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拂青能察觉到谢濯的目光里情绪愈来愈多,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够理解的范围,她声线微微颤了颤,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正午时分的太阳晒得人很舒服,虽然现在已经是暮秋时分,但此处的温度也还适宜。
叶拂青上了岸,躺在沙滩上,毫无形象地滚来滚去,她举起手摇了摇,提议道:“谢濯,你也来躺会吧,原来海边的沙子这么软,真舒服。”
谢濯照着她的样子躺了下去,但是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只是平躺着。
叶拂青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谢濯还在嫌弃她随地躺下没有形象没有规矩,这个时候已经会被她哄来做这种事了。
“舒服吗?”叶拂青侧躺着看着他,眼睛亮闪闪的。
谢濯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随即回过头去,“嗯。”
“你可以像我这样一直滚来滚去,跟按摩一样。”叶拂青说:“最适合你这种经常操劳的人了。”
“感觉不像样子。”谢濯眉头微蹙。
“怎么不像样啦,没有人会这么关注你在做什么的。”叶拂青笑了笑,说:“如果这么关注你的人大部分都是喜欢你的,所以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她说完,自顾自地滚了一圈,直到滚出离他十米远,叶拂青叫道:“你滚过来呀。”
虽然这句话听上去很像挑衅,并且放在往日,谢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儿,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学着她的样子慢慢滚着,但是姿势非常滑稽,行动艰难。
叶拂青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谢濯,你也很笨诶。”
谢濯停下,看她一眼,随即加快速度,滚了过去,停在她眼前。
看见他的眼神,叶拂青嬉笑了几声,扯开话题,“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
谢濯琢磨了一会儿,看上去是暂时还没体悟出来。
叶拂青平躺着,看着天空,闭上眼睛,说:“你想啊,现在就像小时候一样,你和你的同伴在海边玩耍,等一会儿就要跟你爹一起回去吃饭,这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么?虽然不可避免地有小缺憾,但总体而言,还是很值得我们高兴的对吧。”
谢濯沉默着,于他而言,童年不是五彩斑斓的糖果或者是能够肆意玩耍的时间,他大部分时候都待在边疆,为了生存而四处奔波,不断地割舍自己身上懦弱的那一部分,这就是他的幼年时期。
但看着叶拂青温柔的侧脸,谢濯突然感受到自己的童年也被光亮照进一块儿,虽然是隔了十余年。
他隔着时光遥遥看向幼时遍体鳞伤的自己,看向初回京城步步为营的自己。
此时的叶拂青站在他眼前,又像站在曾经的他们面前。
他似乎懂了这么久以来内心深处对她的心意是什么。
迈过遥遥岁月,他慢慢不再是孤身一人。
“嗯。”谢濯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你现在反应也很迟钝嘛。”叶拂青笑了笑,调侃道。
谢濯没再说话。
叶拂青突然感受到有什么轻轻触碰她的手指,本来还以为是螃蟹之类的,随即感受到他的温度,便反应过来是谢濯的手,叶拂青于是没再收回。
谢濯缓慢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唯恐惊扰了她。
“贵人,贵人。”谢良平突然大叫道。
叶拂青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一旁的谢濯也有点尴尬地收回手,互相都没有看着对方。
“回去吃饭了。”谢良平说。
叶拂青点点头,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走吧。”
谢濯也站起身来,不过落在她身后。
“贵人,你这一身都湿了,此行可带了衣裳?”谢良平问。
“带了。”叶拂青说完才想到行囊都在马车里,而马车还留在客栈。
糟了,忘记这茬了。叶拂青眉头微蹙。
叶拂青刚叹了口气,便见谢濯走上来,将一套衣裳递过来,说:“方才在小铺里随便买的,公主将就穿穿。”
叶拂青看着不远处唯一一家成衣店,也不拆穿,接过,道了声谢。
二人跟着谢良平往回走,他背着包,里面丁零当啷的,听上去还挺好听。
叶拂青和谢濯落在他身后,叶拂青小心翼翼地观察谢濯的表情,见他此时情绪尚且稳定,也松了一口气。
三人进了屋子,谢良平推开门,说:“贵人,您和您夫君可以在此处换衣裳。”
叶拂青点点头,道了声谢。
“你先去吧。”谢濯侧身让她先进去。
