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兴坪攥着衣角,脑子里乱糟糟地盘算着藏尸的地方,后颈突然扫过一阵凉意——一道既陌生又透着诡异熟悉的声音,像冰碴子扎进耳朵:
“我全部都看见了!”
游兴坪的心脏猛地炸跳,几乎要撞破胸腔。他踉跄回头,只见不远处立着个陌生男人,身形颀长,却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高中生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眼底的光冷得像淬了冰,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你是谁?”游兴坪的声音又怒又颤,指节攥得发白,全身肌肉绷成了拉满的弓,连呼吸都带着发紧的滞涩。
“韩奕。”男人的回答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进游兴坪耳朵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什么?”游兴坪还没消化这两个字,就听对方接着说:“你又杀了一个人。真可怜,她不过是受了我的威胁,才做了那些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游兴坪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他藏得最深的秘密,好像要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彻底扒开。
韩奕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低沉,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游兴坪的伪装:“恐惧是最好的鞭子。我只不过轻轻鞭策了一下那个胆小的姑娘,告诉她如果不在空地写字,‘兴坪同学身上会发生比死更可怕的事’。她就成了测试你底线最完美的工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游兴坪惨白到透明的脸,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看吧,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真正看见你行凶的人是我。你杀的这个女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替罪羊。”
“我、我没有错……”真相像一把烧红的重锤,狠狠砸在游兴坪的心上。他踉跄着后退,脚后跟绊在一截树根上,重重摔在地上。冰冷的泥土沾在后背,碎石硌得手掌生疼,可他却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脑子里乱得像塞进了一团被血浸过的棉絮。
“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韩奕蹲下身,声音里裹着诱哄,像在安抚一只失控的野兽,“是她自己蠢,要是一开始就找你商量,也不会落得这下场。况且你在大家心里,一直是靠谱又值得信赖的人,谁会把‘杀人犯’和你联系到一起呢?”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游兴坪最后的防线。他猛地想起昨天,周小光确实来找过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的口袋——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掩盖罪行的念头,只敷衍着说“忙着呢”,把人打发走。原来,周小光是想跟他说这件事?
“已经回不去了……”游兴坪喃喃自语,眼底的慌乱渐渐被一种阴翳的决绝取代。他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既然这样,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
从那天起,游兴坪彻底掉进杀人的深渊,再没爬出来过。曾经的善良和良知被恐惧和求生欲啃噬殆尽,他像一头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只能靠不断杀戮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堵住心里那道不断渗血的缺口。
“要处理尸体就快点,趁大家还没醒。”韩奕站起身,指了指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前面有个钟乳洞,丢进去没人会发现。里面又黑又深,潮气能烂掉骨头,把尸体丢进去,就算再过十年也没人找得到。”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游兴坪盯着韩奕的背影,声音里满是警惕——他不相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自己,这个叫韩奕的男人,眼里藏着他看不懂的算计,像盯着猎物的猎人。
韩奕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游兴坪,你要是玩完了,以后就没这么有趣了。”
他当然不会说,“我还想借你这把已经染血的刀,去会会那个魏树尘呢。”看着游兴坪拖起周小光的尸体,踉踉跄跄往钟乳洞方向走的背影,韩奕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诡异邪魅,眼底翻涌着狩猎者得逞的暗喜——把一个人心中的野兽彻底释放出来,看他能在这条不归路上走出多远,才是这岛上最有趣的游戏。
天亮后,周小光失踪的事起初没人在意,大家都以为她只是早起去附近找水或者挖野菜。可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成墨色,周小光依旧没有踪影,人群里终于泛起慌乱的嘀咕声。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不会被野兽盯上了吧?”
