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 第202章 番外《倚山望水》14

“我怀疑了很多人，就是从来没怀疑过私下给我传递信息的人是你。”徐章说到。

他们现在走在一个山洞里，山洞里很黑，似乎眼前这条路要延伸至地心深处一般，让人感到绝望。

徐章走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火把，徐市就跟在他身后。

这里只有徐市一个人，这句话当然也是对徐市说的，徐市也知道徐章会这样问自己。他现在背对着自己，徐市看不见徐章的脸，但也能判断徐章此时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

徐市是在上一次见到徐章时表露的身份，当时徐章脸上不敢相信的表情他至今记忆犹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徐章再次问到。

“玉璮死的那段记忆我一点也不记得。母亲和父亲都告诉我玉璮是溺水而亡，就连叔父你也这样说过。可总有知道真相的人，知道真相的人也免不了会谈论。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清楚，只是后来慢慢就明白了，关于玉璮死亡的真相。”徐市回答。

徐章往后瞟了一眼，叹了口气：“你用你的那些情报，以此交换来到这封印里的机会，你觉得你能做什么？”

“叔父能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想亲眼看看，叔父嘴里那一堵人墙。我想带回玉璮。这难道不也是叔父想做的事？”

“是这样没错……”徐章抿紧嘴唇，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要说。他捏紧了手，旋即又松开。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你的母亲是想你脱离予松山的……”说到这时，徐章突然明白过来一件事，转头问着徐市说：“你当初执意要离开予松山也是因为这件事？”

“也不完全是。”徐市摇摇头，他看起来情绪很低落，“予松山上能查到的东西其实不多，关于如何暂时打开这个法印的方法，也是我去到东海后有一位老者告诉我的。”

“唉~！”徐章叹了口气，抬手握住徐市的肩膀，“你母亲是不愿你继续留在予松山的，其实我也不愿你卷进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出去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和乐吟姑娘一起好好生活不好吗？”

徐市笑了一下，拿开了徐章的手：“叔父也说是假装。那要是叔父知道一切真相后，还能过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生活吗？”

他做不到。

他离开予松山十年，十年来他一边装作普通人生活，却也从来没停止搜集关于予松山封印的一切情报。十年后，他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就是想要做一个了结。

“那乐吟姑娘怎么办？你这一趟，很有可能就回不去了……”徐章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

“前辈……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百年后，我就会死，到时候前辈会孤身一人，我只是把那个时间提前了而已……”

徐章皱起了眉，“那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她！”

徐市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重新把嘴巴闭上。

徐章有点懊悔把话说得这么重。他早就知道乐吟的真实身份，但是感情的事，会很容易让人丧失理智。徐市也才十七岁，正是一个可以为了喜欢一个人而奋不顾身的年龄。他在遇到乐吟时，恐怕也没想太多能不能，可不可以的事。

“抱歉，是我把话说重了。”徐章道歉。

“无妨。”

徐章叹了口气，转身拍了拍徐市的肩膀，说到：“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再多说其他也无益。但是市儿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若是发生任何不可控的意外，你要先走，我希望你活着回去。”

“嗯。”徐市点点头。

“走吧。”徐章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之前应该也说过，其实不止我们，还有其他知道真相的徐氏子弟也来了，他们现在就在前方，我们需要先与他们会合。”徐章说到。

徐市应了声点了点头。这批人的存在他是知道的，毕竟暗中调查了予松山这么多年。而这批人，绝大多数都是经历过十年前那次封印重新加固的徐氏弟子，包括他眼前的徐章。

也就是说，徐章可能亲手将自己的亲侄子送进了这绝境里。

“关于玉璮的……死……我很抱歉……”

徐章突然开口，徐市感觉自己的心情沉到了谷底。他也并不是说要为自己的弟弟报仇，只是徐章这么做的里有到底是什么？赎罪吗？

“我没想到，当时被选中的是玉璮。我明明都那样求父亲了，可他还是执意将玉璮送上了祭台。我拼命阻止，父亲嫌我碍事，就将我关了起来。我恳求看守我的师弟将我放了出来，可等我赶到时，看到的是玉璮被拖进山里的场景……”

