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月光下的吻,像一枚密钥,开启了她们关系中一个崭新而私密的篇章。然而,生活并未因此变得戏剧化,反而像缓慢流动的琥珀,将那些细微的改变、无声的默契和潜藏的思量,一一包裹、凝固,形成独特而温润的纹理。
回到华新路的老别墅,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兴奋、羞涩、以及一种“接下来该如何”的茫然,在空气中轻轻碰撞。还是吴漾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到厨房,倒了两杯水,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喝点水。”
虞向晚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吴漾的,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又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低头喝水。一种陌生的、带着甜意的局促感,在静默中蔓延。
那晚她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各自回了房间。但隔着一堵墙,两人都久久未能入睡。虞向晚抱着枕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温热柔软的触感,心底仿佛有无数蝴蝶在振翅。吴漾则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熟悉的夜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曾经觉得空旷的城市灯火,此刻看来,都指向了这个亮着温暖灯光的窗口,指向了隔壁房间里的那个人。
第二天清晨,吴漾依旧准时起床晨跑。回来时,她发现虞向晚罕见地已经醒了,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阿杰送来的那几盆茉莉花发呆,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柔和宁静。
“怎么起这么早?”吴漾走过去,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
虞向晚抬起头,看到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健康的光泽,脸颊微微发热。“睡不着了。”她轻声说,目光有些闪烁,不敢与吴漾对视太久。
吴漾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很自然地握住了虞向晚放在膝盖上的手。没有昨晚船上的悸动,只是一个平静而坚定的握紧。
“早上好,向晚。”她说,眼神温和而专注。
虞向晚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
她回握住吴漾的手,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早上好,吴漾。”
就从这一个简单的握手和问候开始,她们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新的节奏。亲密不再需要特定的契机或言语,它渗透在生活的肌理中:
吴漾晨跑回来,会顺手摘一朵带着露水的栀子花放在虞向晚的早餐盘边;虞向晚在工作室熬夜时,吴漾会默默端上一碗她炖好的银耳羹;她们开始共享一些安静的夜晚,不一定交谈,只是吴漾在书房处理邮件,虞向晚在旁边看书或画速写,空气中流淌着古典乐,彼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厦门她生”的布展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那个为《根基》量身定做的支撑框架完美地解决了承重问题,其简洁利落的钢结构,与老墙的斑驳形成了有趣的对话,反而成了展览的一个亮点。
刘佳在这个过程中展现了惊人的成长,她不仅能高效执行,还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甚至在一次媒体预沟通会上,面对记者尖锐的提问,她也能从容不迫地阐述项目理念。吴漾看在眼里,开始将更多核心事务交给她处理。
沈明钰博士的项目也传来了好消息。在优化了用户界面和呈现方式后,新一轮的用户测试数据非常理想,之前犹豫的一家专注医疗健康的基金主动抛来了橄榄枝。沈明钰特意打电话给吴漾,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激动:“吴总,谢谢您,还有虞老师。你们让我看到,技术和人文真的可以结合得很好。”这个一直沉浸在数据世界的科学家,正在学习欣赏理性之外的另一种逻辑。
然而,北京的影子并未远去。吴漾的师兄再次来电,沟通变得更加具体,希望她能尽快北上进行一次深入面谈。这意味着,决定不能再无限期推迟。
一天晚饭后,她们在院子里乘凉。茉莉花香浓郁,夏虫鸣叫。
“北京那边,催你过去面谈?”虞向晚摇着蒲扇,轻声问。
“嗯,”吴漾看着夜空中的星子,没有隐瞒,“下周三。”
虞向晚摇扇子的手慢了下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去看看吧。总要亲眼见了,才知道是不是真的适合。”
吴漾转过头看她:“你和我一起去?”
这个提议让虞向晚愣了一下。一起北上?以什么身份?合伙人?朋友?还是……更亲密的关系?她看着吴漾眼中清晰的期待,心里挣扎起来。她很想陪在她身边,在她面临重要抉择时给予支持。但“厦门她生”开幕在即,她的《共生》系列还有最后细微的调整,布展也到了最关键的收尾阶段,她根本走不开。
“我……走不开。”虞向晚有些艰难地说,“展览还有很多事。”
吴漾眼神黯了一下,随即理解地点点头:“是我考虑不周。你这里确实离不开。”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我去看看,就当收集信息。最终决定,等你展览结束后,我们一起做。”
“我们一起做”。
这五个字,像一阵暖风,吹散了虞向晚心中因无法陪同而升起的些许愧疚和不安。她意识到,吴漾并没有将这件事视为她个人的抉择,而是纳入了“她们”的共同未来框架内。
“好。”虞向晚伸出手,再次握住了吴漾的手,这一次,充满了支持的力量,“你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出发前夜,吴漾在书房整理行李。虞向晚走进来,将一个小巧的、用边角料手工打磨的木制书签放在她桌上,书签形状是一株简化的、相互依偎的植物。
“给你的。夹在文件里,累了的时候看看。”她的语气带着点不自在的羞涩。
吴漾拿起那枚还带着木头清香的书签,指尖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抬起头,看向虞向晚,眼神深邃而温柔。
她站起身,走到虞向晚面前,没有像那晚在船上那样急切,而是缓缓地、珍重地将她拥入怀中。这是一个纯粹的、充满依恋与承诺的拥抱。
“我会尽快回来。”她在她耳边低语。
“嗯。”虞向晚将脸埋在她肩头,嗅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一切顺利。”
吴漾去了北京。老别墅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显得空荡了许多。虞向晚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创作和布展中,用忙碌填补那份骤然袭来的思念。她偶尔会看着那枚放在工作台上的、同款的书签(她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发呆,然后继续低头,更用心地描绘画中那些紧密缠绕的根系。
她们每天会通电话,时间不长,吴漾言简意赅地分享北京的见闻和面谈情况,虞向晚则絮叨着展览准备的进展和厦门的天气。通话的结尾,总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声轻轻的“照顾好自己”。
分离,让某种情感变得更加清晰和厚重。展览开幕的日子和吴漾归期渐渐临近,期待与忐忑,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在虞向晚心中积聚。她知道,当吴漾回来的那一刻,她们将共同面对一个可能改变彼此人生轨迹的决定。
而此刻,时光如同琥珀,包裹着分离的思念、独立的成长,以及对重逢后未来的,深沉而复杂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