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松望辞穿上挺括的警服,肩章上的银色四角星花闪着冷硬的光。他站在玄关,看着穿着宽松睡衣、赤脚踩在地板上的邓绪鞠,心里是十万分的不放心。
“绪鞠,”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今天……呆在家里,好吗?”他不敢说“别出去”,更不敢提任何限制性的词语,只能用商量的、近乎卑微的语气,“干什么都可以。”
邓绪鞠正捧着一杯水,闻言抬起头,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漂亮的弧度。晨光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小片阴影,那笑容纯粹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好啊。”他答应得干脆利落,声音轻快,甚至带着点乖巧的意味。
可这过分的顺从,反而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扎在松望辞的心上。他太了解邓绪鞠了,这灿烂笑容的背后,是深渊般的难以捉摸。
松望辞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车门关上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是把一颗不定时的炸弹,独自留在了毫无防护的城池里。
省公安厅,气氛肃穆。
松望辞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堆着待批阅的文件,墙上挂着巨大的城市监控屏幕。他处理着棘手的案件,听着下属汇报工作,声音沉稳,指令清晰,依旧是那个令人敬畏的松厅。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神有一半始终系在那个远方的房子里。每一次手机屏幕亮起,他都希望是那个特定的号码,又害怕是某个未知的噩耗。
中午,工作暂告一段落。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拿起私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快得仿佛对方一直就在等着。
“喂?”邓绪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像刚睡醒,又像是百无聊赖。
“……”松望辞停顿了一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吃饭了吗?”
他发现自己能问的,似乎也只有这种最普通、最乏味的日常关怀。他无法问他“在做什么”,更不敢深想他“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很有趣。
“吃了哦。”邓绪鞠的语气轻松,“泡面。”他甚至还补充了细节,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汇报。
松望辞的心猛地一沉。他明明准备了那么多食材在冰箱里。
“……泡面没营养。”他干巴巴地说,感觉自己像个啰嗦而无用的长辈。
“嗯,知道啦。”邓绪鞠应着,语气里听不出是顺从还是敷衍,“松警官,”他忽然转换了话题,声音压低,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钩子,“你那边……听起来好忙啊。”
这句话像是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
松望辞几乎能想象出邓绪鞠此刻的表情——他或许正窝在沙发里,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或者只是望着窗外,然后用这种天真又残忍的语气,提醒他他们此刻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在光明下忙碌运转,维护秩序;一个在安静的囚笼里,本身就是无序的化身。
“不忙。”松望辞立刻否认,声音有些发紧,“我……晚上早点回去。”
“好啊。”邓绪鞠又笑了,依旧是那副欣然答应的乖巧口吻,“我、等、你。”
电话挂断。
松望辞握着手机,掌心一片冰凉。邓绪鞠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甚至堪称“安分守己”。可正是这种安分,这种有问必答的配合,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
他宁愿邓绪鞠提出一些刁难的要求,表现出一些不耐烦的情绪,也好过现在这样——像一个完美的、没有灵魂的假人,或者一个在耐心等待着什么、计算着什么的猎手。
他在这端维系着秩序与体面,而那个维系着他所有情感与罪孽的源头,正安然待在他打造的巢穴里,用最寻常的话语,轻而易举地搅动着他的心神。
这场无声的角力,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