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缠绵 第23章 活动

台球室里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烟丝和皮革混合的气味，灯光聚焦在墨绿色的台球桌上，将每一颗彩色球照得光滑亮泽。

殷闵炣俯身，手架稳定，瞄准，出杆，一颗花色球利落地落入袋中。他直起身，得意地朝程墨淇扬了扬下巴。

“可以啊炣，手感回来了？”程墨淇笑着擦拭巧粉，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往沙发那边飘了一下。

殷闵炣立刻察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殷逸洲坐在那边单人沙发上，坐姿端正，膝上放着一叠文件，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沉静。他指尖偶尔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与这边台球碰撞的清脆声响格格不入。

“我说，我哥今天怎么回事？”殷闵炣压低声音，用手肘碰了碰程墨淇，“说是出来放松，结果跑这儿批文件来了？而且…”他皱了皱眉，努力组织语言，“感觉他今天怪怪的，好像…更严肃了，比平常还...啧啧啧，吓人。”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平时的殷逸洲虽然也严谨，但在这种私人场合，多少会更松弛一些，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仿佛周身自带一个无形的屏障，连台球室喧嚣的背景音都被隔绝在外。

程墨淇干咳一声，迅速收回视线，拿起球杆装作认真思考球路的样子：“啊？有吗？殷大哥不一直这样嘛。你想多了，来来来，该你了，专心点，这局赌晚饭的啊！”他语气里的活跃有点过于刻意，试图将殷闵炣的注意力拉回球桌。

殷闵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自家大哥。

殷逸洲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注视，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打你们的球。”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情绪。

“看吧，没事。”程墨淇赶紧接话，接着一杆打出，力道有点大，白球差点跟着落袋。

殷闵炣耸耸肩，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他重新俯身，将那些微妙的不对劲抛到脑后。

几局过后，程墨淇把杆一放：“歇会儿歇会儿。”然后极其自然地走向沙发区，凑到殷逸洲旁边，“殷大哥，看什么呢？哪个项目这么棘手？”他靠得有些近，几乎要贴上殷逸洲的手臂，语气熟稔又带着点试探。

殷逸洲没躲，只是微微侧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程墨淇立刻凑近去听，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殷闵炣看着那两人头几乎挨到一起讨论方案的样子，撇了撇嘴。

得，又被晾一边了。他百无聊赖地靠在球桌边缘，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没有新消息。

他下意识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上一次联系还是昨晚他死皮赖脸地问谭秀渝晚上吃了什么，对方回了个简短的【面】。

指尖悬空片刻，他还是戳了过去：【谭博士，还在忙论文么？我好无聊啊QuQ】

发送成功。盯着自己头像上的招财，他想象了一下谭秀渝可能有的反应——大概是蹙着眉，一脸“这人好烦”但又不得不看的表情，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

谭秀渝窝在房间的书桌前，总算是搞定了棘手的论文，他保存好文档，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那个被他设在置顶却没有备注名字的联系人跳了出来。

火可：【谭博士，还在忙论文么？我好无聊啊QuQ】

后面跟着的那个哭唧唧的颜文字，让谭秀渝几乎能立刻脑补出殷闵炣此刻耷拉着眉眼撒娇一般抱怨的表情。

殷闵炣的信息和他本人一样，很吵，很琐碎，和谭秀渝过去七年以及现在所习惯的安静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谭秀渝对殷闵炣的耐心总是会多一些。

谭秀渝看着那条抱怨无聊的信息，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方停顿了几秒，大脑有些放空，打字回复：【写完了。为什么无聊？】

信息发送成功的同时，谭秀渝猛地回过神。

为什么无聊？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这不像他会关心的问题，更不像他会主动发出的询问。刚才那一瞬间，仿佛卸下了所有防备和思考，下意识就……

撤回已经来不及了，而且那样只会更奇怪。谭秀渝有些懊恼地抿紧唇，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

过了两分钟，殷闵炣的回复就噼里啪啦地涌了进来，快得惊人。

【程墨淇和我哥在讨论方案，把我一个人晾在这边！】

【你是不知道，我哥今天早上主动说要跟我一起来的时候，我都懵了，怀疑他被夺舍了...】

【结果来了就在那儿看文件！程墨淇那小子也心不在焉的！】

【他俩现在脑袋凑一块儿说悄悄话呢！绝对有问题！】

一连串的信息，裹挟着满满的委屈和控诉，还有那股子熟悉的、殷闵炣式的夸张和跳脱。

谭秀渝甚至能透过这些文字，看到电话那头殷闵炣如何一边飞快打字，一边用眼神控诉那两位“抛弃”他的人。

谭秀渝靠在椅背上，这是一个放松的姿势。他耐心地等着那头的“发泄”暂时告一段落，然后才拿起手机，斟酌着打字。

他知道自己回复得很生硬，很不会聊天，李涟就经常抱怨跟他聊天容易把天聊死，自带“聊缩”气场。

渝：【他们忙，你自己找点事情做就好了。】

果然，信息发出去，他自己看着都觉得冷淡得像块石头。

但殷闵炣似乎完全没感觉到这份冷淡，或者说，他早已习惯并自动屏蔽了这份冷淡。

几乎是秒回，新的信息又蹦了出来，这次换上了轻快的语调，开始分享台球室里的其他见闻，甚至还有心情吐槽了一下程墨淇刚才那记臭球。

谭秀渝看着屏幕上不断冒出的、带着表情包的活泼文字，冰冷的屏幕光似乎都染上了温度。他微微低下头打字，发丝在耳边垂落，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柔和光芒。

