将左手一挥，那陨落在地的血骨凰翻了个身，也被她送到半空。此时众人还不清楚她究竟要做什么，却不自觉地噤了声，仿佛任凭摆布了。

她以左手捏诀，两道红光向李沐慈和血骨凰飞去，二者的血液从伤口处形成一道血流缓缓流出。

李沐慈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颤抖的双手努力攀住喉间的红光，凄厉的喊声撕破凝滞的空气：“不要！不要！求求你！杀了我吧！”

众人终于明白，她要换血！她要给李沐慈和血骨凰换血！血骨凰本就是妖兽出身，又以阴邪禁术饲喂，若是换了血，李沐慈从此不能御兽，不能修任何灵力之道不说，还会变成人不人、妖不妖的阴邪怪物。

随着血骨凰的血液逐渐注入体内，李沐慈也陷入绝望，他仰着头，声带哭腔，语不成调地无力哀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苏青凤忽然道：“你真的想死吗？”

李沐慈惊起，低头看她，仿佛此刻死亡于他而言是一种恩赐。

“你们，”苏青凤微微转头，扫视另三人：“果真想死吗？”

“你们之中，只要有一人活着离开，仙门百家会听到什么样的‘真相’，另外三个门派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你们各自的门派秘技和神石又会何去何从？你们，甘心吗？”

她垂眸一笑，又道：“诸位的为人行事，想必互相之间也很是了解吧。”

一语点醒，几人皆是下意识避开相互的目光，又私下偷偷查看彼此的神情，连半空中的李沐慈都不再哀叫了。

邹谦衡眼神流转，思忖片刻，上前道：“妖女莫要挑拨离间！我等名门正派，行事岂会如你所言？”此刻他是场上唯一未受重创之人，若是苏青凤无意杀他们，他也是唯一有希望全身而退之人。

“名门正派？！”

一直玩味神情的苏青凤终于被激怒了。

“你们觊觎我苏氏秘技神石之时可有想过自己是名门正派！你们狼狈为奸之时可有想过自己是名门正派！你们暗中下毒之时可有想过自己是名门正派！你们无故设计围剿我嘉远山庄之时可有想过自己！是、名、门、正、派！”苏青凤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愈发因愤怒而颤抖。忽而，她低头敛眸，声音又陡然小了下去，沙哑破碎，哽咽中带着无尽的怨恨：“你们害我阿远之时，可有想过自己是名门正派？”

说到后面，她咬牙切齿，斜眼扫视四人，双眼猩红，眼中翻涌的恨意与怨毒仿佛立刻要凝成一柄柄尖刀，将眼前四人千刀万剐。

这眼神着实骇人，邹谦衡不自觉地下意识捏诀防备。

“咦？邹阁主还未发觉吗？”

“什么？”邹谦衡不明就里，又猛然惊醒，其实刚才逃跑时他就觉得有些调集不起灵力来，还有先前设惑识阵之时也有些力不从心，他还以为是因为吞灵阵的缘故。他立刻尝试在手中凝起灵力之火加以验证，那手心里却只着了一个颤巍巍的微弱火苗，他心下震惊又不死心的再度尝试了几回，这次竟是连火苗也没有了，只有一缕轻烟。

“哈哈哈哈”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苏青凤抚掌大笑：“说起来，邹阁主也是冤得很呐，季门主，你可是冤枉人家了，方才并不是邹阁主故意开的法阵，而是他的灵力维持不住了。”

“怎么会？！你！你做了什么？！”

苏青凤莞尔一笑：“不瞒邹阁主，你们幽篁阁的秘密我还当真知道一些。”

“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刚才，你在自己的灵力中动了手脚！？”

“邹阁主也不算特别、特别、特别笨嘛。”苏青凤故意说了好几个“特别”，极尽嘲讽。

原来，吞灵阵确实会大耗设阵之人的灵力，但前面也说了，它会吞噬阵中之人的灵力使阵法逐渐强大，邹谦衡之所以这么自信正是因为以幽篁阁的秘技可以在撤阵之时将阵法所吞噬的灵力加以炼化收为己用。

他先前设下惑识阵时只觉灵脉滞涩，还以为是灵力炼化不完全所致，现下才明白过来，为时晚矣！

“技不如人！今日我们四人折在你手里，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邹阁主实是抬举我了，细细想来，各位今日的下场，与我又有几分关系？况且，我早就说了，我不会杀了你们。”

“......”

“死，是最容易的，活着才是一出好戏呢......”她突然踉跄着后退半步，血红般的宽大衣袖一挥，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起初混着压抑的呜咽在胸腔里碰撞，笑到极致时她的肩膀剧烈颤抖，眼泪顺着颧骨砸落在大红嫁衣之上，嘴角却还是上扬的弧度。复仇的快意让她瞳孔发亮，可眼底深处翻涌的悲恸又溢出眼眶。

苏青凤飞身回到阿远身边，她将阿远抱在怀中，右脸贴着他的额头，任凭眼泪顺着下颌线落在他的脸上，只喃喃道：“阿远......”

忽然，苏青凤左手捻诀，众人下意识闪避，那冲天而起的焰浪却并未袭向他们，而是将苏青凤自己和那新郎瞬间吞没，二人瞬时灰飞烟灭。

终于，一切成为了灰烬。

空气归于平静，平静的后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有那烈焰燎尽后光秃秃的山头和支离破碎的四人，证明了那不是一场梦。

自此，五大仙门皆大受重创，原本至少表面和睦的门派之间不知因何缘故，苦斗了数百年，无一日安宁。直至近几十年内才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