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青不解,一颗心猛地坠了下去,她先是看向谢濯,拉过他坐在自己身边,不停地拍抚着他的后背,免得他一时激动乱了心智,随即才看向谢良平,问:“谢大人此意何为?”
谢良平讳莫如深地指了指天空,叶拂青抬头看去,太阳挂在正中间,普照大地,金灿灿的。
“只要我们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就好。”谢良平一派闲适的模样,“我想大家都好好的。”
又是这句话。叶拂青直觉他这句“好好的”绝不可能如此简单,究竟是怎样的情况,才会使得妻离子散、天各一方能让他说这便是“大家都好好的”呢。
“您为什么……”叶拂青小心翼翼地问。
只是每次即将要问得更深入些,谢良平的情绪都会面临崩盘,叶拂青看见他的表情有一丝崩坏,连忙止住话头,换了个话题,说:“这么多海鲜,都是您自己捕捞上来的么?”
她说这句话只是单纯地转移视线,毕竟家中没有渔船,他也不像是能够清醒出海捕鱼的人。
没想到,谢良平很是自豪地说:“这些都是我之前同隔壁的张老头出去捕鱼时抓的,想着您来了便拿出来招待了。”
叶拂青倒是没想到他的精神已经能够支撑他出海,心里轻松几分,笑道:“您近来身子骨很不错嘛。”
谢良平或许是年纪上来了,面对她的夸赞也没有太过谦虚,只是说:“贵人,您先尝尝,肯定是不错的。”
叶拂青点点头,夹了一筷子吃下去,果然是很不错。
叶拂青给了他房屋、钱财、补品,但是并没有给他这些技能这些乐趣,这都是他生活在这里自己获得的。
他过得很幸福,叶拂青几乎能想象到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闲散生活,并不是他们预先设想中那样笨拙又苦不堪言的后半生,如果身体允许的话,叶拂青感觉他甚至能再活个七八年。
但是,叶拂青看了看谢濯,看见他脸上的挣扎和不言而喻的伤心。
在京城中,一家三口正在等着谢良平回去,等在盼望着他的消息,而他不需要他们,已经活得很幸福了,甚至更加残忍的,以他目前这个状态,只有待在这里,他才是幸福的。
叶拂青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说:“您也吃,不如您给我们讲讲在这发生的趣事儿吧,很多事情我都未曾见过呢。”
谢良平听见她的话,来了兴致。
他讲了很多,从一开始到这里举目无亲、谁也不熟悉,但慢慢地,发现村里都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谢良平,都很好相处。
“每年到这个渔洲节,便会有一堆年轻人从外地赶过来,这个时候要比以往热闹很多。”
叶拂青也笑,最近这边确实很热闹,带动得她也有点情绪激动。
“贵人你们准备在这里待多久?”谢良平问。
叶拂青也不太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将他带回去了,那之后该怎么处理,她还是得跟谢濯商议一番再做打算。
“还不确定呢,看看我夫君想在这待多久吧。”叶拂青笑着说,轻轻敲了敲谢濯的手,说:“吃饭吧,别发呆。”
她的提醒已经足够明显,谢濯便也没有再神游天外。
席间大多是叶拂青和谢良平在说话,谢濯坐在一旁闷头吃。
临到吃完了,叶拂青才状似自然地随口一问:“您想不想同我回京城看看,正好我也要回去。”
谢濯的手搭在她手上,很冷,叶拂青知道他在紧张。
“贵人您请去吧,我并不想回京。”谢良平这个时候的状态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可能是因为她也没有过于激进。
“那好吧。”叶拂青说:“不过我若是在这多呆几日,您可还愿意招待我们?”
