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一脸忧色。
王执露出满意地笑。
吕正无甚表情。
顾兴安诧异地抬起头。
韩敬臣笔直地立在原处,仿佛赵谦说的与他全无干系。
“散朝。”李常侍大喊道。
“嗯?”王执撤回半个笑,上前一步,“陛下,此案非同小可,若非有人授意,他二人怎么会有这般大的胆子?”说着,直接看向了韩敬臣的方向。
赵谦冷眼,“卿也知晓此案非同小可,尚未查案,卿便能断案吗?朕倒不知,卿竟这般有能耐,赶明儿该去大理寺报道才是!”
此言一出,给王执吓得不轻,连忙拱手,“微臣不敢。”
“此事,朕意已决,再有妄议者,按罪惩罚。”
王执:“……”
做错事的不罚,没做错的反而挨罚,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赵谦起身。
赵曦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跟了上去。
二人谁都没有看向韩敬臣的方向。
才回到御书房,赵曦便张了嘴,“陛下……”
赵谦却打断了赵曦的话。
“阿姐可知,那封奏折是何人写的?”
赵谦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赵曦也明白他指的是哪封奏折。
赵曦摇摇头。
“那封奏折,是韩相自己写的。”
赵曦的震惊没有掺一分假。
赵谦看向赵曦,“阿姐可知为何找不到那试卷?”
赵谦表情凝重,却不见怒色,赵曦一思索,脱口而出:“难不成是……韩相?”
赵谦没有否定。
赵曦满眼不可置信,“韩相为何会那般做?”
赵谦却不理会赵曦这个问题,反问道:“阿姐可还记得昨日和朕说过的话。”
赵曦点点头,双眸激动,“谦儿,阿姐从未忘记父皇说过的话。”
“阿姐所言极是,朝中之事,又岂能用对错来评判,可朕还是希望,”赵谦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落寞,“阿姐有何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朕,朕无论如何,都是与阿姐站在一处的。”
赵曦垂下头,“此事是阿姐做的不对,阿姐只想着替韩相隐瞒,却忘记了此事事关社稷,事关陛下。”
“又怎能任由本宫一人决断。”她不该自作主张,只一味替韩家隐瞒。
赵谦走向赵曦。赵谦这两年长高了许多,将要及赵曦的肩膀处,赵谦环住赵曦,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阿姐,朕没有怪你。”
赵曦回抱住赵谦,双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阿姐知晓的,父皇去世以后,阿姐就只有母后和谦儿两个亲人了。”
姐弟二人就这样相拥着。
赵谦声音闷闷的,“谦儿一定要快快长大,做一个明君,日后阿姐便不用因为这些事操心了。”
赵曦笑了,“谦儿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好,没有解决掉麻烦,反而叫阿姐操心,便是朕的失职。”
赵曦失笑,忍不住打趣道:“谦儿是大宴的天子,不是阿姐一人的谦儿。”
赵谦却不同意这句话,仰起头来,“可是阿姐,谦儿若是连阿姐都护不住,又何谈护住天下万民?”
赵曦听到这话心中感动,“那陛下爱天下万民要比阿姐多一些。”赵曦这才觉得,赵谦好像真的已经长大了。
“才不!”赵谦立刻否定。
赵曦还没有说话,赵谦又神秘一笑,“朕答应阿姐,爱天下万民比阿姐多一些。”
赵曦却觉得赵谦的笑容神秘,话里有话,“谦儿在想什么?”
“阿姐日后有了相公,自然是他要爱阿姐最多,谦儿当然要将这个位置让出来。”
赵曦本就厌烦听到与婚事有关的话题,见赵谦这般打趣她,她朝赵谦做了一个鬼脸。
赵谦也还了一个鬼脸。
姐弟二人的一齐笑了起来,笑声响彻御书房。
“陛下。”李常侍在门外出声,打断了二人的笑。
二人收了笑,赵谦问:“何事?”
“韩相来了。”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
“请他进来。”
“是。”
赵谦坐到龙椅之上,赵曦则是坐到一旁。
“微臣请陛下、殿下安。”
“免礼。”
“谢陛下,谢殿下。”
“陛下,老臣有罪!”方行了礼,韩相便认了罪,屈膝就要跪下。
李常侍手脚轻快,在韩相的左膝方点地之时便将其拉了起来。
“卿不必多礼。”
“臣,谢过陛下,然臣实乃有愧于陛下,有愧于殿下,有愧于先皇之恩。”
韩敬臣接连说了三个有愧。
赵曦轻声道:“韩承凛之事,尚待查证,韩相不必这般。”
“此事乃是老夫之过,还请陛下与殿下饶恕二人!老臣有愧于社稷,自请革职,所有罪状老臣一人承担,只求陛下与殿下饶过二人一命!”
