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府。
“你说什么?韩承凛和申祈安互换了试卷?”袁望的高音直冲云霄。
小厮十分理解家主为何会这般失态,这件事过于荒唐,“家主,小人查到的便是这样。”
“岂有此理!”
“这样一来,那小子……”袁望来回踱步,“呵,我就知道,怎么会突然天降状元!若有真才实学,怕是早就传遍整个汴梁了,又怎么会一直埋藏到今日?”
“家主,此事可要?”
袁望停下脚步,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此事,我们定然不能出手!”
小厮却不明白,家主费这般力气不就是为了寻到真相,得到答案却又不能出手,这又是什么道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是他们惯用的招数。”
“家主说的是何人?”
“何人?”袁望冷哼一声,“既得利益者。”袁望咬着牙说出了这几个字。
“想来就是透露江家秘辛的人。”
小厮这才听明白,“为何?”
“同样的手法,用一次是招数,用两次却只能暴露自己。”
“家主,那我们该如何?”
“等。”
“等?”
“这种事只要被人知道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届时我们看着便好。”
小厮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
消息传到曹旭锐那边时,他也未说什么。
“这老狐狸,倒是学精了。”
曹旭锐笑笑,“朝堂之上若全是草包,倒也无趣了。”
王执眼睛滴溜转着,“他以为他这样便可以逃过一劫吗?”
曹旭锐语气嘲讽:“人生遇到一个坑,还是尽早跳进去好,以为自己是躲过一劫,殊不知在后面有悬崖峭壁在等着你。”
曹旭锐与王执相视一笑。
“既如此,下官这就去安排。”
“多加小心,袁望显然有备而来,不可不防。”
“是。”
*
然而翌日的一封奏折打乱了两人的节奏。
赵谦看后怒不可遏,将整个桌案上的东西都推了下去。李常见状连忙走了过去。
“陛下息怒!”
侍从跪倒一片。
赵谦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片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陛下息怒,国事再大也不及你的身子重要,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冬春之际,乍暖还寒之时最是容易染病。几日前,陛下不过熬夜多看了小半个时辰的折子便受了风,一连病了五日,太后娘娘将陛下整个宫内的侍从都治了罪。
“你可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赵谦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团火在烧。
“小人不知,但是小人只知道陛下是天,是这大宴朝的希望,无论外面如何,小人关心的只有陛下一人啊。”
赵谦若不刻意压低声线,语气还带着孩童的天真气,“去延福宫请阿姐。”
李常侍见赵谦收了脾气,连忙点头,“是。”
“昭阳长公主到。”
听到赵曦来了,赵谦依旧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有平日的愉悦。
“请陛下安。”赵曦福了一身。
“阿姐不必多礼。”赵谦方才吼了两声,现下只觉得嗓子有些干痒。
赵曦听出了赵谦声音的不对劲,加之方才李常侍在路上和她说了陛下发了很大的火。
可她却不知道赵谦因为何事才发火。
“谦儿找阿姐所为何事?”若是她留在后宫,赵谦很少将她叫到前殿。
“这有一封奏折,还请阿姐过目。”赵谦的脸依旧绷着。
赵曦心里犯嘀咕,还是不动声色地接过了奏折,看到上面的内容顿时花容失色。
是惊吓,不是愤怒。
赵谦双眸带着不甘。
赵曦察觉到赵谦的视线,慌乱地合上奏折,“岂……岂有此理!怎么会有这般荒唐的事,陛下,此事怕是另有乾坤,在没有查清事情真相时,不可轻信谣言。”赵曦向前走了两步。
“阿姐怎么知道这是谣言?”赵谦轻吼出声,一改往日沉稳帝王的模样,“阿姐这般平静,莫不是因为一早知道了这事?”
赵谦看着赵曦,希望她能大声否定他的猜测。
可她什么也没有动。
赵谦呆愣地伸出手。
赵曦方要出声辩驳,赵谦却抬起手,自己先出了声,语气带着孩子气的沮丧:“阿姐莫要说话,朕想自己静一静。”
此话一出,赵曦愣在原地,再没向前多走一步。
赵谦没有说话的时候,赵曦觉得十分难熬。
半刻钟后,赵谦终于抬起头,双眸泛水,“阿姐是何时知晓的?”
赵谦问出口后赵曦的心却反而定了下来,“琼林宴那日。”
时间已过多久,赵谦语气带着淡淡伤感,“阿姐为什么不告诉朕?”
赵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
赵曦轻咳一声,“阿姐没有证据。”
“可阿姐依旧可以将此事告知于我,阿姐为何不这般做?”
