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阮平遥久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席寞出声,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父母回国了,原来她还有父母啊。
他们特意定了饭店,就是为了感谢席寞这么多年的照顾,阮平遥在一旁很不适宜地插了一句:“这次待多久?”
阮东升楞了一下,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不言语。
胡洁脸色也不是很好,刚要说话,就被丈夫拦住了。
“这次爸爸妈妈不走了,留下了陪你。”阮东升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笑着说:“你希望爸爸妈妈留下来陪你吗?”
席寞也看过去,虽然她不说话,但是他一直知道这些年来她有多么渴望。
阮东升显然也知道什么,于是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催促她,于是就一个劲地和席寞说话。
家里许久不住人了,需要打扫的地方很多,所以阮东升就带着妻子先住酒店了,阮平遥则是回学校住。
在回学校的路上,阮平遥一直没有说话。
席寞看了她一眼。“不开心吗?”
阮平遥摇摇头又点点头。
席寞知道她在别扭什么,为人父母在孩子成长的道路上缺席的太多,她的心里有怨言也是在所难免。
“不要想太多,他们也有他们的苦衷。”席寞不习惯她这么沉默。
阮平遥看向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因为阮东升与胡洁两人回国而热闹了起来,许多早已断联的关系又开始了来往。阮平遥常常跟着父母去参加一些活动及饭局,不过每次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尽管如此,也并没有人在乎!
“你这孩子,刚刚人家陈阿姨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一副别人欠你钱的。”胡洁把人拉在一旁,刻意压低声音但也听得出来很不满。
阮平遥说:“谁叫她老是开我玩笑,我不喜欢这样。”
胡洁说:“你都说了那是开玩笑,开个玩笑而已又不会少你块肉!”
阮平遥笑眯眯地说:“那她说你长得跟个树干子一样呢?”
胡洁是个模特,早已节食成性,身材虽然在生阮平遥的时候走形了不少,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塑形其实和没生孩子之前大差不差,树干子其实说难听点的就是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胡洁一听脸都绿了。
之后胡洁也不再管她,只让她别乱说话就行,阮平遥当然乐意至极,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出现。
“是你!”阮平遥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上次在梁明渊生日晚宴新认识的那个人。
那人似乎也很惊讶,点了点头然后坐在旁边。
周围的人在向他们两个介绍,可阮平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看向在一旁的胡洁,然后愤然离席。
这样的情况让胡洁一下子陷入尴尬的境地,她连忙打圆场。
阮平遥没有回学校,在外面酒店住了好几天,这期间没有联系任何人。
最后还是回学校拿换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那辆车,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派来的。阮平遥没理会他,直接绕道而行。
那辆黑色轿车却不依不饶地跟着身后,阮平遥站住身盯着车窗,最后想了想还是上了车。
“第一,我不会答应跟除了你以外的人结婚的,第二,我不上学了,麻烦你转告一下。”
阮平遥说完就想要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了。今天没有司机,是他开车。
“还有什么事吗?”
席寞说:“吃饭了吗?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阮平遥摇头说不吃,但席寞还是自顾自带她去了平常爱吃的那家店。
到了地方她一动不动。“你们有时候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愿?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
席寞没有强迫,而是带她离开了饭店。
“我知道她不喜欢我,从小到大,看见我就碍眼,所以我已经很小心地弱化存在感,现在回来了,我也尽力不去怨他们,可是换来了什么,我才多大,就要我去和不认识的人订婚!”
阮平遥还记得当场离席之后,胡洁跑出去跟她说了一句话:“现在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可在她需要他们的时候呢,谁为她停留过?
席寞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下车,安静地听着。
阮平遥出乎意料地平静,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平静的话语里却藏露着这些年无人问津的酸楚。
“我就这么讨人厌吗?一个个的都想把我往外推。”阮平遥郁闷地说。
席寞下意识反驳。“谁说的。”
阮平遥愣了愣,看向他。
席寞移开目光。“不要瞎想,回去跟你爸妈好好谈下,不要关机,不要说不去上学,他们会担心的。”
阮平遥目光紧盯着他。“那你呢?”