“要不要去找找?这岛上到处都是密林子,万一迷路了,晚上可太危险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游兴坪适时站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我们去找找吧,小光一个女生,天黑了在外面肯定害怕。大家跟我走,我昨天去过东边的林子,熟悉路。”
没人怀疑他的话——毕竟他是那个带大家找野果、避野兽的“领头人”。一群人跟着他往山里走,脚下的路渐渐从松软的腐叶,变成潮湿的岩石,不知不觉就踏进了钟乳洞的入口。“这里怎么跟迷宫一样?岔路也太多了吧?”有人忍不住嘀咕,声音在空旷的洞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大家跟着游兴坪往洞里走,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森,通道纵横交错,像张张开的网,分不清方向。没人意识到,他们已经掉进游兴坪精心设下的陷阱——他一边假装找路,一边故意把大家往岔路多的深处带,攥着石头的手,指节早已泛白。
洞里又黑又潮,冰冷的空气裹着石缝里传来的呜咽声,像无数幽灵在耳边嚎叫。走了没多远,游兴坪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被杀的人一个个站在他身边,脸色惨白得像纸,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记不清这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像有根针在里面扎。
游兴坪慌忙摸出药瓶,手抖着倒出两片止痛药,干咽了下去。几分钟后,太阳穴的疼痛感渐渐缓解,可那些“幽灵”还在,围着他碎碎念:“你为什么要杀我?还我命来……这里好冷,你陪我们一起吧……”
游兴坪闭着眼躲,用力摇头,试图把这些可怕的幻觉甩开,可幻觉像附骨之疽,无论他怎么躲,都甩不掉。直到走了半天,一个同学质疑他带路的方向,跟他争执起来。游兴坪被激怒了,失去理智般扑上去,用石头砸向对方的脑袋。
鲜血溅在他的脸上、手上,那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就在这一瞬间,他惊讶地发现,那些围着他哀嚎的“幽灵”,身影骤然模糊,继而如烟雾般消散了。洞穴里只剩下死寂,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却让他贪婪无比的宁静。
这是止痛药从未给过他的解脱,一个可怕而清晰的逻辑在他混乱的脑中形成:血,可以驱散幽灵。
从此,这座“迷宫”成了他的屠宰场。他熟悉每一条通道,悄无声息地吞噬着生命。
直到那天,游兴坪盯上了落单的眼镜男和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眼镜男平时在群体里沉默寡言,总是缩在角落,但游兴坪曾不止一次瞥见他盯着冲突场面时,眼里闪过一种异样的兴奋。
“你就是那个杀人犯吧?” 眼镜男看见他手里的刀,不仅没害怕,反而发出一阵变态的狂笑,“嘿嘿嘿,兴坪同学,你根本没错!这岛上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胆小鬼就该被淘汰!”
游兴坪愣住了,手里的动作顿住。他以为眼镜男会尖叫、会逃跑,可对方却凑上来,满脸兴奋:“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动手。兴坪同学,让我当你的同伴吧!我会帮你一起‘清理’那些没用的人,以后你就是老大,我都听你的!”
自从杀了第一个人,游兴坪就一直活在恐惧和愧疚里。他总觉得自己的行为是罪无可赦的,是会被所有人唾弃的。可眼镜男的话像一道光,劈开了他心里积压已久的阴霾。
“对,我没错……这是岛上的生存规则,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他仰头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洞里回荡,尖锐又刺耳,就连周围若隐若现的“幽灵”,都缩了缩影子,像是在害怕这突如其来的疯狂。
“你们疯了吗!”旁边的马尾女生突然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什么生存规则?就算没有法律,杀人也是违背良心的!你们不怕冤魂找上来吗?啊啊啊——”
话没说完,眼镜男猛地抄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她头上,嘴里还不耐烦地念叨着:“吵死了……你这种胆小鬼,整天只会哭哭啼啼,根本不配活在岛上!”
一下,又一下,石头砸在头骨上的闷响,混着女生微弱的呻吟,在洞里格外清晰。直到女生的脑袋彻底塌下去,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鲜血溅在眼镜男脸上,他像头被放出笼子的野兽,眼里满是兴奋:“现在终于安静了。”
“我同意你当我的同伴。”游兴坪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扯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终于有同类了。
从那以后,两人成了搭档,在这里建起了“规则”:不愿意加入的,一个个杀掉;想加入的,必须过“试炼”:亲手杀一个人。
游兴坪甚至没放过赵莉儿,他想把所有人都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怪物,这样就没人会觉得他奇怪。可赵莉儿命大,逃跑时掉进河里,顺着水流漂走了。
他站在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气得直咬牙:“可恶,只差一点。”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来——他甚至没察觉疼,心里只剩疯狂的执念:没人能阻止我,停下来的话,那些幽灵又会回来的!
这种疯狂的杀戮,一直持续到他的好朋友迟音出现的那天。
那天,游兴坪正抓着一个短发女生的手,把一把锋利的石片塞进她手里,逼她去杀自己的好友;不远处,眼镜男带着另外三个同伙,把迟音和安然无恙的赵莉儿包围起来。
游兴坪在看到迟音的第一眼时,心脏就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他像触电般猛地松开抓着短发女生的手,近乎狼狈地缩到石柱的阴影里。迟音的头发比以前长了点,眼神里满是警惕,可那张脸,依然干净得刺眼,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他早已被血污浸透的世界。他下意识地将沾着血污的手在衣服上使劲擦拭,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徒劳的动作。
自上次狮子袭击后,他们就没再见过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或许是不敢面对昔日的好友,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和恐惧。
他躲在石柱后面,屏住呼吸听着洞里的动静——直到迟音和赵莉儿逃跑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五味杂陈。可没等他平复情绪,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句“魏树尘还活着!”
游兴坪整个人僵在原地。
坠机后,大家也有去找魏树尘,但都没找到,最后只能默认他死了。
“原来他没死……哈哈哈!”游兴坪突然笑出声,这是他成为杀人犯后,第一次真正开心的笑,“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我们又可以……”
笑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指缝,全是干涸的血迹。脚边,是刚被他杀死的人的尸体。
匕首的冷光,映出他阴森扭曲的脸。
“树尘……”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嘶哑,“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救我?”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