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珍单眉一挑,面不改色但眼眸中透着杀意,歪头质问:“本宫凭何听你一面之词。”
“哦,看来殿下与驸马关系真是不怎么样,那奴还有一件事,或许可让殿下感兴趣。”
萧珍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殿下可知婆娑国使者此番前来,为何让高高在上的古陵皇帝,如此热情?殿下当真以为,向来圣明的古陵皇帝,只是为了女子?”
舍枝月神秘地说:“不,他是想要婆娑国的借尸还魂术。
眼前之人话不可全信,萧珍静静地看着他,并未透露出半分情绪。
“殿下定知婆娑为古陵输送多少药材,那些拗口的药材,殿下当真以为只是为了延年益寿?不,不过是巫术的手段罢了。”
“殿下若不信,可去查查元京城失踪人口,其中又有多少女子,可惜找不到与先皇后容貌相似者……”
萧珍微微眯眼,这人说话玄乎其神,偏偏又有理有据。
“殿下若再不制止,说不定这是古陵最后一个安稳年月了……”
“你如此费尽心机,想必不止是为了同本宫说这些,你呢,你图谋什么?不会好心到来古陵普度众生吧。”
“奴请殿下,救出皇帝新纳嫔妃。”
气氛微妙地安静下来,萧珍眯眼看向舍枝月,似乎在探寻他说的真假。
“此事本宫帮不了你。”
“不,你可以。”
“舍行首若你是本宫,你觉得本宫会信你的胡言乱语吗?”萧珍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转身离去。
出了门看到袁先生在外候着,两人一同往外走,袁先生有些急切:“殿下想要留下他?”
烦躁情绪萦绕心头,萧珍也不知该怎么办是好,这变数太多,打得人措手不及。
“如今不是本宫想与不想便能决定的事了。”
“可若留下这婆娑人,就代表殿下的态度,宫里那位也可以名正言顺……可若不留下他,万一婆娑人拿此事小题大做,吃亏还是殿下。”袁先生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难办之事,这实属是意料之外。
“本宫自然知晓,既然受伤了,人先放在院子里吧。”
袁进伟眉头紧锁,他大概猜到殿下的意思,若是过了今晚,人还在公主府留着,想要送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烦请袁先生去一趟禁卫司,想办法弄到近日失踪人口的案宗。天色已晚,袁先生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是。”
萧珍坐着步辇回到院子里时,看到石桌旁坐着个人,正在月下独饮。
如水月色勾勒着俊美的侧颜,从远处一看好似一副画,意境大抵是悲色。
萧珍走过去,坐在他对面,拿了新酒杯,听到陆今安问:“所以,殿下是想留下他?”
“不然呢,驸马请告诉本宫,本宫岂有别的选择?”
“有。”陆今安看不出表情,抿了一口酒,“杀人灭口。”
萧珍轻笑一声:“这可不像是本宫的作风。”
“是臣的作风。”
想到这萧珍就来气,好久没想到前世的陆今安了,她走过去,坐在他腿上,近距离地观赏这幅画作。
“殿下不怕别人看见了?”
“嗐,如今本宫算是想明白一件事,本以为计谋好的事,会按照本宫的想法继续下去,可如今一个两个全都来给本宫添堵,本宫倒是想看看,这所谓命运,还想如何为难本宫。”萧珍口是心非,实际上是她把下人都遣散了。
陆今安停滞一下,仰头望向萧珍,“殿下有这么爱臣吗?”
萧珍愣住,当她听到舍枝月说出陆今安身份时,想着若是今日她助人为乐但没把人救回来,好似也合情合理,没人能指摘她的毛病。
可她更想与之博弈,想弄明白这婆娑人到底想做什么。
“所以,驸马对婆娑舞那么熟悉...”萧珍指尖拨弄着胸前领口的布料,“是因去过婆娑国?”
“是。”陆今安心情五味杂陈,在宵金楼他便认出了舍枝月。
当年,千影阁为救流落在外的暗探,不远万里前去谈和,那时曾与舍枝月有过交集,此人混迹江湖,多重身份,很不简单。
若是留下舍枝月,就说明他拿这件事威胁了萧珍,而如今留下他,也是萧珍对他保护。
若说他不想萧珍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好像有些不识好歹,但他了解舍枝月为人秉性,不想让这么个货色留在殿下身边。
“驸马还真是见多识广。”酒劲绵绵并不大,萧珍只喝了一口,竟有些醉意,借着月色,咬上了陆今安的唇。
陆今安吃痛地闷哼,却并未躲闪,任由萧珍撕咬地发泄情绪,半晌萧珍推开了他,收起了酒壶,“驸马既然如此了解婆娑,可听过借尸还魂术?”
