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着相对而立,谢濯缄口不言,只是默然地任她搂着。
原本等在不远处的卜彦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公主,如何了?主子可是要……”
叶拂青冲他使了个眼神,卜彦止住话头,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先去找个客栈歇息吧,明日再来。赶了这么久的路,应当好好休息。”叶拂青说着,握住谢濯的手想要带着他一起离开。
谢濯执拗地不愿意动,两人手拧着,他的力气比叶拂青大上许多,又丝毫不退让,力道之重几乎快把她的手腕拧折。
叶拂青倒抽一口凉气,瞬时冷了脸。她知晓谢濯情绪不佳,也不想跟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计较,便强忍着缓了几口气,恢复冷静。
“是否有转机也得等明天,现在你拿刀逼迫也没用,别等在这了。”
谢濯毫不领情,甩开她的手,偏头看向一边,是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叶拂青见状,也来了脾气,她是体谅谢濯了,但谢濯倒真是半点不知好歹。
“那便随你自己好了。”叶拂青一扭头,快步走向马车,“夕照,我们走。”
卜彦一会看着远去的叶拂青,一会看着木楞的谢濯,一个头两个大。
“侯爷,您别跟公主闹了,她也是为您着想。”卜彦好言好语地劝道,“公主她今日难得好脾气,为你做了不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您何必惹她不高兴呢。”
如今的卜彦那是相当知晓该怎么劝和,只盼着他们俩能好。
谢濯闭了闭眼,复而又睁开,看向走在前边,一举一动都明显带着气的人。他轻轻摇了摇头,正了神色,连忙跟了上去。
“公主……”谢濯试探着想要拉住她的手,叶拂青快一步抬起,避开他的触碰。
“公主……”谢濯挡住她的去路,低下头看着她,语气也软了不少,“方才是我错了。”
他语气中郁气未消,叶拂青听得出来他心力疲乏,但又不想就此原谅。
谢濯轻咳几声,放低了声音,靠近她耳边,模仿着他少数几次见识过的经验,“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生我气了好么?”
语气生硬但感情充沛,叶拂青哪见过谢濯服软,偏头嗤笑出声,被他轻戳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罢了,看在你今天特殊情况的份上,原谅你了。”
卜彦站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又甜又涩还有小吵小闹,公主和主子真是越来越像夫妻了。
叶拂青没再牵他的手,但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紧贴着上了马车。
卜彦在外驾马车,车厢内二人再度谈起正事。
“我们明天再好好同你爹说一说,你不能这么强硬地要将他带走。他如今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而且过得还不错,这是好事。”
叶拂青叹了口气:“你爹似乎是很抵触京城,你如果要带他回去,说不定会适得其反,到时候只会让他痛不欲生,和当年在皇宫废殿一样。”
叶拂青说的这几句话没有藏着掖着,直白又毫不避讳地告知他利弊。
她并不是不在意这些话会不会伤到谢濯,只是谢濯此时明显失去正确的判断能力,倘若不点清楚点,恐怕他会一条路走到黑。
“今晚你也好好想想,不能再如此冲动了。”
谢濯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谢谢。”
叶拂青笑了笑,食指挑起他的下巴挠了挠,有意逗他高兴,“用不着谢,不过分内之事,小美人。”
谢濯眉毛一挑,但又对她这副浪荡子弟的做派见怪不怪。
“公主,侯爷,我瞧着这个客栈不错,不如就宿此处?”卜彦问道。
叶拂青掀开帘子看了看,楼宇飞檐翘角,门窗雕花鎏金,气派非凡。
“挺不错的。”叶拂青赞许地点点头。
四人走进客栈,现在已经亥时,一楼大厅依旧坐满了人,高谈阔论,尽是杯盘碰撞与说笑之声。
“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小二迎了上来,热情地问。
“给我们来两间上房。”叶拂青说。
“哎哟,今儿可是不巧了。”小二满脸歉意,“近日临渭村有渔洲节,来了不少从外地赶来游玩的客人。现下我们的客房也满了,只剩一间。”
