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203章 番外《倚山望水》15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就算有心理准备，但亲眼所见，徐市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事是真实发生的。

徐章看了一眼徐市，再看向眼前的“人墙”：“当年徐氏始祖能够将大妖镇压，也是凭借了山神的力量。尔后被封印在山中的妖兽越来越多，戾气越来越重，山神神灵之躯被浸染，以致山神自己也被困住，无法逃脱。在此之后，徐氏一族与山神订立盟约，徐氏一族可以继续凭借山神之力对妖兽进行镇压，而代价就是，徐氏一族需要每隔一段时间送给山神一个孩子。之所以会选择孩子，是因为孩子的生命力极为旺盛。也正是通过这些藤蔓，山神可以汲取孩子的生命力。”

“那这些孩子……都还活着？”

“还活着。”徐章点点头，“但是时间越长，危害也就越大，就算被救出去，也可能活不长久。”

就比如最先被送进来的那个孩子。

来到这里的孩子似乎不会长大，更加不会变老，他们都维持着刚进到这里时模样。这样的结果也不难理解，他们的成长被山神剥夺来供养自己，有哪里会有长大的机会。

但是如果出去了就不一定，只要出去了，一切都还有可能。

“需要怎么做？”徐市问到。

徐章握住徐市的肩膀：“接下来就交给我吧，市儿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怎么能说够了呢？”徐市拍开徐章的手，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弟弟徐玉璮的方向，“玉璮还在那里啊~叔父你没看见吗？”

“我知道，”徐章露出一个骗人安心的笑：“我去救。我会去把他们都救下来，交给我就好。”

徐章说完就往断崖下跳去，与此同时，他还把徐市往外推了一把。

“叔父！”

徐市大喊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他亲眼所见徐章跳了下去，与此同时，一条藤蔓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叔父……”

“呀啊！”

徐章蓄力，斩断挡在眼前的藤蔓。他已经与这些藤蔓纠缠多时，可藤蔓非但没有减少，还有愈来愈多的趋势。

这样下去不行。

他得赶紧想个办法。一直这样耗下去的话，他很有可能会累死。

所以这些藤蔓的弱点在哪里？

徐章一边与藤蔓纠缠，一边观察着周围，直到他注意到那堵藤蔓墙底端粗壮的根茎。

找到了！

徐章露出胜利的微笑，只要把他砍断那这堵墙也活不了了吧~

知道了该怎么做，徐章心里就有了底气。他拔出剑，朝藤蔓底部俯冲而去。快了，就快了！

要先续好力，最好能一击就把它砍断。

“呀！”

徐章大喊一声，挥剑朝藤蔓根部砍去。铁剑与藤蔓碰撞在一起，却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相撞的“铿锵”声。那藤蔓一点伤痕的没有，反而徐章的剑断了。

剑断了？

徐章可能死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叔父小心！”

什么？

为什么徐市还在？

可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徐章意识到危险，他侧身躲避，躲开左后方袭来的藤蔓。可他的腹部腹还是感受到了尖锐的疼痛。紧接着，一股暖流从胸膛上升到喉咙，涌入口腔，他被呛得咳了出来，嘴里喷出一阵血红色的雾。

徐章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藤蔓。原来刚才只是佯攻，这才是真正的攻击。

而穿透他身体的藤蔓，是从墙壁上生长出来的。

“叔父！”

听到徐市在叫自己，徐章抬头看向徐市的方向。

“市儿……”徐章无力地开口，他的眼前有血红色的雾气弥漫。

“市儿快逃……”

可徐市听不见。

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这里的妖怪已经被他们激怒了，现在空中全是张牙舞爪的藤蔓。徐市疲于应对这些藤蔓，一点也近不了他的身。

而且，这藤蔓在把他往墙壁里拖。藤蔓向墙壁里缩，但藤蔓自己可以缩进去，可徐章却是外来的东西，藤蔓碰到了阻碍，于是它停了下来，其他的藤蔓上来帮忙，把他往墙里按……

他感受到自己的骨头在被压碎，他听到自己的惨叫声以及市焦急喊着他的声音。但是这些藤蔓没有停止，它们铁了心要把他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在意识即将溃散时，徐章看到了他的同伴们也被以同样的方式按进墙壁里。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刚在他们遭遇的袭击就来自于这些藤蔓。而他作为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在面对超出他们认知之外的对手时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可，那又怎样！

“啊！！！！”

“市儿！”

徐章突然大喊了起来，徐市看向徐章的方向，发现他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按进了墙壁。

“叔父！你坚持住！我很快就来救你！”

“镪！”徐市斥退了一条缠着他的藤蔓。

“市儿！你不要放弃！你要救我们！救徐氏一族！救玉璮！救救阿潜！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呜~~！救……救我们啊！”

“噗！咳咳咳！”

因为太过用力，徐章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堵住他的气管，他咳了起来。这是一个死循环，咳嗽使得徐章腹部用力，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喷出来。

“叔父！你别说话，我很快就来救你！”

趁着眼前还有一丝清明，徐章望向徐市。徐市不停的斥退藤蔓，可新的藤蔓又重新长了出来。

徐章开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咳！市儿你听到了吗！要救……！”

“噗嗤！”

曾经想过无数次死去的样子。

上山采药时脚下踩空摔下山崖；迷了路，遇到饥饿的豺狼；身染重病；饿死；渴死；被一把大火烧死；抑或是，和罗桑一起，看到阿潜长大成人……不，最好也能看到他成亲生子，在那之后，在慢慢老死也不错。

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模样死去。

他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感受到自己的器官被迫移位。虽然他知道此行凶多吉少，可现在还是好想回到自己妻儿身边。