席寞笑笑。“我也会。”
阮平遥扑到他的怀里,哽咽地说:“其实也只有你而已,他们才不关心我的死活。”
席寞愣了一下,随即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
回到那边,应该是席寞向他们说了什么,所以双方很平静,把阮平遥送回来之后,席寞就走了。
阮平遥轻吐一口气,回到了以前住的房间。
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回忆,她没有任何的关于这个的记忆。
不久,门外响起敲门声,阮东升有些无措地站在门外。
阮平遥强颜欢笑。“爸爸。”
阮东升手里捧着一个礼盒,笑着说:“爸爸跟妈妈在国外看到的,觉得你穿上一定好看,你看看喜不喜欢。”
阮平遥接过去,并没有打开。
阮东升说:“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阮平遥摇摇头便让他进去了。
尽管是父女,但是两人却很生分,两人的空间感觉很紧绷。
“爸爸,我们家出了什么事了吗?”阮平遥主动问。
阮东升有些意外。“怎么会这么问?”
阮平遥说:“那为什么妈妈会带我去相亲?”
阮东升有些愧疚地不敢看她。“你妈妈.....没有恶意,原谅你妈妈好吗?”
阮平遥点了点头,说好。
看着镜子里的人,穿着不合身的裙子,阮平遥叹息,没有多犹豫就把身上的裙子脱了下来。她叠好放回礼盒里,丢在衣柜的角落。
如果是小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阮平遥笑了笑,没再多想下去。
本来以为上次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可是没有想到胡洁还是继续不管不顾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她还是太单纯了,居然会妄想自己有说不的权力。
“我不会跟你订婚的,谁答应的你找谁去,别再来找我了。”站在校门口,阮平遥毫不客气地对岑少京说出自己的态度。
岑少京皱眉:“你能做主吗?”
阮平遥瞪他。“这你管不着。”
岑少京抱胸一脸看透的眼神。“那就是不能。”
说着示意她上车,阮平遥却梗着脖子掉头就走。“不好意思,不坐陌生人的车。”
回到宿舍,阮平遥还一副有惊无险,确认岑少京没有跟上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朝胡洁打去电话,却显示无人接听,然后生气地拉黑。
晚上,站在酒吧门口,阮平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却被梁灿一把抓住扯了进去,没有犹豫的时间。
当调酒师询问她的需求的时候,她说:“没有酒精的酒。”
调酒师礼貌地拿出饮料和白开水给她做选择,她拿了饮料。
噗!这操作直接把梁灿惊到了。“不是吧?”
阮平遥淡淡地说:“酒精过敏。”
梁灿支支吾吾地说:“那你上次......”
“忘记告诉你了,上次住院了。”阮平遥毫不在意地说。
梁灿算是除了他之外自己最亲近的人了,阮平遥的很多事情都瞒不过她,她前段时才听说她父母回国,现在看到她这样,大概率也知道些什么,可是她不知道后来和岑少京要订婚的事。
梁灿说:“你爸妈这么迫不及待要把你嫁出去啊?据我所知,那个岑少京是岑家抱养过来的,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阮平遥想了想说:“大概是大学生卖出去价格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只能够得上他了。”
梁灿表示很震惊她此刻还有开玩笑的心思。“他知道了吗?”
阮平遥点了点头。“人家巴不得甩开我这个狗皮膏药。”
梁灿一听有点不敢相信,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心疼。“我听我哥说,他好像要订婚了。”
阮平遥低下头喃喃道:“是吗?”
梁灿的话一直耳边回荡,可是她坐在这里连大醉一场的资格都没有。
桂花姨看见她的时候还很突然,或许她认为这里的职责早已与完成了吧,毕竟真正需要承担职责的人已经回来了。
阮平遥见她站在那,说: “我待会就走,你不用特地等我。”
桂花姨正要回去休息,阮平遥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叫住了她。“阿姨,你什么时候回老宅?”