“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场景……”

“这就是叔父离开予松山的原因？”徐市问到。

“算是吧~不过也可以说是父亲觉得我担不起徐氏一族的荣耀，将我赶出予松山的。”

“呵！”徐市冷笑一声，“他觉得这是徐氏一族的荣耀？亲手把自己的孙子，把自己的族中未满十岁的小孩子送进来，只为谋求他以为的平衡和他独占的力量是徐氏一族的平衡？”

徐章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到：“这也是我无法认同的事……但是，我在离开予松山时，还得知了一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我自己的事。”

徐市看着徐章的后背。他的肩膀下沉，也反映出他此刻的沉重心情。

“其实当初，我也被选中过……”

因为听到的话太过让人难以接受，徐市都忘记了怎么呼吸。这是他根本没想到的事。

“我下山后，路过儿时很好的玩伴家门口。我分明记得那个大叔是很喜欢我的，可那天他却朝我挥动了刀子。我受了伤，也制服了他，他大声骂着我，说是我害死了他的儿子。那时我才知道，被选中的是我，被送进封印里的却是我儿时好友……”

徐市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说父亲没人性，连自己亲孙子都能利用，但他却为了保住我这个儿子去伤害别人。”徐章自嘲的笑了一下，“但无论如何，这样的事也不该继续下去了~”

确实不该继续下去了。

徐市也是这样想的，但这是他之后的想法。

因为此时的徐市满心还只是想带回自己的弟弟，可他不知道，他即将要看到的事会改变他的想法与人生轨迹。

他们继续往前走，但是很奇怪，越往前走，他们就会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儿。

徐章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走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他一跑，徐也跟着跑了起来。片刻之后，在他们眼前出现一束亮光，可光的颜色却是诡异的血红色。

徐章是最先停下脚步的，他刚才跑得那么狠，却一点没心情喘气休息，只是呆站在洞口。徐市觉得有些奇怪，走到徐章身后，探头看向前方。

这就是血腥气和血红色的光的来源。

那一段路目测不过短短十米长，但在这短短十米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人的尸体。有的尸体已经不完整了，手脚胳膊到处都有，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而在他们脚下，还有一颗头。那颗头面部朝下，他们只能看见头的后脑。在头的不远处有一具无头的尸体，尸体和头之间有血痕相连，证明这具身体是这颗头的主人。

徐市胃里在翻江倒海。

他去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人死去的场景，他还见过战争后的战场，但惨烈程度都敌不过他此时看到的场景。

“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徐章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以至于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他们都是……”徐市问到。

“是另外的徐氏弟子……”徐章回答着，目光却很呆滞，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徐市把视线从徐章脸上移到前方，心里不禁产生很多疑问。

他们在这里遭遇了埋伏吗？才以致全军覆没，死相凄惨。

可，埋伏他们的是什么？

“我去看看。”

“轰隆！”

徐市刚走出去，他们脚下的地就开始剧烈颤抖。徐章没站稳，在险些摔下去时被徐市拉住。

“叔父没事吧？”徐市关切道。

“我无事。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徐章眉头紧锁，对他看到的眼前的一切难以相信。

在他们眼前，那一段约十米长的路在抖动，而前方的洞口在张大。那些尸体随着地面的抖动在往扩大的洞口滑去，血液却被吸收进了洞里的岩壁中。

这样的场景让人不寒而栗，就如同他们身处在别人的喉咙里。

“跟上去看看！”

徐章说了一句，就跟着尸体移动的方向追过去，徐市紧随其后。

尸体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到达另一个洞口，那个洞口透出亮白色的光，而尸体全都滚向哪里。

这应该就是尽头。

但是仍谁看了都明白，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个断崖。

徐章最后停在洞口，徐市追赶上来，探头往断崖下看去，看到了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掉的一幕。

在他们眼前有一堵藤蔓编成的墙。好几十个小孩子像果实一般挂在这堵墙上，他们的手脚跟藤蔓相连，他们的心脏被藤蔓紧紧握住。所有的小孩子都闭着双眼，有些面目平静，有些神情又很痛苦。

而在这面墙里，徐市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徐玉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