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买十个馒头回家,但今天安杭多要了一份炒土豆丝和小炒肉,毕竟发工资了。
吃完饭去灌开水,安杭给房东三百块钱,房东接过之后翻皮夹,要找他五十块。
安杭比划着不要:谢谢你给我介绍的工作,我现在能赚钱了,阿姨之前帮我很多,我比较笨,也不知道该给阿姨买点什么。
乱七八糟地比划了一阵,也不管房东有没有听懂,提着水瓶就飞快跑走了。
他数了数自己现在的钱,加上今天发的工资,有两万多了,这周休息的时候,他要去买墓地。
心里一桩大事解决,安杭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利落地洗完澡,他穿着短裤蹲在床边看今天沈翩给他的东西。
一瓶可乐,现在只剩下半瓶,一把伞,背面是黑色的,还有本子上她写的字。
安杭的指尖轻轻划过本子,想象着沈翩是怎样写字的——低头的时候长长的发尾会扫过一些字,头顶的排灯在纸张上投下一片重叠的模糊阴影。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腮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来的酒窝。
马上就是六月了,沈翩的论文答辩刚结束,也已经保研了,又不用实习,周黎实在搞不懂她往图书馆跑的目的是什么。
沈翩放好电脑包之后回她:“不是跟你说了,去钓安杭啊。”
“我靠,你认真的啊,他不是……”
“不会说话?我知道,我就看上他长得好看。”
周黎哦了一声:“也是,玩玩也行,感觉这种纯情小男生应该很好搞吧。”
沈翩没再搭腔,低着头开始给安杭画字帖。
第二天早上起床,安杭遇到了男人史诗级困难的问题。
两条内裤,一条脏了没洗,一条洗了没干,穿哪条。
想了想,他还是穿着外裤把没干的内裤拿到隔壁锅炉房烘着,趁这个时间,他去院子里的水池搓内裤。
这两天老是下雨,南方这个季节是这样的,雨也不会特别大,淅淅沥沥地像剪不断的线,地上总是有些湿,这会就能看出来地面的水泥浇得平不平了。
安杭趿拉着拖鞋避开那些水坑,下水道口被几片落叶挡住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提着扫把用力地把叶子捣碎,水流很快打着转流下去了,他突然有些小小的得意,自己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也仅限于此了吧。
阿公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要努力赚钱,给阿公买一块好一点的墓地,阿公辛苦了一辈子,死后总要体面些,有一个单独的墓地吧。
虽然可能除了他自己也没有人祭拜阿公。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买了墓地之后呢,安杭一边打肥皂一边发呆。
肥皂滑溜溜地在布料上融化,变成白色的沫,又跟着水流流到水槽里,顺着安杭刚刚通好的下水口流下去,地面原本有些浑浊的积水被染成了白色。
本来也不是特别脏,只是沾了些东西,稍微过两遍水安杭就把内裤拧干了。
他没接受过什么性教育,第一次弄脏内裤的那会是挺慌张的,不过阿公说没事的,男孩子长大之后都会这样的。
后面次数多了之后也就不在意了,起床后换上干净内裤就行。
晒好内裤,安杭倒了杯热水,就着昨天没吃完的菜和馒头把早饭吃了。
之前他傍晚时去垃圾桶捡瓶子和硬纸壳时经常遇到一些小混混,大家住在一个弄堂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彼此也都清楚对方的底细,安杭刚来的时候还被他们堵在角落里要过钱。
你可以打安杭,但是要钱,那不行,这是安杭的底线,所以当时他抄起地上的板砖就往人脑袋上砸,被剩下的人拖住了也继续砸,主打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块砖头被日晒雨淋的早就沙了,几砖头下去还是把人脑袋砸破了,那个黄毛脑门上还流着血呢,踉踉跄跄站起来之后,安杭早就被按在地上,他去翻安杭的口袋,找了半天就看见十块钱。
“就十块钱你至于吗,什么东西,口口的,打这么狠,痛死我了,”黄毛也给了安杭几脚,安杭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缓过来之后又想再找点什么东西反击。
黄毛本意只想要点钱,没想到安杭又穷又倔的,也就十五六岁的小屁孩,不敢真的把人弄死,也明白安杭这种人属于要钱不要命的,骂骂咧咧捏着十块钱走了。
后面倒是也没找过安杭的麻烦,毕竟又要不到什么钱,把哑巴逼急了再敲几板砖也挺疼的。
黄毛养伤期间交了个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包着头的样子特别古惑仔特别帅,总之是爱上了。他还在安杭面前炫耀过,讲了些安杭听不太懂的荤话,见安杭只顾着低头把水瓶子踩扁然后扔进蛇皮袋里,黄毛来劲儿了。
“哎,哑巴,你谈过对象没有?”
