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206章 番外《倚山望水》18

这是在崖壁上掏出来的一个洞，给这个洞装上厚重的青铜门后，就成了这样一间专门用来关押犯了大错的徐氏弟子的隔离室。

青铜门和洞口契合得严丝合缝，一旦关上，不会透进任何一点光。徐市每天能看到的光是每日饭时从另开的小窗口透进来的光。饭会从那个小窗口送进来，很短暂的光也会从那里送进来。

徐市犯了大错，因为徐名青对他与此次事件之间的联系有所怀疑。

被关在里面的这些日子，徐市只能靠每日饭来的时间来判断当下的时辰。早饭送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徐市在等着下一次报时。

“轰~~~哐！”

当沉重的青铜门喘起粗笨的气息，一大片他许久未见的阳光打了进来。因为处在黑暗中的时间太长，徐市本能的想把眼睛闭紧，以来逃避这刺眼的光。

他用手掌来遮挡强光，从指缝间，他看到一个人背光而来。

那人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看来他是今天来为他送饭的人。

徐市很厌烦这一顿饭。

“踏哒！”

这是木盒子碰撞地面的声音。

徐市前几天已经听过了很多次，但是都是隔着铁门一阵若有似无的轻喊，这还是第一次声音如此清晰。紧接着，这人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摆好，又拿出筷子递给徐市。

“听你师弟说，你不吃饭？”徐名青开口询问。

徐市看着徐名青递来的筷子，没接，而是面无表情的说到：“只是我不吃饭而已，长老应该不是来关心这不足一提的小事的吧~”

徐名青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撩开自己的衣摆，在徐市面前盘腿坐了下来，“你是我孙子，你闹绝食，我怎么不可以来关心？”

“我会吃的，如果没有其他事，长老就先回吧。”

看到徐市这拒绝的态度，徐名青有些恼火，他皱起了眉，问到：“你对我很不满？”

徐市抬眼，看向徐名青，应了声“嗯”。

因为这一声“嗯”，徐名青险些要爆炸，但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你能有什么不满？你知道，如果不是当年你母亲阻止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早就应该知道。作为徐氏一族的继承人，你迟早都要面对这些。”

徐市冷笑一声，反问道：“面对什么？”

徐名青抬眼一视徐市，他明知道徐市明白，但仍旧做出回答与解释：“予松山上的封印。作为徐氏一族，更加作为徐氏一族的继承者，守护封印是你与生俱来的职责。不可推卸，不可逃避。”

“是守护封印吗？哈~”徐市嘲笑一声：“长老不说，我还以为我的职责是将我的孩子，我的弟弟送进那邪恶山神嘴里！”

“你觉得这是错误的？”徐名青质问道。

徐市反问：“难道不是吗？”

徐名青表示不理解，大声斥责徐市：“这绝不可能是错误的！徐氏一族的先辈们都做着同样的事！仅仅只是牺牲掉一人而已，无论是徐氏一族还是全天下，都可以得到长久的和平。这应该被当作一种荣耀才对！”

“是吗？”徐市紧捏住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问到：“那三十年前，本来选中的是叔父，可为何我在里面却见到了叔父的而是玩伴，可叔父却还好好活着？如果牺牲才是荣耀，那叔父作为本来就被选中的人，有作为你的继承者，被送进去才是荣耀，可为什么被送进去的却不是他？”

“徐章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徐市冷笑一声，“看来长老也不觉得这件事有多光彩。”

徐名青皱起了眉，叹了口气，开口说到：“当年的事，并非我一人决定，最后选出是谁进去，也并非我一人说了才算。”

二十年前选择谁进去时，多数人选择的是徐章的那位儿时玩伴，哪怕徐章才是最佳人选。但是徐名青最后也对这个决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又过了二十年，在他的弟弟徐玉璮身上，这样的幸运就没机会上演。

并不是说应该牺牲掉另一名徐氏一族的孩子来替换掉自己弟弟，而是徐市觉得无论是谁，都不应该被送进去，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错误，本来就不应该发生。

“不过如今想来应该坚持送徐章进去，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你说是不是？”徐名青转而说到。他说这句话时异常冷静，真的就没有一丝懊悔，反而是有所遗憾。

徐市感受到身上的汗毛竖起，他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是真的不会估计到任何亲情，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血。