谢良平连连点头,笑着说:“这是自然,许久未同贵人相见,我自然是欢迎。”
吃完饭后,谢良平搬来一张躺椅,说:“贵人若是累了,可以躺在上边晒会太阳,今天的空气尤其好,您可以。”
“麻烦您了。”叶拂青说。
“不麻烦不麻烦。”谢良平摆了摆手,说:“我现在要继续去海边摆摊,等我晚上再回来给你们做些好吃的饭菜。”
叶拂青笑着说:“那我就等着您了。”
谢良平推门走了出去,谢濯仍旧站在一边没有动。
叶拂青走过去躺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日光很温暖,晒得她很舒服。
“你打算怎么办?”叶拂青问。
谢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直到一大块阴影落下,叶拂青睁开眼,一眨不眨看着他。
“如今你我都问过了,你也知道他的答案。”叶拂青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
“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谢濯这才有了反应,挪到她身边,也搬了一张凳子,慢慢闭上眼睛,跟她一起晒太阳。
叶拂青笑了笑,收回视线,闭着眼,感受到海风,还有小鸟啼叫的声音,这是大自然的声音。
这里很适合她对以后生活的乡村的想象,以后要是她不喜欢江南了,就搬来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喜欢这里吗?”谢濯突然出声问。
叶拂青没有说话,笑意是掩盖不住的,“喜欢啊,山清水秀,清闲逍遥,多自在啊。”
“但是从早到晚,只是做些捕鱼种菜的生活,难道要这样过完一生么?”谢濯说。
叶拂青知道他一向是非常瞧不上这种山野生活的,毕竟在他们这类不择手段为求权势的人,这样应该算是“碌碌无为”的一生,算不得好。
“我觉得很舒服。”叶拂青说:“在这样的生活里,我就是我。”
谢濯不解,“无论什么的生活,你也都是你自己。”
“这话也没错。”叶拂青嘿嘿笑了几声,“那你就当我就是这么个没有上进心的人吧。”
谢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是这样的心态,那公主您并不适合宫廷生活,也不适合京城。”
叶拂青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谢濯此时仍旧闭着眼,语气淡淡的,嘴角也是抿成一条直线。
叶拂青这幅性子过于闲散,但身上的荣誉又太过招摇,所以她注定成为不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而谢濯不一样,叶拂青想,只要谢濯愿意,他能将京城玩弄于股掌之间,他就像是天生为朝堂为权势而生的人。虽然叶拂青时常不喜他这副追名逐利的做派,但也不可否认,谢濯在这方面就是天赋异禀,有着与生俱来的政治敏锐度。
叶拂青的神情淡了下来,他们俩终究是要分开的,两个人实在太过于不同,格格不入。
叶拂青太长时间没有回答,谢濯便睁开眼去看她,叶拂青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猝不及防被他抓住自己在偷看,一时间有些心虚。
叶拂青转过头去,说:“我本来就不怎么适合。”前世已经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公主刚才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谢濯丝毫没有打算翻篇的意思,直白地问。
叶拂青摆了摆手,“我不过就看了你一眼,正好你就看到了。”
“但是你刚才眼神分明是有点遗憾又有点难过。”谢濯说。
叶拂青皱眉,她刚才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我有什么好遗憾难过的,我现在在这里,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看花眼了。”
谢濯看了她一会儿,随机转过头去,突然又接上了上面的话题,“不过公主您很聪明,虽然不适合,不也好好活下来了么。”
叶拂青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心却安定不少。
是啊,就算再怎么样,不也还有蛮长的一段时间么。
叶拂青摇摇晃晃,没想到还真把自己摇睡着了,等她醒来时,谢濯也睡找了,不过是头撑着她的肩膀睡着的。
叶拂青想起昨天自己做的事,有点发笑,估计是这样才让他晚上没睡好。
没想到谢濯也会需要补觉。
谢濯的睫毛很长,特别是闭上的时候更加明显,而且他今天不像以前那样时刻保持警惕,是一种很放松的状态。
可能是因为这是在他阿爹家,也可能是因为这边风水很不错。
叶拂青没有再动,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那公主呢,公主是只靠一张脸就能喜欢上吗?”
叶拂青突兀地想起谢濯的问话,她分明认为自己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但现在看着谢濯却隐隐心脏跳动得更快了些。
所以她真的是因为这张脸,所以默许了他的越界么?
但想了想她又安慰自己道,肯定是因为这张脸啊,不然还能因为什么能对谢濯产生这种想法啊。
两相劝告下来,叶拂青感觉自己心里平衡不少,既然是贪图人家的色相,那也没什么嘛,只要不贪图别的,到时候和离也是好抽身的。
叶拂青视线一直没挪开,可能是过于炙热了,没多一会儿,谢濯也睁开了眼。
两人突兀地对视上,谢濯的眼神显然还不清明,是少见的有点迷迷糊糊的状态。他没有再问她为什么盯着他看,只是说:“公主打算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