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一个休息日。
上次被Zale主唱放了鸽子,让阮雪舟切实感受到了为什么事务所评价这两个人如今是有恃无恐。
现在的年轻人把性取向当成索要特权的筹码吗?与事务所对着干搞得人尽皆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他有些难以理解,为何后辈如此不把前程当回事。
但问题摆在眼前,总归是要去面对解决。这一次他与Zale主唱约谈的地方,是小主唱的家里。
他与主唱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也不知面前正处于迟来的叛逆期里的小主唱听进了多少。
外面下着雨,明明才上午十点多,天却阴得像是傍晚。阮雪舟喝了一口已经变得温凉的茶水,重申道:“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我也说累了。一时的情爱和长远的事业,孰轻孰重,我想你们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计较的,事务所希望你们可以慎重考虑。而且,请想一想Zale里其他的成员,如果事情闹得太大,其他人可能也会不得不面临停止音乐活动的局面,他们几个又做错了什么呢?”
小主唱的神情瞧着仿佛有些松动,他喃喃道:“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分开……或许我只是这阵子压力太大了,把这种关系,这种疯狂,当成了情绪的宣泄……”
年轻时的感情或许就是这样吧,热烈而朦胧,连局中人自己也看不大清楚,爱上的是否只是一场轰轰烈烈本身。
阮雪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问:“压力太大?因为什么,可以告诉我吗?其实不光你们Zale是一个团队,整个事务所也是一个团队,也许你觉得完全找不到解决方法的事情,前辈们也曾经经历过,现在有能力帮忙。”
主唱抬头看了阮雪舟一眼,又局促地低下了头,嗫嚅道:“我现在,还不想说……”
主唱自然是难以启齿的,二十岁之前的他像一只小孔雀,浑身上下写着自负张扬,是人设,但也脱胎于他本人的性格。
他私下里经常指点江山,这个大前辈在他看来只是运气好,那个当红小生不过是会讨好粉丝……而他眼中的自己则是毫无疑问的音乐天才,只是生不逢时,过来做偶像被人当猴子耍简直属于纡尊降贵。
最初的势头确实很不错,他便更加自大,误以为自己真的像粉丝们吹得那样才能过人,世所罕见。还不够大红大紫只是缺时间,被批评了也只觉观众或前辈没眼光。
他忽略掉了自己的走红也有时运的成分,忘记了自己是在事务所和前辈们的荫蔽下乘凉。
但这几年现实的磨砺渐渐使他清醒,写不出满意的新碟歌曲那天,他意识到了这世上真有江郎才尽这回事。
承认自己的平庸,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很难的一个阶段。
阮雪舟看他情绪确实不大好,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做安抚,他轻声说:“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至少在我这里,能帮忙的肯定会尽量帮忙。”
主唱点了点头,阮雪舟便继续说:“还是先回到你的感情问题上,如果能够慢慢淡下来分开,后续的处理就会容易很多。不瞒你说,于公于私,樽见社长对于这类事情都很不愿看到。只要不是团内恋爱,你们和其他什么人交往,他都不至于这么生气。你们两个都是事务所重要的新一代力量……”
提到樽见社长,主唱神色忽然一凛,怔怔地说了句:“他逼死过人……”
阮雪舟忽然被他打断,一时有些疑惑:“你说什么?”
主唱压低声音,靠近阮雪舟问道:“我听说,樽见社长就因为同性恋的事情,很多年前逼死过一个Jr,是真的吗?”
阮雪舟皱起眉头来,他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你想问的是已经去世的荒砂孝哉前辈吧。”
事务所历史上确实曾有一个练习生英年早逝,名叫荒砂孝哉,他没有留下任何照片或影像,只有一首未完成的歌。很多人都猜测,几位最受樽见提携的偶像或许有与他相仿的地方,甚至用时下的合成软件拼凑过想象中他的模样,但也有人反驳,那只不过是好看的人大多相似而已。
关于荒砂之死的流言有很多个版本,不过无论哪版,都把他描述成一个全能的最强练习生,一颗过早陨落的星星。
阮雪舟一边回忆一边说:“荒砂前辈很优秀,只可惜还没有出道就离开了这个世界,不过原因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据我了解,他是因为抑郁症才……”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人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是Zale那个贝斯手。
主唱惊讶地看向他:“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你都听到什么了……”
贝斯手却完全不看他,只是红着眼,像一头愤怒的小狮子,对阮雪舟狠狠地说:“阮前辈,你心好狠啊,分了手还得做队友,换成是你,你不会崩溃吗?”
阮雪舟比他年纪大十几岁,他却连敬语也没有用,还说出这种气话,已经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可见是真的急得厉害了。
阮雪舟看着面前的一对鸳鸯,在心中暗自苦笑,觉得自己好像在扮演一个电视剧里只想拆散别人的恶毒配角。
“别这么说……”
主唱上去拉他手臂,阻拦他继续说下去,又觑了一眼阮雪舟,看他有没有生气,却发现他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微微抬起了头,望向小贝斯手。
他平静地注视着小贝斯手,如同在看一个超市里躺地上大哭求父母为他买零食的孩子。小贝斯手被他的目光进一步激怒了,脱口而出道:“你至于这样当樽见的狗吗,你知道你长得很像荒砂孝哉吗?阮雪舟,你觉得你很厉害,可你拥有的一切,真的是你的吗?只不过都是代替那个死人在争罢了!”
此言一出,主唱被惊得目瞪口呆,半晌缓不过神来,他往后退了两步:“你在胡说什么啊,你怎么能这样跟前辈说话……”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房间里三个人都沉默着,一时间只有雨水拍打玻璃窗的声音。窗户只关了一半,有雨水被风卷进来,阮雪舟站起了身,走过去把这半扇窗关好。
屋里没有开灯,有些昏暗,天幕中划过一道闪电,把阮雪舟的面庞照得鬼魅般惨白。
他回过身来,淡静的目光落到贝斯手脸上,面不改色地说:
“是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