“略有耳闻。”陆今安在婆娑国有半年之久,不过这些都是巫蛊之术,他不敢兴趣,“殿下怎会知晓?”
“听舍行首说的。”
陆今安眉头为不可见地皱了下,“他倒是谄媚得很。”
“驸马吃醋了?”萧珍挑逗着他的下巴打趣道,“做驸马的嘛,要大度。”
陆今安轻笑着捉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她指尖,缓缓抬眼看向她,“大度不了。”
看着陆今安样子,萧珍笑得合不拢嘴,忽然停住,“若是舍行首说的是真的,那典妻之事,还真没那么简单。”
倒卖人口,玩弄邪术,最重要的是,渗透太深,难以根除,如今连九五之尊都深受蛊惑。
“殿下还真是心系天下。”陆今安不满地握着指尖,放在自己心口,“殿下怕什么?无论这背后是神是鬼,臣都可为殿下杀之。”
-
殿下养面首的消息,是从救人的这晚传出去的。
这宵金楼的舍行首,是个可怜人,父母双亡没身为奴,凭借一身舞艺做了行首,却依旧不招人待见,不知得罪了何人,竟被打个半死,扔在道边,是殿下好心收留,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听闻舍行首会得一身好本事,哄得殿下心情大悦,民间更是以此为相逢恨晚的佳话传唱。
如此一来,众人对公主驸马感情猜测又是众说纷纭,都在传公主府内定是每日鸡犬不宁。
鸡犬不宁的公主府,三人各执一方坐在石凳前,正在下着围棋,舍枝月拿着扇子,谄媚地靠向萧珍这边,贴心地为她扇扇子。
这几日,萧珍白日上朝,下朝回来害得解决舍枝月和陆今安之间幼稚的纠葛。
最后想到个法子,一起下棋,谁也不许说话,不许打扰她,才得一时消停。
桂花树下,萧珍专注地棋子,旁边的舍枝月剥了葡萄,正殿下嘴边递送,手被打得翻了过去。
“殿下!你看他。”
“哎呀,行了。”萧珍出声压制住剑拔弩张的两人。
“这棋有什么好玩的?”舍枝月自顾自地吃着葡萄,“殿下想不想卜卦?”
“殿下不喜欢你那些邪门歪道。”陆今安刚说完,转而被打脸。
萧珍问:“什么卜卦?”
舍枝月不知从何处拿出来稀奇的叶牌,上面画着奇怪符号,“这是我们婆娑特有有卜算之术,名为罗叶牌,殿下只需问出疑惑,奴便可解答。”
“真有这么灵?”
“要不要试试?”
萧珍放下棋子,正襟危坐,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胡诌,“本宫能否逆天改命。”
这问题是舍枝月没想到的,一国公主,监国理政,一身富贵荣华,还想怎么改命?
在一旁停下来等着的陆今安,双眼含笑地看着萧珍,余光不经意间瞥到舍枝月,嫌弃地剜白眼。
舍枝月不能露怯,起手问卦,“卦象显示,殿下命中有贵人相助。”
“什么贵人。”
“据卦象所说,殿□□有双魂,苍老之魂会助稚嫩之魂,扭转乾坤。”
舍枝月也是三脚猫功夫,只管解释卦象,也是一头雾水。
陆今安看出萧珍想得入神,怕她起兴致,时常找舍枝月卜卦,及时出声制止,“你可以去写话本了,殿下,我们继续下棋。”
虽说入公主府,舍枝月亦是刻苦,每日天不亮起来练功,丝毫不懈怠,在后花园咿咿呀呀地歌唱,
两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萧珍甚至都已习惯比鸡鸣来得更早的咿呀声。
某日好不容易得半日休沐,萧珍难得没听到舍枝月的歌声,昏沉睡去,刚一个翻身,外面来通传,说舍行首求见。
掀开织锦被,萧珍生无可恋地起身,刚一开门就见舍行首气冲冲地进来,不见有声音,张牙舞爪地比划着。
萧珍看了好半天才理解,不可置信中又带着点理所当然,“你的意思是,陆今安把你毒哑了。”
扯着沙哑发不出声音的嗓子,舍枝月小鸡啄米似地点头,萧珍忍住笑,最后还是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你,你别着急,陆今安他肯定不会下狠手,顶多是一时,先回吧。”
舍枝月自从认识陆今安之后,就没得过好,他拉着萧珍,让她为其做主。
“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要打要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别扯上本宫,本宫需要睡一觉,还有重要事情呢。”
萧珍只记得舍枝月摩拳擦掌地走了,接着昏睡过去。
-
中秋过后,婆娑国使臣也未有离开的意思,在使者驿站住得舒服,承了婕妃的光,日子过得滋润。
杨志平官复原职后,又告假归家,无人帮衬,萧珍自己掌控全局,忙得团团转。
好在是她亲自盯着,工程进展顺利,圣上调配新人,过来监工才使得她有半日休沐,还要赶在夜幕降临前,去到女红学堂验收,顺便接待新同僚,发觉是相熟之人。
“绍之哥哥?”