“你参与进去了吗？”忽视掉徐市的惊诧，徐名青问着他道。

徐市在心里冷笑。

这才是徐名青这一次来的目的，也是他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也许他们计划要做的这件事，徐名青早就知道。只是不确定徐市是否有参与，所以他并没有直接的惩罚他，而是把他关起来，等他自己主动认错。可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徐市依旧没有妥协。所以他才亲自来试探他。

“若是我说参与进去了，长老要怎么做？杀了我吗？”徐市开口问到。

“不会。”徐名青摇头：“你是我的亲孙子，我不会杀了你，我只能认为这是因为你还年轻，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是你必须要做出悔悟，身为徐氏一族，你应该明白并承担你的责任。我希望你不要步了徐章的后尘。”

“呵！哈哈哈哈！”

徐市大笑了起来，笑得泪水都流了出来。徐名青皱着眉看着那滴泪水从徐市眼角滑过脸颊，然后啪嗒一声，打在了徐市手背上。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参与到其中？”徐名青再次问到。

徐市止住大笑，看向徐名青，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意，开口：“没有。”

“没有。”

这是徐名青乐意听到的回答。

徐市就这样被放了出来。

徐名青并没有完全对他放下戒备。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家族出现背叛者，与其将徐市送走，又演变成徐章那样的后患，倒不如将他放在眼前，能更好提防与掌控。

徐市也明白徐名青的意图。

也即是说，从徐市被放出来那一刻起，他就不可能会成为徐名青的继任者。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把未来的徐氏一族以及予松山的命运交到一个他根本就不信任的人身上。

但是徐名青还是觉得自己从前人那里继承来的一生需要被传承下去。

这个人一开始可能是徐章，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明明被选中的是徐章，送进去的却是另有其人的原因。但是徐章拒绝且背叛了他。

下一个被徐名青选中的是徐市。

但是很不巧，徐市也背叛了他。

所以，徐名青需要再找到他认可的人作为自己的继任者。

半年后，徐名青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谁也没见过，大家把他围了团团转问他是谁？来自何方？

因为害怕这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孩子显得有些局促。他一直躲在徐名青身后，把自己的脸藏起来，以为这样别人就发现不了他。可徐市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他仍旧不愿在予松山上看到徐潜。

徐章出事后，徐市去看了一趟徐潜。

徐章知道自己这一趟可能有去无回，于是给自己安排好了死因。在罗桑嘴里，他是上山采药，不慎跌落山谷里尸骨无存。

不知道徐章把自己的死因向谁安排好的，也不知道罗桑是从哪里听来，但是徐市明显看出来她没有相信。在徐章离开的两个月里，罗桑每天都会上山，每天都会去到那个据说的徐章跌落的山崖旁边。每日每日的上山下山，每日每日的寻找，以致让她忽略了她已经持续了一个月的咳嗽。

徐市见到她时就是那之后的两月后。

罗桑看起来老了许多。她形容憔悴，面色如惨白的月色一般。

“我还不知道我能再坚持多久。”她说：“可我还没有找到徐章。”

这是徐市听罗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知道罗桑最后又坚持了多长时间。只是如今徐潜出现在予松山，那她应该就已经不在了。他也不知道徐名青是怎样安慰失去母亲的徐潜。

不过徐市很快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过是两个版本。一个来自于徐名青，一个来自于徐潜。

“我找到阿潜的时候，他就跟个小乞丐一样，身上脏兮兮的，跟个小老虎抱在一起。他不认识我，我说我是他爷爷，要带他回家，他还踢我打我。我说出了他父母的名字和生日，说出了他的生日，我还说我认识你，他才相信了我。他带我回家，那哪里还是什么家。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家里乱糟糟的，院子里晒着药材，下了几天雨，药材也发霉了。听邻居说，罗桑有一天上了山后，一个多月都没有下来，要不是有邻居的帮衬，阿潜可能早就饿死了。可这小子就是固执，邻居想带着他一起生活，他死活不肯离开，说是要等父母回来。”

同一天，徐市在给徐潜洗澡，看到他身上的淤青。他一碰，徐潜就在发抖。

徐市问他，他才说自己了解的真相：

“阿爹去找药了，说是吃了可以长命百岁的药，阿爹想让我长命百岁所以才去的。可我不是长命百岁也可以，我现在就想阿爹回来。阿娘不放心阿爹，所以出去找他了。她也去了好久了，我一直很听话，很乖的等他们回来。狗蛋儿也很乖，我们一起在等他们回来。哥，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真的很想他们！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