午后的房间很安静，窗外的城市喧嚣而遥远。

谭秀渝有些恍惚。他记起很久以前的童年，自己也曾幻想过长大后的生活，父亲，母亲，自己，或许还有一个爱人，一起养一只小狗，在阳光明媚的午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这是后来谭秀渝梦寐以求又不敢奢想的幸福和安宁。

但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孤单和苦痛后，回想起童年的这个愿望，谭秀渝竟感到有些幼稚和...可笑。

如果以后的生活一直是现在这样，倒也不错。谭秀渝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壁纸上，在心里很轻的对自己说。

---

周一下午，会议室的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勉强压住盛夏的燥热。主讲人还在台上分析着枯燥的数据图表，底下不少研究员已经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里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

明天开始，研究所组织去水上乐园，三天两晚。

殷闵炣的心思早就飞了。他胳膊肘悄悄碰了碰旁边坐得笔直、认真听讲的谭秀渝，身体歪过去，声音压得极低，气音搔着对方的耳廓：“谭博士，你会去吗？”

谭秀渝愣了一下，目光还停留在前方的PPT上，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同样低声回了一句：“…开会呢，别说话。”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殷闵炣撇了撇嘴，悻悻地坐正了些，但坚持不了几秒，视线又不受控制地飘向身边人。

谭秀渝侧脸线条清隽，低头做笔记时睫毛低垂，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专注的样子有种拒人千里的冷淡，却又莫名勾人。

…真好看。无论看几次，殷闵炣都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想。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人群如释重负地松散开来，三三两两的走出研究所大门。

殷闵炣立刻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黏在谭秀渝身边。

“谭博士~谭秀渝~小渝~”他换着称呼，声音拖得有点长，带着明目张胆的讨好，贱兮兮的：“你去呗？你不去我好无聊的，你同事我都不熟，一个人多尴尬…”他熟练地开始卖惨，眼睛眨巴着，试图激发谭秀渝那点深藏的心软。

谭秀渝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脚步都没停：“…不去。”理由很简单，母亲林媛虽然康复得不错，但他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担心她又凑合吃饭。

殷闵炣不死心，快走两步绕到他前面一点，微微弯下腰，把一张写满委屈的脸几乎凑到谭秀渝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求你了谭博士，你看我这么惨，程墨淇和我哥都无视我，你也不管我吗？我要是自己去，肯定尴尬得脚趾抠地…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

谭秀渝被迫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人聒噪的诉苦。

很吵。耳朵嗡嗡的。但他对着这张脸，这套说辞，似乎总是没什么有效的抵抗力。

他抬起眼，看了看眼前的人。殷闵炣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样子，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睁得圆溜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专注又可怜，像极了招财向他讨要零食的样子。

如果殷闵炣有尾巴，此刻大概已经摇出残影了。

谭秀渝：“…..”

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吧。他又可耻地心软了。谭秀渝默默移开目光，有点痛恨自己这点总是在殷闵炣面前失效的原则。

殷闵炣太了解他了，立刻敏锐地捕捉到那瞬间的动摇，声音放得更软：“谭秀渝…你最好了，陪我去呗？不要抛弃我啊。”

谭秀渝抿着唇，心里在天人交战。母亲独自在家的担忧和眼前这人殷切的目光让他陷入短暂的沉默。

殷闵炣眼睛一亮，立刻抓住这沉默的空档，语气变得斩钉截铁：“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谭秀渝猛地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反驳，就看见殷闵炣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极其灿烂的...邪恶笑容：“你默认了！不许反悔！”

谭秀渝：“……”他想揍人。

但最终，看着殷闵炣那副高兴得快要原地起跳的傻气样子，谭秀渝那点微弱的抗议还是咽了回去。

他没什么表情地嫌弃了对方一眼，最终很轻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身后传来殷闵炣毫不掩饰的欢快的大嗓门：“谭博士拜拜！”

回到家，谭秀渝言简意赅地跟母亲林媛说明了研究所组织活动的事情，并仔细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有事一定要打电话。

林媛听了很是支持：“那很好啊，你工作那么累，就是该多出去玩玩，放松一下。”说着，又操心起来，“夏天太阳毒得很，要不要带防晒霜？我上次买的好像还没开封。”

谭秀渝叹了口气：“妈，我是男生，不用那些。”他觉得有些无奈，若是林媛坚持要他带，他也没什么办法。

“男生怎么了？男生皮肤就不用保护啦？”林媛不赞同地看他，转身就去翻找，“带着带着，万一晒伤了呢？玩水更容易晒伤…”

谭秀渝拗不过母亲的坚持，最后还是被迫把那瓶崭新的防晒霜塞进了行李袋里。

洗过澡躺到床上，耳边才终于清净下来，逃离了母亲一晚上细碎的唠叨。谭秀渝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觉得有点麻烦，但心底深处，又为母亲如今有精神这样事无巨细地唠叨他而感到一丝欣慰。

看来，一切真的都在慢慢好起来。

你也在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