“殿下。”
“礼部派你过来收尾?”
“是。”曲绍之彬彬有礼,眸底又有着不可说的柔情,“殿下辛苦。”
“无妨,好在赶在落雪前完工,本宫也能顺利交差,那便有劳曲大人,帮着看看,还有何需要修缮的。”
曲绍之目光始终落在萧珍身上,回过神时,轻笑柔声道:“殿下亲自监工,自然是无可挑剔。”
“公事公办,曲大人还是看看吧。”萧珍笑着,“魏龙,你去买些吃食,去给工人发下去,待礼部验收后,我们改日再办庆功宴。”
“是。”
“多谢殿下。”
连声道谢此起彼伏,萧珍并未有多少喜色,她看着自己亲自看着的学堂修缮完毕,一砖一瓦都有她的心血。
可毕竟这座学堂,与她初衷相悖,经平静山之事后,若她还教世间女子失去本心,以学讨好为荣,岂不是亲手缔造牢狱,困住女子一生。
“曲大人。”萧珍抿了抿唇,“这女红学堂建成后,教授知识是否由礼部定夺。”
“嗯。”曲绍之点点头,他还是无法接受两人之间疏离感,“课程礼部已定好,每上半日,由宫中女红教习嬷嬷来传授刺绣点茶。”
萧珍轻咳一声,“本宫有一事,如今古陵与婆娑交好,能否请宫中婕妃,来教授婆娑舞艺?”
曲绍之微微皱眉,“此事,臣要上报,再做定夺。”
“殿下,出事了。”饶是临危不乱的魏龙,也有些慌张。
“怎么了。”
“西街巷杨府被烧了,禁卫司请殿下去看看。”
萧珍心里一咯噔,连忙跟着魏龙,赶到西街巷,漫天火光直冲云霄,点点灼烧墨蓝夜空,来往士兵提着水桶,边喊着边支援,围观人挡在外面不敢上前。
“什么情况。”
洪无涯抱拳回应:“回殿下,火势起的急,还在清点人员。”
“杨大人呢?”
“杨大人在府中,可未见人影。”
“人呢?”
“殿下,纵火者抓到了。”
萧珍转而看向被抓住的五人,皆是年轻力壮的青年,甚至稚气未脱,她似乎能猜到他们的身份。
事出蹊跷,怎么找她来,又不经她出手便解决了,像是刻意让她看见这场大火一般。
“殿下,此地危险,您还是先请回吧,若是审问出结果,臣派人告知殿下。”
“好,有劳洪大人了。”
刺鼻硝烟警醒着萧珍,纵火没有那么简单,但若是此时审问,恐怕审不出结果。
“殿下,臣送殿下回府吧。”
“多谢曲大人好意。”萧珍指了指身边的魏龙,“有侍卫送本宫回去。”
鹧鸪声穿过静谧夜,萧珍回府后,紧绷神经松懈下来,推开门那刻听到熟悉的铃铛。
她是以直觉,转身抱住了人,熟悉体温驱散外界寒冷,萧珍垫着脚,贪恋怀里温度,不想松开。
陆今安好像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吸气刚想说话。
“嘘。”一朝夕之间发生太多事,萧珍累得挂在陆今安身上,“别说话,让本宫抱一会。”
“殿下...”顶着花脸的陆今安,本想来装可怜,见萧珍这个样子,欲言又止,“你我如此,怎么像偷|情呢。”
“就当是偷|情吧。”
“谁家偷|情只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