按理说这栋房子是为了她方便周末回来,桂花姨也是因为她所以特地从老宅过来这边照顾她和席寞的,现在她父母回来,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说法,而且以前她在这边的时候席寞工作很忙也很少在这边,按理桂花姨应该回老宅那边去了。
桂花姨说:“明天就打算回老宅。”
阮平遥说:“那这边是不是没人住了。”
桂花姨说:“大概是这样。”
阮平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在下面待了一会后就上楼去了,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相比于那边,这里更让她自在。今晚席寞应该不会回这边了,也或许过段时间后再也不会有人来这边了。
她房间的东西很多,尽管只是住了一年半载,但是里面的回忆满满。阮平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带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来观摩自己的卧室。
没有停留太久,她便消失在黑夜里。
又是黑夜。
抬头一霎,时间已过十点。
席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感到很强烈的孤独感,他不像以往那样期待来电,因为那时会有人期待着他回去,会说想他。
工作结束后,席寞开车回到了学校附近的那栋房子,现在是只有桂花姨在住着,明天过后就是真的空下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车开来这,但还是开了门进去了。
房子一片寂静,他叹息,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后,他才真正意识到一个人真的会害怕。
一只手搭在腰间,被子里轻轻的晃动了一下,他打开灯看到被子里睡眼惺忪的人。
阮平遥下意识捂住眼睛。
席寞摁了一下开关,又把灯关了。
卧室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里。
阮平遥在他的身后低低地说:“被你吵醒了。”
席寞仍然保持着一动不动。
阮平遥靠在他的背上。“所以你要给我讲个故事。”
席寞重新躺回床上,黑夜里响起他低沉又有魔力的声音。
一觉睡到天明。在他的卧室里,躺在他的被窝里,阮平遥还有些迷糊,待到清醒后,她便四处寻找着席寞的身影。
还好,他没有做那种不告而别的事情。
他此时在厨房里,桂花姨应该走了,所以厨房里的任务再次交到他的手上。
阮平遥探了探头,有些好奇。“做的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厨房里的人顿了顿。“你想吃什么?”
阮平遥走了过去,原来在做三明治,可是她想喝粥。
席寞抿了抿唇。“不准挑食。”
好吧,抗议无效。
两人沉默地吃着早点,阮平遥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他淡漠的脸色劝退。
席寞喝了口咖啡。“昨晚喝酒了?”
阮平遥观察着他的脸色。“梁灿喝了,我只是陪她,不过你怎么知道?”
席寞:“有味道。”
阮平遥连忙嗅自己身上,想到昨晚还睡他床上,顿时无地自容。“昨晚我不知道你回来。”
席寞看了她一眼。“那是我的卧室。”
阮平遥找补。“可你也吵醒我了。”
席寞:“那是我的卧室。”
好吧,你的卧室,你的。领地意识真强。
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席寞说:“走吧,送你去学校。”
阮平遥有些不自然。“那个我申请退学了。”
席寞皱了皱眉。“为什么?”
阮平遥不敢看他。“没意思,不想去了。”
“你爸妈知道吗?”席寞说着就拿出手机。“我问问学校。”
阮平遥夺过他的手机。“不用问了。”
席寞盯着她,有些咬牙切齿。“手机给我。”
阮平遥咽了咽口水,把手机给他,然后就要往外走。
“站住。”
听得出来,席寞语气有些恼了,有时候阮平遥也很佩服自己总是能够把这么平静的人惹恼。
客厅里气氛有些诡异,两人都没有理会对方。
席寞板直地坐在沙发上手持着手机与人在讲话,脸色格外的严肃。在确认了她提交了退学申请书之后脸色格外地难看,他瞥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麻烦把申请书寄到我公司,辛苦了。”
挂了电话后,席寞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回去吧,下不为例。”
阮平遥看着他,没有动作。对于他的这些举动并没有感恩戴德,就当她是一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吧,她从来都是不知好歹的人,对父母她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对这个一直照顾着、处理着自己烂摊子的人也是如此。
尽管他很忙,但是他一直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这期间,手机不断有助理打来询问工作上的事情但都被他无视了。
两人相对无言,席寞率先按耐不住,但仍旧好脾气地说:“怎么了?”