叶拂青皱了皱眉,他们有四个人,一间怎么也不够住,“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嗨哟。”小二怪音怪调地叹了口气,“客官,几位客官诶,现在镇上的客栈都已经爆满啦,如今就我这儿还剩一间,在要去寻,估计就只剩马厩了。”
叶拂青哟了一声,眉毛一扬,“这你都知道呢。”
“这可不嘛。”小二笑眯眯地说:“咱们做生意的,总要知己知彼才能做得下去您说对不。”
叶拂青啧了一声,见他不像是再哄骗,便停下脚步,“卜彦,你陪着侯爷睡在这儿吧,我和夕照在马车里休息。”
“这怎么行,公主和夕照姑娘是女子,夜深露重,容易着凉,况且此处人多眼杂的,想来不会太平。”卜彦说。
一旁的谢濯眼神扫过来,不容置疑地说:“你同夕照睡这儿。”
“我是瞧着你今天的状态不对劲我才让你的,你还是在这好好休息吧,我又不同你一样。”叶拂青说。
“没必要。”谢濯一字一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叶拂青亦是看向他,一言不发。
“不对不对。”夕照眼见着这问题争执不下,走出来认真的说:“你们是新婚夫妻,理当要睡在一起,我跟卜彦在马车上休息,有他在没事的。”
“不行。”叶拂青不大赞同,“孤男寡女,你们俩怎么能共处一室。”
“哎祖宗们。”卜彦面露无奈,“我在马车外守着,夕照姑娘在里边睡,明天我再补觉就好了。”
他又附在叶拂青耳边小声说,“侯爷身体不适,必须得好好休息,若您不在,恐怕他是不会安生。更何况,如今侯爷也只愿意顺着您。”
叶拂青瞥了一眼站在一旁梗着脖子的谢濯,默默叹了口气。
“行。”叶拂青点点头,“我们先上去睡,明天我们去寻人,你同夕照便不用跟着,在客栈补觉吧。”
夕照和卜彦连连点头,脚下生风跑了出去,生怕他们反悔。
叶拂青从身上又掏了锭银子递给小二,嘱咐道:“带他们去个风小的地儿,再拿几床被子。”
“得嘞,这位客官,您先上边请,我稍后就去准备。”小二眼睛发光,满脸堆笑。
叶拂青点点头,跟谢濯一起上了楼。
小二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木质清香扑面而来。叶拂青打量了一番,屋内陈设简单,只一张木床靠墙摆放,墙壁素白,没有多余的装饰,但胜在收拾得干净整洁。
“客官,咱小店实在没有上房了,您二位委屈委屈?”小二赔笑道。
“嗯。”叶拂青挥了挥手。
“那您二位先歇息,小的先下去了。”小二谄媚地笑着,退了出去。
叶拂青踱步走进,四处打量着,又摸了摸床板,果然是硬的,只有一层薄薄的棉絮垫着。她虽不是什么娇气的性子,但许久未能好好休息,脸上也有几分郁色。
谢濯的视线轻飘飘从她脸上扫过,打开门走了出去。
“去哪?”叶拂青听见声音,不解地朝他看去。
谢濯默然不语,虚掩着门,再回来时扛着三床被子。
叶拂青噌的一下做起来,挤眉弄眼地笑着,“侯爷近来愈发会体贴人了,这就是成婚的好处么。”
谢濯神情淡然,没理会她的打趣,只是说:“公主先让一让。”
叶拂青连忙让出位置,眨着好奇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动作,没多久,视线又抑制不住地落在他的手上。
谢濯的手宽厚有力,覆有粗糙的茧,这是从刀光剑影中练出来的,如今正在细致地铺床。在原本的棉絮上,谢濯又垫了两床厚实的棉被。
“公主现在试试。”谢濯说。
叶拂青一时恍然,猛地回过神来,“哦”了好几声,跳上去滚了几圈。虽然比不得以往软绵绵的床榻,但也算得上舒适。
她侧躺着看向谢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尽是“终于能够睡个好觉”的满足感,“确实不错,多谢侯爷了,有你这么个夫君还真是不错。”
谢濯看着她的眼睛,拇指摩挲着剩下的一床被子,一时没有说话。
“早些睡吧?”叶拂青没在意,看着他眨了眨眼,“捧着床被子作甚。”
谢濯走过去,将被子扔了上去,“公主不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会抢被子么?”
叶拂青尴尬地笑了笑,连忙咳嗽几声。她们同床共枕的次数屈指可数,偏偏她次次睡觉都不安分。
“这次我一定老老实实的。”叶拂青迅速躺在里侧,“你睡外边吧。”
谢濯不挑,什么话都没说,掀开被子也躺了下来。
烛火灭了,只有清清冷冷的月光洒在床边,一片一片碎成花瓣。
她如今不是在侯府,而是在一个陌生又新奇的环境里,最熟悉的是枕边的这个男人。
叶拂青双手虚虚蜷着,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无由来地多了几分悸动。