赵曦长叹一口气,“阿姐觉得,此事还是不要被世人知晓得好。”
“也包括朕吗?”赵谦听懂赵曦的言外之意,语调悲戚,“阿姐可知这是何事?这事关系到天下的读书人,阿姐难不成忘记了父皇如何教育你我二人了吗?”
赵曦不语,赵谦继续问道:“阿姐要包庇韩相吗?”
“阿姐明知道韩家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是要帮他们隐瞒吗?”
赵曦反驳,“韩相到底是帮过你我二人。”
“可是他们也犯了错!他们因为自己的私欲要剥夺其他人的权利。”赵谦不满地看向赵曦,“阿姐难不成真忘记父皇的话了吗?”
“阿姐何时变成了这样!”赵谦声音悲切,控诉着赵曦。
“谦儿,朝堂之事,如何只能用对错评判?”
赵谦不可置信地看向赵曦,“阿姐……”
“杨益也好,向承才也罢,乃至韩相,倒了一个他们,亦会有无数个和他们一样的人站出来。”
“无穷尽也。”赵曦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声音苍白无力。
赵谦眸子微动。
“父皇只教导你我二人君子之道,可这世间并不只有你我二人。太阳所照之处尽是光明,可留下来的阴影,亦是其部分,无从割舍,无法割舍。”
“我怎么敢忘啊……”赵曦闭上眼睛,绝望的无力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怎么敢忘记父皇的话,又怎么舍得忘记?
姐弟二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此事,是阿姐之过,这只是阿姐的猜想,阿姐本想找到证据,却没有找到。”
“那阿姐如何看?”
赵曦摇摇头。
赵谦突然明白,这就已经是赵曦的答案了,否则他会在阿姐的嘴里知道,而不是看了奏折才知道。
“阿姐,我还可以信你吗?”
“谦儿……”赵曦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谦。
“阿姐先退下吧,谦儿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赵谦的语气满是失落,又垂下了头,赵曦没有说别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退下。
翌日朝会,韩承凛与申祈安互换试卷一事在朝堂上传开。
吕正:“陛下,此乃闻所未闻之事,还请陛下严惩。”
王执:“陛下,此等臣子藐视皇权,其心可诛,还请将有罪之人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曹旭锐:“陛下,此事关乎国体,且韩相之人,最是公正,断不可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请陛下严查,莫要伤了良臣之心!”
顾兴安意外地瞥了一眼曹旭锐,像是很震惊能从他的嘴里听到这番话:“陛下,都虞候说得十分在理,韩相之心日月可鉴,还请陛下三思。”
朝堂之上七嘴八舌,热闹异常。
赵曦心下担忧,悄悄地瞟了一眼赵谦。
“来人,传召韩承凛,申祈安。”
曹旭锐比方才还要兴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韩敬臣,韩敬臣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活像一尊雕像,表情无悲无喜,仿佛众人七嘴八舌说的是与他无关的话。
“臣,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朕有一事不明,还请二位卿解惑。”
韩承凛与申祈安的头垂了下去。
王执脸上的笑意更浓,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赵谦给了李常侍一个眼神。
李常侍立刻拍了拍手,早有侍备好了桌椅。众臣听到声响后回头,正好看见两张桌椅,有些不明。
“民之于官何位?你二人开始作答,限半个时辰内。”
李常侍在一旁点起了香。
王执没有忍住,向前走了一步,“陛下,岂用那么麻烦?两人何不直接做答?臣等也好瞻仰一番状元郎的风采。”
赵谦:“王卿这是在教导朕吗?”
王执连忙躬身,“臣不敢。”
“朕主意已定,卿等莫要再劝,”随后看向二人,“二位卿可以开始了。”
王执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赵谦,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只觉得这个才十几岁的小皇帝变得不一样了。
一殿沉寂。
赵曦担忧地向下一瞧。
赵谦没有看赵曦,只轻声道:“阿姐莫要忧心。”
赵曦顿了一下,转身朝赵谦笑笑。
赵谦这才转头,给了她一个“相信我”的眼神。
赵曦细细品来才发现他可能是误会自己了。
台下的是她的驸马。
赵曦轻叹一口气,她从未将这位驸马放在眼里。
半个时辰过后,李常侍将二人写的东西呈给赵谦。
赵谦接过,细细看了一遍。赵曦就坐在一旁,赵谦看完两份也没有要给赵曦的意思。
“陛下……”
王执还没有出声,李常侍便伸出了手。
王执只能闭嘴。
“二人今科成绩……”
众臣伸长耳朵。
赵谦压低声音,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威严,“将他二人送入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