阮平遥终于开口。“你要订婚了,是不是。”
席寞一怔,发现所有的语言在她这里都好苍白,他垂眸笑了笑。“我这个年纪订婚不是正常的吗?”
阮平遥轻轻的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席寞敛起笑意。“这不是你退学的理由,明白吗?”
阮平遥没有说话,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就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而席寞则背过身去冷静,随后就说:“走,我送你回去吧。”
阮平遥突然抬起头。“那你的理由呢。”
席寞站住在原地,忽然发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可以哄骗的了。她此刻把自己包裹起来以一种仰望的姿态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阮平遥无法欺骗自己,她爱一个人的方式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占有。她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席寞要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的场景,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去祝福他和另外一个女性,也做不到压抑自己的感情。
她就是喜欢并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位在她前面二十几年里相依为伴的男人,她想要和他共渡往后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她不知道现在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只是想那便做了。
阮平遥主动握住他垂在腿侧的手,席寞低头看去,做不出任何的举动,只是僵硬地站在那,痛苦地闭上眼。
阮平遥感受到他回握住自己的力量,但还没等她欣喜却迎来了当头一棒。
席寞推开她的手,低下头,看着她,用着极其冷静语气说出剥心刺骨的话来。“我很抱歉,可能这些年里我有什么地方逾矩了。但是平遥,我不希望你这样,你现在还小,对待感情的认识太浅薄了,说爱还太早,可能过几年之后就会发现不过如此。我送你回去,以后不要再说什么退学了,也不用特地跑来这里找我,我的人生轨迹和你不同,你好好学习。这个房子开始只是为了上学方便而已,以后可能就不会在这边住,不过你要是喜欢这里也可以来这边。”
阮平遥深情地凝视着他,无助又委屈。“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办?像你一样吗?逃避、克制。你告诉我,你对于爱是怎么理解的怎么定义的。你说我还小,对待感情太冲动,不懂爱,那你呢?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难道我年纪小就被你剥夺爱人的权利吗?难道我年纪小我对你的感情就不能称之为爱吗?难道我年纪小就不配爱不能爱吗?你告诉我啊,你在这些年与我相伴的日子里是否无动于衷?没有过一丝**的念头闪过吗?”
无动于衷?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低垂眉眼避开她的视线,无可奈何她的固执但不可否认此时此刻是雀跃的。
就这样,谁也不说一句话却能够感觉的气氛的沉重。一个在沙发的角落缩成一团保持着仰视的姿态,满脸的受伤与委屈,而她前面站着的男人则是居高临下地低垂着眼眸,神情隐晦。
僵持了一会,席寞主动破冰。“你要是不想我送你回去,那我到时候叫阿诚来。”
他要走了,不要她了。
阮平遥从沙发上向他奔去,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你不要我了吗?”
从身后传来阵阵的轻颤的哭泣声让他头皮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并未说话。
阮平遥说:“你别不要我,我妈妈要我和岑少京订婚。”
席寞皱了皱眉,大概也想不到胡洁会这么疯狂,居然把还在读大学的女儿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定下。
阮平遥说:“岑少京这个人,你知道吗?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要结婚了?”
席寞转身看向她。“你想结吗?”
阮平遥却反问他。“结婚好,还是上学好?”
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对她有要求的人会对她退学的态度这么强烈。
席寞睨了她一眼,哪里不明白她的小心思,所以他不准备搭话。
阮平遥见状却笑嘻嘻追着他要答案,毕竟他也是一个即将要步入婚姻的人,肯定比她有话语权。
席寞本来绷着的一张脸硬生生被她嬉皮笑脸弄得没辙,他陷入了一种矛盾困惑的心理,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明明上一秒即将要破裂现在却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是一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