安杭不想理他,但是黄毛一直问,他有些烦了,摇摇头表示没有。
“上回二十一弄的那个谁还跟我打听你呢,怎么样,哥哥给你牵个线?”
安杭再次摇头,黄毛似乎是被揍了一顿之后有点斯德哥尔摩了,非要拽着安杭让他长长见识,带着他七绕八绕来到弄堂里一个角落,门口的灯牌已经只剩下一大半还在闪着。
安杭不太认识招牌上的字,但是看得懂价钱,看到之后就要往回走,被黄毛死死拽住。
“哥哥给钱,哥哥给钱。”然后叽里咕噜跟老板不知道说些什么,老板都没有起身,随手给他们俩指了一个小房间,黄毛很自来熟地在沙发上坐下,在旁边的位置上拍拍。安杭嫌脏不肯坐,黄毛又给他递了根烟,安杭也没要。
黄毛自顾自开始按遥控器,安杭也不知道他到底叫自己来干嘛。
等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安杭一把就推开门出去了,实在是太,安杭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听见黄毛在房间里哈哈地笑。
这算安杭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
啃着馒头,安杭又想起这件事,昨天晚上的梦现在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主角是谁,以前偶尔也做过这种梦,但总没有个脸。
吃完饭去锅炉房收昨晚上洗的内裤,干得差不多了,算了就这样,安杭把裤子穿好,关上门出发去上班。
还是在飘雨,他撑着沈翩借他的伞,想着今天应该要还给她了。从他住的地方走到图书馆要四十几分钟,但安杭也不着急,他一向起得很早的。
到图书馆时其他同事也还没有来,安杭从后面的小门进去,走楼梯到六楼,打开灯,打开门,抽了几张卫生纸把沈翩的伞擦干净,然后坐到柜台里面发呆。
他感觉自己挺坏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沈翩。
但他还是在沈翩常坐的地方放上一本书替她占位置。
也许沈翩今天不会来,安杭这样想。
九点半了,沈翩以往最晚就是这个点出现,安杭已经往门口看了好几次,没人过来。
他松了口气,又等了半个小时,安杭起身去把书收回来,刚准备进柜台里,有人拍他肩膀,他一回头就看到沈翩。
沈翩很少化妆,安杭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然后去柜台下面取出她的伞递给她。
“我今天带的包太小了,不好拿,下回吧。”
安杭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衣着打扮,也没好意思多看,点点头就找出本子写写画画。
等脚步声渐远才偷偷抬起眼打量她的背影。
真好看,她是要去约会吗,也对,她应该有男朋友吧,但之前从来没见过呢,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她刚刚还对他笑,要是她知道,算了,她不可能知道。
安杭胡思乱想着,自己也不知道在本子上瞎画了些什么,时不时地抬头偷看一眼沈翩。
沈翩自然能感受到那道视线,但她只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冷不丁突然回头,刚好和安杭的视线对上,被发现偷看,安杭从耳朵红到脖子,迅速把脑袋整个埋进书里。
沈翩咬着嘴唇里面的软肉偷偷地笑。
安杭再一次抬头时,发现窗边已经没有那道身影了,他四处看了一圈,甚至还去书架那边找了,都没看见沈翩。
她回去了。
她生气了吗……
安杭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里,背靠着身后厚厚的书墙蹲下,胸口的工作牌被挤到膝盖上,他之前画的那个小狗头正在咧个嘴笑他,他有些烦躁地把它塞回去。
面前一排厚得能砸死人的书排排站,密密麻麻的字让小文盲眼花缭乱,他把脑袋埋进膝盖里。
自己果然是一个坏蛋,现在还被人家看出来了,沈翩一定不想再理他了,可是,他连沈翩这两个字要怎么写都不知道呢。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脖子被身后的突然袭击冰了一下,抬头看,沈翩捏着一只雪糕冲自己晃晃。
“拿着啊。”沈翩把手里的雪糕转了个方向,把木棒那面朝他,“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呢?”
安杭呆呆接过,碰到沈翩冰凉的指尖。
看到沈翩撕开自己那个的袋子打算吃——虽然一般来说在图书馆吃点没味道的东西也没人管,安杭还是下意识比划:别在这里吃。
“行,那我们去楼梯间吃。”
沈翩推着安杭往过道里走,安杭稀里糊涂地跟着她一起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沈翩犹豫了一瞬间打算往台阶上坐,安杭立马阻止,小跑去工具间搬了一个小板凳,又稀里糊涂地坐在台阶上跟沈翩一起吃雪糕。
为什么给我买雪糕吃?安杭问她。
沈翩啃着雪糕外面的那层脆皮,突然把脸凑近:“我知道你刚刚看我是做什么的了。”
安杭差点被雪糕呛死,捂着嘴咳了半天,沈翩替他拍拍背顺气,安杭咳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