韩相就这般将一切罪责都揽了过来。
“卿这般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韩敬臣乃当世老臣,本可以体面告老还乡,却偏偏犯了欺君之罪。
“臣贪念名声,想成一门三状元的美谈。”
“真当如此?”
“臣若欺瞒陛下,便又犯了欺君之罪,臣不敢。”
赵曦只盯着韩敬臣,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此是推辞,韩相不可能这般。
韩敬臣弓着腰,极度虔诚地行君臣之礼。
“此事刑部会查。”
“陛下,老臣所言,无半句掺假。”
“纵然没有,该查的也要查,若是刑部查不出来,还有大理寺!”
“陛下……”
赵曦没有说话,一双眼睛看着韩敬臣,韩相两鬓早已斑白,额头纹路繁乱,到底是老了。
“韩相莫要忧心,此事朕定当秉公办理,无论是何结果,朕都定会还韩相,还学子,还百姓一个真相!”
“老臣,谢过陛下。”
赵谦挥挥手。
韩相退下之后,赵曦也向赵谦行了一礼,“谦儿,阿姐有事要问韩相。”
赵谦眼里满是怒火,见赵曦求他,他沉默地点点头。
赵曦出了殿门才拦住韩敬臣。
“韩相且留步。”
韩敬臣听到赵曦的话,迟缓地转过身,“殿下。”
赵曦却道:“韩相不必多礼。”
“韩相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韩相一双眼睛依旧锐利,不怒自威,“臣怎敢欺君?”
赵曦没有反应,只道:“赵曦舍不得韩相。”
赵曦突然这么说,打得韩敬臣措手不及,韩敬臣垂首,“公主此话,折煞老臣了!”
赵曦轻笑一声,“何谈折煞?若不是韩相出手相助,赵曦又怎会平安地站在这里与韩相商议国事?莫说是出言相谢,便是本宫向韩相行大礼,韩相也受得。”
“殿下厚爱,老臣惭愧。”韩敬臣的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冷淡。
“韩相的帮助润物细无声,纵然本宫当时不知道,后面也回过味来了。”
韩敬臣垂眸。
“不止江侍郎是韩相安排的,连福清也是吧?”
“为的是那日吗?”
韩敬臣摇摇头。
“那是哪日?”赵曦调皮地笑了,仿佛在与好友谈天,而不是再说朝堂机要。
“纵然韩相不说,本宫也能猜到,韩相这么做,也是为了帮旁人吧?”
韩敬臣抬头,看向赵曦的眼神多了一份郑重。
赵曦看向前方,“本宫虽然不知韩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本宫知道,本宫不舍韩相去死,本宫要保住韩相,就像韩相做出这些事一样。”
旁人不知晓,只有自己知晓的事情。
赵曦转头,“韩相能做到的事,本宫也能做到,韩相阻拦也没有用。”
说罢,赵曦便走了。
他二人停在殿下的阴凉之处,韩敬臣的目光随赵曦而动。在他的视角下,赵曦缓步向前,一步一步奔向前方的无限光明。身影纤细但脚步沉稳有力。
韩敬臣轻叹一声,朝着赵曦的方向深深地行了一礼。
*
朝堂之事自然也传到了后宫,不幸的是,柳后听到韩承凛被赵谦关入刑部之后,一下就病倒了。
赵曦和赵谦连忙赶到坤宁宫。
“母后,是儿臣不孝。”赵曦连忙认错。
“母后,是儿臣之过,若非儿臣罚了阿姐的驸马,母后又怎会病倒。”
柳后心里虽然难受,但是看着两个孩子一脸忧色地看着自己,心中甚慰。
他二人都长大了。
“哀家无甚大事,你们二人莫要伤心。”
“母后……”赵曦心中有愧疚涌过,母后每日为她操劳,终致病倒。
“曦儿……你莫要难过。”
赵曦摇摇头,“母后……”
“若韩家的郎君果真犯了欺君之罪,咱们换一个驸马便是了,这天下的好儿郎多的是,曦儿贵为公主,什么样的好郎君找不到?”
赵曦:“……”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心给她那个驸马过。
柳后看着赵曦闷闷不乐的模样,自己心下也难过,若不是自己催的紧了,曦儿又怎么会挑中韩相的孙子,二人礼虽未成,但是赵曦向来重情义,怎会不伤怀?
赵曦见柳后面露难色,“母后养好身子才是。”
柳后点点头,“母后这些日子确实累了。”
“那母后更要小心身子才是。”
“曦儿莫要难过,待母后身子好了,再为你挑选驸马。”
“倒了一个状元,还有千万进士,听闻袁家的郎君是今科探花,这倒是十分凑巧。”
赵曦看着柳后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柳后见赵曦没有赞同,知道此事不能再急,“曦儿若不喜欢咱就不要。”
赵曦听到这话又笑了起来。
“赶明儿哀家好了,便在园子里举行宴会,画像到底有差,人啊,还是得亲眼见才是真!”
赵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