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青本就因为他的状态而有些惊诧,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你不打算带他回去了?”叶拂青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毕竟按照谢濯一贯的性子是必定要将人带回去的。
谢濯沉默地看向别处,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叶拂青顿了顿,“你打算告诉你娘和谢誉峤么?”
谢濯仍旧是摇头,“我本来是打算将我爹带回去再告诉他们的,既然……他们既然什么都不知晓,那也没必要再跟他们说这些。”
叶拂青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谢濯这么做自然是挺好的,但是这也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体味他的心情,也无法分享自己的这种感受。
“如果……”叶拂青也不知道如果什么,“你可以跟我说。”
“嗯。”谢濯说,但谢濯最终什么也没说。
叶拂青想了想,说:“我们在再待两三天吧,正好这边不是也有活动么。”
“这样的话去江南的时间就要被压缩了。”谢濯说。
叶拂青其实也知道,但是如果这么快就走,谢濯之后还不一定能不能再过来和他爹相处呢。
“没事儿,只要出来玩儿,我不在意具体目的地是哪。”叶拂青说。虽然她那日分明指名道姓要去江南。
但是她以后还有大把时间去江南,而他们的时间却是无法预估的,更何况这里也确实不错。
叶拂青以前本来以为只有江南才是有意思的地方,现在看来,有意思的地方多了去了。
只是话本里爱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大多发生在江南,这才勾起了她的兴趣。
“谢谢。”谢濯说。
叶拂青哎哟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
她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对劲了,因为谢濯就已经很不对劲了,完全把他感染了。
“走吧。”叶拂青说,“出去转悠转悠,你爹还没回,我们要不要去把夕照他们叫来?”
“让他们俩自己待着吧。”
言下之意是:我俩也一起待着。
叶拂青笑了笑,没说什么,跟他一起出了门。
临近傍晚的时候,临渭村的风景便更加美了。
他们到的那日也是这样的情景,但今日却让人格外心旷神怡,或许什么都没有变,变得是他们的心境。
“去散步么?顺便看看你爹在干什么。”叶拂青说。
谢濯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黄昏时分的临渭村比白天还要热闹,两两成群结队,气氛使然,他们也越靠越近,又在无知无觉中牵起了对方的手。
他们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他爹家吃的饭,直到将这边的特色美食全都品味一番了后,叶拂青才打算离开。
临走前,谢良平递给她一个大包,“您之前说要带回去当礼物,我挑了最好的给您。”
叶拂青连声道谢,她将准备好的钱财和药材都放在院中,说:“您多注意身体,这都是我同夫君的心意,你不要推脱,我们还会再见的。”
谢良平点点头,站在门口送他们离开。
叶拂青转过身,突然说:“您能不能抱抱我夫君,他……”
“他觉得您特别像他的父亲,但是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您能不能替我安慰安慰他?”
谢良平愣了一瞬,随即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谢濯的肩。
谢濯现在已经长得比他父亲还要高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小孩,他现在能够独当一面。
谢良平的抱是轻柔的,因为她的话,真的做出一副父亲的模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嗯,”谢濯闷闷地嗯了一声。
从叶拂青这个角度去看,谢濯的手很用力,脸上也满是不舍。
叶拂青站在一旁,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着他们在这个拥抱中互相感受,汲取到对方的心意。
“去吧,照顾好你家人。”谢良平松开他,轻声说:“你喜欢贵人的话,一定不要放开她的手。”
谢濯听见这句话有些怔愣,眸光闪了闪,没有说什么。
叶拂青站在一旁只能看见他们说了几句话,但却并不能听清,毕竟他们父子团聚,她去偷听怎么也不妥当。
谢良平跟他们挥手,走了进去。
叶拂青和谢濯两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
叶拂青静静等着,直到谢濯的身体稍微动了动,她才开口说:“走么?”
“嗯。”谢濯轻声说,“刚才……谢谢你。”
叶拂青笑起来,“你这段时间都跟我说过多少句谢谢了?你这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我这么说话,公主反而不高兴不是?”谢濯说。
叶拂青摆摆手,“哈,怎么可能,只是觉得……”
“你这么说话,往往都是在不太高兴的氛围里。”
谢濯没有接话,叶拂青也不在意,开始蹦蹦跳跳起来,她大叫道:“马上就要去江南啦!”