不行了，脑子开始不想事情了，那就……睡过去吗？

徐章死了。

他的半个身子被按进墙壁里，他的手还无力的耸搭在外面，他的七窍流出鲜血，他的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

那要怎么做梦呢？

“叔父！”

“啊！”

徐市亲眼所见徐章的死亡，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他开始不顾一切，疯狂挥动手里的剑。他听到自己衣服血肉被划开的声音，以及……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来，把你的身体借给我。这么痛苦的事，我来做就好，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一切都会解决掉~”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徐市站在一片广阔无垠的湖面上，湖面倒映出他的影子，他看到影子里的自己脸上布满恐惧与愤怒。

恐惧，是因为他在怕这些不知来历的藤蔓吗？愤怒，是因为这些藤蔓杀了他的叔父吗 ？

好像都不是。

他看到自己下巴有一滴汗落下，他以为这滴汗落在湖面时，他的影子，这片湖水会破碎，但是却什么都没发生。

他还是能看见他脸上的恐惧与愤怒。

“哒！哒！……！”

他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这个声音，应该是光脚踩在水面上才能发出的声音。徐市回头看向来人，因为脚步声过于笨重，他以为会看到很强壮的男人，没想到却是两个青年。两人长得一模一样，可走路的脚只有一双，因为其中一个是被另一个背在背上的。被背在背上的青年衣摆下空荡荡的……

并且，水面上没有他们的影子。

“你……”徐市露出惊讶的神情。

背上的青年冷笑一声：“为何要如此惊讶？你难道是第一次见我们吗？”

徐市确实不是第一次见他们，但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他们。

这一对双生剑灵早夭，他的父亲为纪念他的孩子们把他们投入铸剑炉才有了现在的双生剑。

这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的双生剑灵的故事。

可这却并不是当年的事实。

双生剑的真相是：那深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不只是个沉迷铸剑的铁匠，还是个性情古怪暴戾的武夫。

双子一直活在铸剑师的虐待中。为了测试剑的准度和快度，铸剑师让哥哥站在百米开外，张大嘴，剜了哥哥的舌头……

铸剑师新铸了一把回旋刀。弟弟被放进森林，被告知，要好好躲，好好跑……等到哥哥找到弟弟时，弟弟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两条幼嫩的小腿，在两米之外。

当技艺达到一定高度时，铸剑师又在开始在苦恼。他要锻造一把绝世仅有的剑……

双子蜷缩在角落里，脸被铸剑炉的火光印得通红。两个小孩抱在一起，身体不断颤抖。哥哥因为说不了话，只能哭泣。弟弟可以求饶，但却不能逃跑。

魔鬼在进一步逼近，小小身体根本反抗不了。

双子被推进火炉里，惨叫哀鸣响了一夜。那铸剑炉里的火光变成如血一般鲜红，噼里啪啦的，烧了整整一个月。

一月以后，有人来取剑，在铸剑炉旁发现一具白骨。白骨上粘连有一缕一缕血肉。白骨周边，是散落一地的鲜血与肉片，以及……成群结队的老鼠，苍蝇以及蚂蚁……

铸剑炉里的火已经熄灭，那柄剑剑身光净明亮，惹人喜欢。所以那人带走了双生剑。

双生剑因此出世，又很快被封印在烊扈山中。

是双生剑选中了徐市，由此，徐市把双生剑从烊扈山带了出来。

上一次徐市见到双子还只是七八岁大的小孩子，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双子却俨然成年。

他从来不知道剑灵还会长大。

应该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双生子弟弟笑了起来：“轻易改变样貌这件事，我跟哥哥还是可以做到的～倒是你，现在不是需要我们的帮助吗？为何不求我们？”

“你们太过危险。”徐市反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双生子弟弟仰头大笑，徐市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微微皱起了眉。

“我一直在想，当初究竟是我们选择了你，还是你选择了我们。现在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双生子弟弟说到。

“父亲说，当初是你们选择了我。”

“事实确是如此~”双生子弟弟耸了下肩：“本来双生剑也就是琉玥剑是一把邪剑，徐氏一族一直都想收为己用，所以就一直妄图净化我们，也一直试图在徐氏族人中找到可以压制我们的人。我们不堪所扰，所以就随便选择了一个小毛孩认了主，那个小毛孩就是你。可我现在才想清楚一件事，封印双生剑的地方非常隐秘，你真的是因为走错路才找到那里的？”

徐市面无表情的看着双生子，隔了很长时间才说出一句：“不是。”

“哈~！”双生子弟弟笑了一声，“果然。但是我没想到，那时你才十二岁。所以，现在危险的到底是谁？”

“你们可以随时杀了我，危险的当然还是你们。但是我可以给你们自由，而你们把力量借我，这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很划算的交易。”

“划算吗？”双生子弟弟歪头思考了一些：“倒也挺划算，反正跟在你身边也还不错。所以你现在想做到哪一步？带走你弟弟？”

“不。我不止要带我玉璮，我还要纠正整个徐氏一族的错误。”

“那你要怎么做？”双生子弟弟问到。

“把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徐市朝双生子伸出手，“我要先带玉璮出去。”

“不要。”双生子弟弟嘴角扬起一抹坏笑。

徐市皱起了眉，问到：“为什么？”

“这场交易对我来说很不公平。我可什么都没得到，你也只是一直在利用我，在怀疑我。”

徐市垂下了手，问到：“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一具可以自由行动的身体，也即是说，你的那具□□，从今以后，属于我们三个人~”

“好。”徐市犹豫片刻后回答。

双生子弟弟笑了起来，二人走向徐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