叶拂青也没推脱,反手将门关上。她打开谢濯给的小包袱,从朴素的麻布裙里找出来一条嫩黄色的小衣。
没想到谢濯连小衣都买了。叶拂青有些许尴尬。一想到谢濯是怎么说的,叶拂青便觉得好笑,但脸上又一阵发热。
叶拂青以前都是由夕照侍奉穿衣,所以等她将里衣差不多穿好了,外衫又不知道该如何。
她想叫谢濯,但又觉得不妥当,便只能随意绑了几下就算完事。
她推开门,谢濯看着她松松垮垮就像披在身上的外衫,皱了皱眉。
“怎么了,很丑吗?”叶拂青有些尴尬地蹭了蹭鼻子,“这可是你的审美。”
她张开手左右看了看,觉得也还行,不至于丑到皱眉。
谢濯将她又重新推了回去,将门关好,“未曾想到公主烧火抓鱼都会,却不会自己穿衣服。”
叶拂青刚想说话,便感觉到他的手指从身后穿过,一丝不苟地替她整理衣裳。
谢濯的手宽厚,指腹有不少厚茧,帮她整理时也在有意避开接触,免得引她不适。
但叶拂青的耳尖还是慢慢红了。明明平常也被夕照这么侍奉过,但不知怎么的,他也没有过分地碰自己,叶拂青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拂青感觉今天一天谢濯对她都有些过分亲近了,可能是因为她安慰了他。
叶拂青暗自抬头去打量他的神情,谢濯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无波无澜的,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反倒是她自己,总感觉脸红了。
谢濯双手收了回去,又开始给她整理身后的衣裳。
叶拂青发觉他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点磨蹭。
“好了吗?”叶拂青忍不住出声问。
谢濯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她肩膀堆积起来的衣服,拍了拍,随后说:“好了。”
叶拂青松了口气,迅速推开门走了出去。
谢濯没有跟出来,方才只帮她换了衣服,他还没来得及换。
对啊,忘记问谢濯的手是不是干净的了。叶拂青突然想起,方才他们可是在沙子里滚了好几圈。
谢濯已经将门关上,叶拂青也不好再去问,倘若她要是去问,那也可以顺便看看他不穿……
想什么呢!叶拂青及时制止了自己这危险的想法,她哪怕对任何人花痴,也绝不可能对谢濯花痴啊,那可是谢濯诶。
叶拂青正想着呢,谢良平走了过来,问道:“贵人,您夫君还在里头换衣裳么?不如您先出来尝尝吧。”
对啊,他不仅是谢濯,也是她夫君啊,更何况他们今日已经……
叶拂青摇了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的想法扔出去,随即换了副表情,说:“好,麻烦您了。”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只是一些家常小菜,还希望贵人莫要嫌弃。”叶拂青说。
叶拂青笑着说:“我就爱吃山间野味,这儿风水养人,食材定也是极好的。”
两人走出去,谢良平在院子里搭了个小亭子,非常简单,遮不了风,但是避小雨估摸着还是可以的。
“这片临海,一到晚上,吹来的风会特别舒服,所以我才在这里建了个小亭子。”谢良平见她好奇,解释说:“您第一次来这边,我就想着也带着您一起体验一番,如果您介意的话,我们还是去里屋吃饭吧。”
叶拂青笑了笑,她哪有什么介不介意的,她日日在宫中、侯府,也都是在庭院中吃饭,就是因为有风,舒适,吃饭的时候被风吹着总感觉很惬意。
“我不介意,我也很喜欢在外边吃饭。”叶拂青说。
谢良平连连点头,笑起来,“贵人您请坐下吧,先尝尝这道菜怎么样。”
他指着的是一道桂花鱼,叶拂青是第一次吃,皇宫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怎么爱吃。
“您喜欢吃这些么?”叶拂青没有直接下筷,仍在做心理准备,顺便聊聊天让自己有力气一点。
“我夫人爱吃。”谢良平说。
叶拂青听见他的回答时猛地一怔,随即平复下心情,谨慎地问:“您夫人是……”
谢良平还真做出思考的模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记得我夫人是谁,又身在何处。”
“我只记得夫人爱吃什么。”
谢濯这个时候从屋内走出,叶拂青看过去,他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失神,但随即又正色几分,走了过来。
叶拂青收回视线,看向谢良平,认真又轻柔地问:“那您想见您夫人吗?”
她很紧张,手攥着筷子几乎在下面微微颤抖,她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回答。
谢良平摇摇头,说:“我想她,但是并不想见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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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