叶拂青走在前面转着圈,没有看见谢濯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影子上。
……
四人收拾好东西,又驾着马车,一路往江南走。
几人显然都已经适应了轮流赶路的安排,但显然,重复的不只是他们轮流驾车的事,还有在路上的埋伏。
叶拂青他们寻了个近道,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江南,哪曾想,人还没踏进江南,他们的马车便已经被人拦下。
“又有埋伏。”叶拂青心猛地一沉,他们都已经到了江南地域,离开京城已久,按理来说不应该再有追击才对。
“有人在这里守株待兔。”谢濯说,眸色很冷。
叶拂青看见他的神情,便知道这次定然是动真格的,跟上次那样只是威吓不同。
“要不要先回临渭村护住你爹?”叶拂青难掩担忧。
谢濯轻轻摇了摇头,“他们一路上并无动作,却只埋伏在江南,说明他们目标明确,一开始便打算在终点将我们一网打尽。”
“既知晓我们的去处,又计划好在离京城如此远的地方动手,此人必定早有打算。”
叶拂青抬眸看向他,“你的仇家?”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现在无论我俩什么身份都没用了。”对方摆明了是要他们的命。
两人一边交流着来者是谁,一边躲避着箭雨。
马车剧烈晃动,夕照已经慌张地躲了进来。
“公主!”夕照满额头的汗,紧张地看着他们。
叶拂青将她拉过。
“我去马车外会一会他们。”谢濯冷声说。
叶拂青没拦着。
霎时间,金属碰撞的声音在耳边持续不断地响着。
叶拂青自然不可能在里面坐以待毙,她踹中侧边木板,马车猛地变了方向。
“我掩护你。”叶拂青冲谢濯说。
谢濯立马理解了她未说完的话,各处都设置有鹰哨岗,他此时必须先去突破重围找到支援。
但对方人数众多,紧紧围着他们,谢濯勉强突破一个点,但身后夕照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
“公主!”夕照惊呼出声。
也就是这片刻愣神,谢濯前边又被人堵住,他干脆后退几步,回头去看叶拂青,却见她已经被堵在山崖,身后便是万丈深渊,进退维谷。
谢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刺客大多都围在叶拂青周围。
他们的目标是叶拂青?谢濯眸色一凛,迅速朝叶拂青奔去。
刺客们的目标显然只有他们俩,自打两人会合后,对付夕照和卜彦的火力瞬间少了大半。
“去别处寻鹰哨岗。”谢濯向卜彦嘱托道。
叶拂青眉头紧缩,虽然面上镇静,但心中烦躁得很。
“几成胜算?”叶拂青问。
“看天命。”谢濯不经意地挡在她身前。
四人面对成倍的敌人,无异于蜉蝣撼树,叶拂青被逼得越来越靠近山崖。
电光火石之间,冷箭释出,若叶拂青躲,便会将谢濯撞倒坠崖,她咬了咬牙,还是没躲,直接跳入山崖。
她并不是多仁善,但用旁人的性命换他的,她确实做不来。更何况谢濯不仅是她的盟友,亦是她的夫君。
江南果然克她。叶拂青睁着眼睛,看见谢濯慌乱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
这下真该说再见了,不过守寡的不是她。
叶拂青苦笑地想,下一瞬,她便看见谢濯也跟着她一起跳了下来,伸长了手,想去拉住她。
这么蠢的吗?叶拂青想大骂,但风呼啸而过,失重感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经意间,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滑落,叶拂青伸出手,也向上拉住了他的手。
谢濯狠狠搂住她,拽住山崖上的树枝,好不容易转了个身,用身体给他当肉垫,但脆弱的枝条压根护不住两个成年人的身躯,不过多久,两人仍被狠狠甩在地上。
巨大的水花四溅,叶拂青被闷入水里,失去了知觉。
……
谢濯又做梦了。
只是这场梦境里不再有叶拂青和谢誉峤,只有他们的牌位。
满目白茫茫,侯府再无丝毫生气。
谢濯站在黑漆漆的祠堂里,麻木地看向前处的牌位。
在这一瞬间他猛地一颤,他本以为这不过跟前几次一样,是十分短暂的片段,但紧接着,他看到了这漫长岁月的起始。
从永徵十八年和叶拂青初见,再到看着她嫁给胞弟,直到在某一日,听见叶拂青和谢誉峤的死讯一齐传来。
他——是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